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身后有人高声大喊:“让开快让开!各位好兄弟们,让我们冲前锋,我们的武器比你们的要精良!”
周梨和这些普通老百姓们一样,停下脚步朝后看去,却见是一个骑着马的青年,他的身后背着一面旗子,黑底的旗子上,有一只金色的麒麟。
然而等他走近了,周梨才看清楚,那黑色的旗子分明就是一张黑色的披
风做成的,上面的金色麒麟则不知道是用什么颜料画出来的,但的确是有几分相似。
可见,他们这是临时拿能找出来的材料做出来的旗子。
他的身后,还跟着许多世族和大户人家的护卫们,各家护卫们衣衫不一样的颜色,如今全部混杂在一起,使得这支临时凑起来的队伍,虽然也是五彩斑斓,但的确是比周梨他们这些底层老百姓们临时组织的像些样子。
最起码人家手里的武器,是正儿八经的,且前面的队伍还有马,上头坐着的,出乎意料,都是大家以前十分看不上的贵族公子们。
于是这是一次富人间和平民间最和睦的合作,大家纷纷将路让开,让这些比较像样的队伍走在了前面。
按理说,这样一支参差不齐的队伍,走到上京去,明明要一天,可是这一路上,大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分明一个个都在逃难的崩溃边缘,但是现在一个个却像是浑身都打了鸡血一般,竟然没有一个喊停下来休息的。
加上沿途有闻讯来的老百姓们沿途投喂,使得大家一个个都精神抖擞,对于这接下来的战役都充满了期待。仿佛他们这并不是要去战场上,而是去参加什么登基大典,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
便是周梨和阿苗也不觉得累,跟着队伍行军,虽是不正规,但这气氛却是有了,让人完全就处于那种激动的心情中,压根就感受不到什么是疲惫。
等他们这队伍赶到上京的时候,白亦初已经在攻城了。
这是李木远绝对没有想到的,他才将李晟连带着他的亲信们都杀了,一个没留下,还没来得及清点自己在这一场并没有讨到好的胜利下,究竟还剩下多少兵马,只感慨万千地看着这被鲜血然后的城池,终于又属于自己了。便忽然有斥候来了急报!
灵州军队来了!
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必然是谁装神弄鬼,他敢在这个时候来上京夺回自己的皇位,本就是因为清楚地知道灵州到底有多少兵马。
因此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哪里晓得一道又一道的急报来了,他才问起系统。
系统也懵了,按理现在它的能量不少,怎么会没检测到有大军靠近呢?
却不知不是它的问题,而是白亦初那三万军队实在是不算多,怎么能被称之为大军呢?更何况他那队伍身后,跟着的都是些临时组织起来的野路子,还有破衣烂衫的老百姓们。
所以即便是有所检测到,也当是那逃难的老百姓们又跑回来罢了。
也是它这个错误的判断,和李木远的自信,使得白亦初的队伍很快便破城而入。
那李木远急匆匆披上铠甲来的时候,战鼓喧天中,穿着灵州‘番号’的军队正如同潮水一般汹涌地从各个城门里冲进来,直接就冲破了城里还没接到上方防备命令的兵马。
他还没来得及清点的残兵们,在这巨大的冲击之下,一下乱了方阵,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更是惊讶于那灵州精良军队后面跟着的那些普通老百姓们。
原本任由他们踩在脚底下的那些老百姓,现在只扛着各家的屠刀柴刀锄头,竟然一个个好似那身经百战的老兵们,没有一点怯意,一个个杀气冲天围攻而来。
李木远看着那一幕,自己有着精良武器装备的将士忽然被一群在他眼里犹如乌合之众的老百姓们围攻,眼里产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来,然后大喊着:“疯了,疯了!这些庶民们都疯了!放箭!放箭!都给朕放箭!”
他撕声揭底的咆哮声中,皇城上面飞出来的箭羽顷刻间便插满了皇城外的广场。
只不过这些灵州将士们,竟然在第一时间就变换了阵型,那一张张盾牌叠起来,竟然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将那些箭羽都给拦在了外面,完全将身后的人都给护住了。
李木远傻了眼,看着自己数万支箭竟然半点作用都没有起到,只愤怒地让人在箭上加上火油和火种。
但是却没想到有属下来禀,“陛下,箭已所剩无几!”
