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们的家人将她们送到自己的后院里,意图不就很明显地摆在那里了么。
可是现在郦夫人的话,分明就是违背了这个游戏的规则。
“记得就好。”李仪没有看郦夫人,那张他觉得尚且还有几分天真纯洁的面容,这一刻在的眼里都掺杂上了世俗的权势,使得那张脸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了。
他说完,很绝情地就起身信步离开。
多余的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郦夫人了。
郦夫人没敢去追,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了好像自己被厌恶,哪怕李仪没有说出口。因此心中无比委屈,她想又没要求李仪做什么?也没有要什么?不过是提了一句罢了。
他不同意就不同意,可是这个男人,竟然就这样走了,明明今日该陪自己的。
再说父亲的确曾经在户部待过,难道小小一个金商馆他还管不了么?可李仪却宁愿用一个黄毛丫头,也不愿意让父亲去管,分明他就是心里没有自己。
而且难道他还没分清楚,到底以后谁和他才是一家人么?自己是他的女人,自己的父亲同样是他的父亲,难道还会害他们?那金商馆虽只是十二属之一,但去掌握着这后虞的命脉,怎么能放到外人的手里去?
她越想越委屈,那黄豆大小的眼泪珠立马就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第133章
郦夫人对着一桌子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伤春悲秋, 这满腹的委屈早叫她没了食欲,便喊了人来撤下去。
她如花的年纪,生得也是美貌动人, 即便当初在上京排不上什么名号,但在这屛玉县,却也不觉得能有几个女人能比得过自己的。
更何况她想, 那不是送来了许多年轻美貌的姑娘么?却唯独将自己和那业州姓冯的,明显李仪就是心仪她们俩的。
所以她也是不甘心,想要赌一把,看看这李仪见自己一口饭菜未吃,便喊人撤了下去,他会不会自责,然后给自己送些吃的来?
若是如此, 自己便原谅了他。
这个时候, 她也庆幸这院落并不算大,自己这些没怎么动过的饭菜送撤下去,必然是会惊动李仪的。
但是她并不知道,李仪当时就已经失望透顶,也没留在院子里,喊了随行的护卫便去了衙门里。
他还是喜欢住在衙门里,要找什么要问什么, 都能立马得到答案, 哪里像是现在这样,还要等第二天去衙门里。
所以现在的李仪哪里晓得她没吃饭,还闹起了小性子来, 等自己去哄。只简单处理了一下没往自己居住院落带的奏章,便也就在原来常驻的房间里休息下来。
可怜那郦夫人还垂泪一副委屈伤心的模样坐在窗畔等着杜仪的归来。
对面房间里的业州冯夫人早在李仪去往郦夫人房间的时候, 就让自己的心腹丫鬟悄悄看着。
自然是晓得了那里头闹了矛盾,虽不知那郦夫人是为何惹了李仪的不悦,但她们是晓得李仪去了那衙门,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因此眼见着那郦夫人还傻兮兮地坐着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冯夫人只觉得好笑不已,但却没有叫人去知会她,只任由郦夫人傻傻地坐在那里等,自己好不爽快地休息去。
这事儿本没什么,内宅后院里嘛,女人多了都是这样子的。
可李仪躺下后越想越是烦躁,偏这些女人又不能随便打发了,人家都说着小鬼最难缠,说的可不就是冯家郦家这样的吗?若像是崔家那样的正经大世家,人家可做不来这种事情,光明正大将女儿送来讨好处。
偏这些人家,在本地某些事上或多或少是有些影响力,所以为了往后这各处安定,他也是没法子。
只长叹了一声,外头竟然是有人回应起来,“殿下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还跑回衙门里来?”
原来是那加了个夜班的姜玉阳,正要回自己的寓所去,想着方才这里还见灯光,便过来一瞧。
却没想到李仪果然是歇在这里。
李仪其实是无心睡眠的,听得是姜玉阳的声音,索性翻身爬起来,起身去开门。
房门一开,银色的月光便如流水般流淌了进来,他站在门框里,两手还扶着大开的门,“喝一杯?”
