江雪禾已提醒过她,便越过屏风进入里间。他进去,便与趴伏在床上、衣衫不换、发髻不散的小姑娘四目相对。
她确实很困,黑玉石一样的眼睛却睁着,看他走过来。
江雪禾站到她床边,俯眼低声:“要睡了?”
缇婴哼都懒得哼,只是看着他。
她心中莫名地喜爱师兄的出现,此时拿师兄与白日的叶师兄对比,怎么都觉得师兄不如叶师兄长得好看。她心中不平,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练法术,以后帮师兄疗伤,解了师兄的咒。
可她这般欢喜师兄的出现,却也因为太累了,连撒娇都没力气,只是好困。
江雪禾温声:“纵是要修炼,也不必日日勉强自己如此。循序渐进更好。”
她仍不出声。
江雪禾又道:“你要睡的话,应该洗漱、把发散了,换了衣服再睡。”
缇婴手指慢慢地伸出,勾一勾他的衣带。
江雪禾低头看她搭在自己长带上的细白手指。
缇婴声音很小:“师兄帮我洗漱。”
江雪禾说:“……不能与男子这样要求的。”
缇婴闭上眼。
一会儿,她感觉到床榻下压一点,师兄的气息向她俯过来,又清又暖。已经浅睡迷糊的缇婴一个激灵,睁开眼,见到江雪禾俯身叉着她的双腋,将她翻个身,抱入了怀中。
她睫毛颤一颤。
他伸手捂了她眼睛,声音柔和:“想睡便睡吧,我帮你洗漱。”
师兄真好。
闭着眼的缇婴如是想。
她半睡半醒,感觉到师兄用术法在轻柔地帮自己洗脸,又倒水要她漱口。他十指揉入她发间,力道适中,帮她摘发带,用指帮她顺发。
他好会伺候她。
缇婴问:“你怎么不帮我脱衣服呢?”
江雪禾揉在她乌发间的手指停顿一下,意外她竟然还没睡着。
恐怕他在旁,还是影响到她了。
江雪禾心中这般想,为哄她入睡,他声音放得更轻柔些:“我不能帮你脱衣服。”
他停顿一下:“其他男子也不能。答应我,好吗?”
缇婴闭着眼道:“为什么呢?”
江雪禾道:“……我会不开心。”
等到的,是良久的沉默。
江雪禾小小试探,见她又没反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已经习惯,他并没在意,继续为她摘发带。
没想到怀里睡着的小姑娘忽然一翻身,将脸埋在了他膝上。
江雪禾惊讶:“小婴?”
缇婴声音困而闷,从他腿间传来:“好吧,你不开心,我就不那样。”
江雪禾心间一跳,按在她肩上的手忍不住用力一分,低头看她。
少女的发丝散在他腿间,漆黑如瀑,色泽柔亮。她的发丝又软又细,梳起来便觉得没几根头发,散发时却乌浓稠密,尽铺于他身。
江雪禾按在她肩上的手,轻轻地挪开,抵在了榻上。
他克制着自己的反应,微微后退,不想惊吓到她。
缇婴问:“那你什么时候会帮我脱衣服呢?”
江雪禾半晌回答:“……以后吧。”
缇婴:“哼,你的‘以后’,从来都没有音儿。”
但她也并不计较。
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趴伏的地方,慢慢地耸起一座小山,那山有些热度,还会动……她惊讶的时候,江雪禾忽然躬身俯下来,一把将她抱起来。
缇婴:“师兄!”
她稀里糊涂,就被江雪禾塞入了被褥中。
缇婴不悦地睁开眼。
她道:“什么啊?”
江雪禾:“没什么,你该睡了。”
他捂住她张开要说话的小嘴,在她耳边哄她:“你明日不是还要跟你的叶师兄修炼吗?再不睡的话,明日要起不来了。”
缇婴闻言,乖乖地不闹了。
江雪禾登时心情复杂,看着她半晌。
他喃喃自语:“你夜里回来这样晚,白鹿野竟然不管你吗?”
——往往他与缇婴夜里多待一会儿,白鹿野便会百般暗示他。他知道白鹿野的意思,也从来都顺从。
可是白鹿野却不阻拦缇婴和叶穿林。
江雪禾垂下的眼中,寒意若涟,轻轻流淌。
怎么,在二师弟眼中,身为师兄,他便是那个引、诱师妹的坏人,无可救药吗?
江雪禾心中那般想,面上却从不表现出来。
他俯在缇婴耳边,柔声:“师兄这两日已经忙完了,明日陪你一同去修炼,可以吗?”
半睡半醒的缇婴含糊地“嗯”一声。
江雪禾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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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缇婴目瞪口呆又惊喜万分地,还没出门,便遇到了江雪禾来访。
江雪禾给她从膳食堂带了早膳,尽是她喜欢吃、却连续几日因为修炼而来不及去吃的。
缇婴吃饭时,江雪禾便说他空了下来,这几日可以陪她一同去叶穿林那里修行。
缇婴:“啊?”
江雪禾颔首,提醒她:“我昨日与你说过,你已答应。”
缇婴回想,然后不信。
江雪禾早有准备,他拿出一枚留音符——
缇婴那声极困的“嗯”声后,留音符的内容结束。
缇婴:“……”
甜糯的米团子在手中捧一半,嘴里也咬了一口。留音符的内容出来,缇婴却震惊地差点将嘴里的吐出来。
江雪禾不赞同:“小婴。”
知道师兄是提醒她礼数,缇婴囫囵吞枣地把团子咽下去,就高声抱怨:“你使诈,你居然用这种手段……”
居然趁她不清醒时用留音符对付她!
师兄好混账!
师兄果然不是叶师兄那种高风亮节、仙人风范的师兄!
江雪禾:“我只是闲着无事,想陪师妹一同修行罢了。师妹不愿意吗?”
缇婴想一想,将尖锐的声音压下去,继续慢吞吞吃早膳:“也不是啦,只是你以前都不和我们一起修炼……而且你不是不喜欢叶师兄吗?我以为你不想跟叶师兄学习道法呢。”
江雪禾慢悠悠:“知道我不喜欢,你还去?”
缇婴忙低头。
她自有自己的小机灵,偷偷说:“是你不喜欢,又不是我不喜欢。我干嘛要听你的?”
她说完就偷看江雪禾。
江雪禾却并没有不悦,只是无奈而温柔地看着她。
缇婴赶紧移开目光。
她不敢多看他。
自及笄喝酒那夜后,她糊里糊涂缠着师兄玩了他半天,之后清醒过来,就总是还想玩儿……
她看到他的唇,更是心中不甘又酸痒。
可是缇婴渐渐的,已经不是一开始无所顾忌的缇婴了。她开始变得怕他生气,怕他不开心,怕他不喜欢……
缇婴惆怅。
好烦。
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吗?
江雪禾提醒她:“再不吃快些,叶道友就要等得不耐烦了。”
缇婴连忙囫囵吞枣,并看时辰。
她一看到时辰,就更急了:“已经吃了一刻钟了!师兄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江雪禾惊讶又无辜:“我并不知道你与叶道友约好的时间,这样吧,你告诉我,下次我会早早提醒你的。”
缇婴瞪他一眼。
一个连时辰都不知道的笨蛋师兄,要他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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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穿林等到缇婴时,时间已经迟了两刻钟了。
而且,他不只等到缇婴,他还见到了江雪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