是了,他才和那李晟一场恶战,连残兵所剩余多少都还没来得及清点,怎么可能准备好物资呢?
李木远不甘心,龇牙欲裂,他不信老天爷要和自己开这样大的玩笑,他才将失去的东西给夺回来,更何况自己还有那所谓的‘系统’帮忙,怎么可能失败呢?
所以他又大喊增援。
可是许多位置倒下去的人,却长久没有人来替补上。
站在皇城上的他看着自己那稀稀落落的将士们,和皇城下面整齐的大军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是真正刺痛他的,并非是白亦初那三万精兵,而是在他们身后全力以赴的庶人们!
他红着眼睛,只将这些老百姓们狠狠地骂了一回,但是并不起什么作用,他的失败似乎已经注定了。
有忠心的属下来劝他快逃!
他摇着头,“不,朕是不可能输的!”
但事实上,皇城的大门很快就被破开了。
他没有看到这些敌军是怎么涌进上京的,但是此刻却亲眼看到了他们汹涌闯进皇城的画面,那感觉就仿佛是滔天的洪水一般,任由是再怎么坚硬的山石也没有办法阻止,顷刻间便被这猛烈的冲击力给冲毁了。
而眼下他更感觉就好像自己站在楼上,而楼下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敌人,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摇摇欲坠。
即便事实上,这坚固的皇城并没有一点晃动,但李木远却清晰地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在坍塌。
他终究是产生了惧怕,带着余下的人,只朝着皇城中心去。然后退到了那金銮殿中,他心有不甘地看着那夺过来后,还没来得及坐一坐的皇位,大步地冲了上去,嘴里一边喊着:“这是朕的,这是朕的,谁也拿不……”
但是那个‘走’字还没说出口,忽然只听得‘咻’地一声,一支弓箭竟然从他的身体里直接贯穿,钉在了他还没触及到的皇位上。
李木远即便没有马上倒下去,但他的追随者们这一刻都十分清楚,败了!所以没有谁还敢提着武器上去阻挡,只一个个呆呆地看着摇摇欲倒的李木远。
看到皇位上那支带着鲜血的箭,李木远仍旧不敢相信,竟然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了。
可是他垂下头,的确能清楚地看到胸腔正中央的正在往铠甲外面冒血的伤口,但满腹的不甘,让他坚持着不倒,转过身朝金銮殿大门口外看去。
却只见此刻那里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一片刺目的银甲之中,正中间站着的那个年轻人,一手握着长枪,一手拿着弓。
就是他射伤了自己!李木远满含恨意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喊出几个字来:“叛贼!朕才是正统!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要将你们全都诛杀了!”他认出了那柄长枪,自然也猜到了眼前这个用弓箭射穿了自己身体的人是白亦初。
一个乡下长大的毛头小子罢了,他从来是没有放在心上的,甚至意图将他的未婚妻抢到手里来。想到了这里,李木远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想起了系统的话来,一定是怪手底下那些人没将周梨给自己送来,不然自己怎么可能失败呢?
是了,如果周梨能顺利被送到他的手里,现在他完全能将周梨做人质,如此那白亦初哪里还有这样大的胆子?
但是,这些都是如果……
“这天下,是老百姓的。”白亦初这个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了半点紧张,目光淡淡地看着眼前的李木远。
这李木远曾经与他来看,仿佛就是一个藏在暗处的猛兽,但事实上,再真正接触过后,他才发现,原来其实也不过是很普通的一个凡人,他的任何传言,都是经过言语的修饰而包装起来的。
所以,压根就没有什么可惧怕的。
“谬论!”李木远骂了一声,目光唾弃地看着白亦初,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杀了我,你难道就能做皇帝么?到头来,你不过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哈哈!”不过是那杜仪
的一把刀罢了,他们李家可没有什么好种子,他不信这功成名就后,杜仪能让白亦初劝退?