姜玉阳下意识是想要拒绝了的,但是见到李仪一脸愁眉不展,便道:“也罢了,本来想着明日阿梨来了,有许多事情要商议,还想早睡早起,但眼下我是舍命陪君子了。”
李仪和姜玉阳的患难之情,不是旁人能比的,两人既是主仆,又是兄弟。
所以在这样的私人场合下,姜玉阳也不会自称为臣。
说起来,这衙门里从一开始到现在,也是树立了好风气。不说李仪算是这天下之主了,使唤个把人那好像就是理所应当的。
便是姜玉阳,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这眼下请人跑去夜市给他来买酒烤串,还是照样给人跑腿钱。
那小差吏也不含糊,反正已是到了他休息的时间,这要回去了,还能额外赚两个跑腿钱,他是高兴的。
只乐呵呵拿了钱去,没了多久就将姜玉阳和李仪要的串儿和小果酒都给带来了。
还笑道:“往后还有这样的好事,继续找属下,保证又快又好。”末了还要贫个两句,才归家去。
姜玉阳哭笑不得,只将他喊住:“你这个时辰才回去,家里怕也是冰锅冷灶的,要不吃两杯再走?”说罢,只拿起两只烤得极好的白脚虾递给他。
不过这小差吏却婉拒了,“姜大人好意,小的可是心领了,不过谁还没个三朋四友的?小的约了朋友们吃夜宵,饿不着,您两位请吧。”然后便跑了。
姜玉阳这才作罢,只回到那房间里,却见李仪已经将夜宵摆好盘子,酒也倒好了,如今就等着他。
便走过去忍不住取笑道:“回想当年,我找到你的时候,让你做一番事业,那时候多艰难啊,可是你都没有这样发愁过,如今竟是为了后宅之事,这样愁眉不展,我是不信了,莫不是这女人还比天下诸事难对付?”
李仪心想我什么都还没说,他怎么就晓得自己为何发愁了?但都叫姜玉阳这样说破了,也不瞒他。“我是想着有些担心,你可晓得那郦夫人同我说了什么?”
他想到那话,就十分气恼,只原封不动给那姜玉阳说了,又道:“她当我是个什么人?又当她是个什么人?你们将我做这主公,本是信任我,她倒好,竟将我当那些个昏君一般来说看待,你说我如何不气恼?且我又不是早前没有劝过她,是她自己要选择到后院里去的,如今又与我提朝堂之事,我怎不恼她?”
坦白地说,这样的女人他往后都不想再见到了。
姜玉阳见他复述完了原话后,还这样生气,不但没有一点担心,反而有些高兴,“你能分清楚前堂后院之事,那就很好了,管她作甚?反正那郦家将姑娘送来给你,又不是奔着担心你没有妻子关心你才送来的。”
所以叫姜玉阳说来,既然对方是抱着目的来的,如今李仪在郦家身上做什么,都不足为过的。
反正两方之间,又不含杂仁义礼仪信,一开始就很明确,利益而已。
他们郦家要这个名声和体面,李仪要用郦家的便宜。
于是李仪一下有些垂头丧气起来,“照着这样说,我往后还要继续同她一处生活?”一想到这里,他是拒绝的,但想到事已如此,也不能将她退回去,但他想着这样的蠢人,往后真有了孩子,别叫她给撺使着搞什么杀父夺权的事,一时也是后怕起
来。“我晓得了,往后分寸些。”
李仪这一刻,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当时宫里承了圣恩的妃嫔们,都要先灌药一碗。
现在看来,也不是多此一举了。
但吃药这事儿,他心里有数,对女子身体终究不好,便想,大不了往后不去她们院子里便罢了,他就不信,难道这点破事前堂的官员们要管。
两人其实没有敢多喝,毕竟天下初定,百事待议,哪里敢喝个通宵?所以姜玉阳也只叫那小差吏帮忙买了些没有什么度数的小果酒来。
即便是多喝两口,也不怕明日头昏脑胀起不来。
到了那二更时分,便去休息了。
只是如此一来,姜玉阳也没再回自己的寓所,就于这衙门里找个地儿睡下。
翌日周梨过来之时,他俩已经洗漱早膳,衣冠整齐地等着。
鉴于那前朝的皇帝们,每日鸡叫就要爬起来等着上朝,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他做皇帝的累,那下面做官的更累。
试想日日要这样爬起来,觉都睡不好,还怎么处理好公事?难怪那么多短命人。
所以即便是会有早朝,但也不会那样早,且是每六天一次,但是每次一开,便是一整天,届时那各处镇子上的老寨主们都会赶来。
如今他们要和周梨商议的,正是同寨老们早前商讨得来的结果,是关于这天下山民的。
山民只是一个统称,但事实上在屛玉县,便有三四个特别大的山民种族,更不要说那些小的村寨。
而且其中一种山民,且又有很多分支,生活习俗甚至是文化信仰,都是有些偏差的。
早前周梨才来本地的时候,就曾经写了一个提案,该将这些山民都给严谨地划分出来,这样往后才能更好地保持属于他们特有的民族文化。
只不过当时太忙,生活都成问题,这哪里顾得上这些个细节?
不过这后来叫姜玉阳给发现这提案,自然觉得有妙用,和陈正良那边商议了,得了结果,便来找李仪。
因此一年前,他们就专门等着和周梨有空了商量跟进这件事情的后续。毕竟此事是周梨先提出来的,所以猜想周梨在这方面,应该已经有成熟的想法和方案了。
周梨并不知道他们二人要与自己商量的是这山民之事,只晓得叫她一早先过来,如今听他们提起此事,也是有些诧异,“那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李仪笑道:“我们早前看过你写的奏章,觉得甚好,现在主要想听听你详细的想法。”
但那哪里是周梨的想法?她不过是借了多活一世的便宜罢了,更何况上一世五十六个民族呢!且还划分了自治州自治县等,使得各地文化民俗都得到了极好的保存延续。
因此当时便效仿着提了一两句。
只不过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叫他们给放在心上了,既是欣慰又替老百姓们高兴,遇到了这样一个有包容心的君主来。
也是掩不住心中的雀跃,“山民其实只是我们汉人对他们的统称罢了,可事实上,他们同我们汉人一样,也是这后虞子民中的其中一员,且除了咱们这灵州地方,总共有二十三种山民之外,还有那各州府,都有不少所谓的‘山民’。”
只不过汉人们提起山民来,总是下意识觉得他们就是那饮毛茹血的野人,低人一等十分看不起,使得不少山民都不敢暴露自己原本的文化和习俗出来,就怕到时候叫这些汉人们低看了一眼,或是背地里嘲笑,因此也是被迫与汉人同化。
这一点,姜玉阳是有感而发的,“我们芦州本地,早前其实便有不少山民,他们信奉蝴蝶为神灵,也是如同术木寨的奇寨老们一般,十分喜好银饰,几乎是孩子一出生便要开始给准备全套,只不过后来的确因为某些汉人的行为,使得他们不得不将属于自己特有的民族文化给藏起来,伪装为汉人。”
而他们今日商议,便是想让这些山民们解开身上的伪装,以后就以真实的身份活在这世道上。
他们各人心中有自己的信仰,或许让他们穿汉人的衣服并没有什么,但是在祭拜先祖和神灵上,他们却是不愿意沿用汉人的习惯,所以只能暗中偷偷进行。
早前就有一宗蓝州的案子,六月底火灾引发了一家十几口丧命之事。不过从牛满山口中得知,那一家人原本非汉人,也不知是哪一类的山民,听说案发后那火场里发现了不少非汉人,又不是西域的服饰。
虽是没有逃过大火,但是留下来的残碎衣角,一度让那边衙门里的人认定了他们是做什么巫术,在家中半夜引火,才起了火灾的。
但事实上,他们不过是过属于他们的火把节,这对于他们来十分重要,庆祝丰收是小,祭拜神灵的虔诚心才是最为重要的,不然生怕明年没了神灵的保佑,难得再有好收成。
只是没想到,半夜在家里的院落偷偷举行,因为地势太过于狭窄,便引发了这火灾,得了一场悲剧。
所以现在要做的,便是朝廷承认了他们的身份,且尊重他们的一切文化信仰,让他们以后能光明正大地过属于自己的节日。
就如同现在的跳花节一般。
还有半月镇那边二三月里的泼水节日。
于是周梨自然是照葫芦画瓢,将前世那个时代对于各民族的安排都一一讲了出来。
其实就是山民们直接将自己的族别给报上来,用不着躲躲藏藏,二来还存有文字的山民们,往后可以继续学他们的文字,如果人数过多的话,镇子或是县城甚至是州府,都可以加上自治二字。
这样自治两个字,就等于他们地方内务事情上,可以拥有更大的自主权,朝廷并不过多参与。
毕竟这样的地方,各类山民过多,习俗也不一样,也许今日是这个族别的重大节日,明日又那是个族别的。
所以朝廷不多干预他们。
反正现在这屛玉县,其实已经做出了样子来,眼下山民们除了没有自己特殊的族别称呼之外,但余下的都已经完全满足了。
比如他们的文字,书院里有开设科目,他们山民学生必学,汉人学生也可以自主选择学与不学。
而各种节日就更不必多说了,自打来了这屛玉县,周梨隔三差五都听说哪里在过节,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可能她啥也不想干,天天就各个寨子镇子到处转,四处过节。
她的提议,虽然只是一个大致轮廓,但李仪和姜玉阳都觉得极好,几乎两人就准备着要马上着手安排,将此事细致完成,早些将这告示昭告天下,好叫这些山民们都能恢复原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