他说话的同时,忽然众人只觉得脚下一阵剧烈的晃动,让不少对于那全州地龙翻身之事还耿耿于怀的人,一下防备起来,大家纷纷是朝外面那空旷地跑去。
哪里晓得才转身,这晃动就停止了,只是这金銮殿里,竟然是没了李木远的影子。
李木远逃了,拖着那中了箭的残躯。
可怜的系统又救了他,但其实和当初被迫救何婉音是一样的,只有这个时候,系统也才能脱离他们,重新去找一个新的宿主。
但是连续换了两回宿主,系统发现自己再脱离了李木远后,竟然找不到一具合适可接纳自己的身体,眼见着再找不到宿主就要消散,一时情急之下,探测到旁边有生命体,里面就一头扎过去。
等它缓过来,却发现自己居然绑定了一条狗……
上京这一场内乱,后世在说书人的口里,那叫一个波澜壮阔,比第一次与试图进犯豫州的辽兵都还要精彩。
螳螂捕蝉,那黄雀在后,使得这一场战役,那灵州以最少的伤亡,便将这上京和整个燕州都给拿了下来。
而最值得大家津津乐道的,还是这些仓惶逃出上京的老百姓们,才跑出去几天,便安全返回,不但如此,白将军和周姑娘还在短时间里就恢复了这上京老百姓们的正常生活。
如果不是城外忽然多出来的那几座全是崭新土包的坟山,实在难以叫相信,此前才这上京才经历过那样的血战。
只是可惜李木远又逃了,如果不是白亦初要着急赶回那豫州,必然是挖地三尺,也要将他给找出来。
周梨这一次并没有留在上京,按理这个时候她该留在这上京才对,即便眼下上京有原来朝廷的不少官员们再此,如今也各司其职。
但李木远没有死,终究是个后患,他们就这样走了,岂不是白白将这才到手里的上京又送了那李木远?
因此周梨和白亦初商议之下,索性将阿苗和那公孙溶给留下来,又给留了两万的兵马,且还有原本就投了杜仪的几位大人主持。
如此文武臣都有,也不太担心那李木远会将这上京夺走。
更何况已经快信去了那灵州,杜仪那边自然会安排人来接手这燕州。
又或许他直接就过来了。
毕竟这里终究是皇城,且保存完好,有这样一个现成办公的地方,的确是没有必要劳民伤财,再修建什么都城皇宫。
也是这段时间里,大虞气数尽,当下杜仪,确切地说,该是李仪的国号,则被大家统称为后虞。
而豫州这边,一直以来,主将都是那玉阿满,以至于皇甫越压根就没有留意到些许日子不曾见到了那白亦初。
更何况辽兵还未真正到来,也不用日日相见商量什么对策,各自是在彼此的大营之中。
而且现在大家都基本在平月关外面设置陷阱,以此来阻拦辽兵赫赫有名的骑兵。
因此等他留意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这一夜皇甫越一夜无眠,真正地认清楚了什么是天命!他是个擅长作战的人,自然清楚,哪怕白亦初只带了三万人去,李木远足足还有二十万。
此等数量悬殊,白亦初该不会得到什么便宜的。
可是等白亦初赶到的时候,只怕李木远已经和李晟打得不可开交了,手里的兵马还剩下多少,他实在不敢想象。
那白亦初带去的又是玄虎军和甲字军合并后得来的精锐,且军甲武器都是最好的,说他们能以一敌十,一点都不夸张。
如此,李木远还有什么胜算?
他考虑过当时立马带着这三十万大军去上京支援李木远,大不了就不管这些来进犯的辽兵了。
可是他这三十万大军,等赶过去的时候,只怕也晚了。
也是这个时候,萧十策来了。
皇甫越很不解,尤其是看到他独身一人来到自己的营中,“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萧十策笑着自顾坐下来,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之危,反而大咧咧地直接问道:“皇甫将军已经知道了吧?”
他的话,叫皇甫越忽然胸中生出一股怒火来,“你们这算是违背了此前的约定!”
萧十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是你们先违背的么?”明明是李木远自己带着二十万大军跑去上京的,他们不过是效仿一二罢了。
这话让皇甫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愤怒地看着他质问:“你们到底要如何?”
“皇甫将军不必动怒,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便是我们白将军对你也是十分佩服。而且皇甫将军应该也能算到了,现在上京是什么光景,即便是我等愿意让开,任你现在带着这三十万大军去往上京,可是结果如何呢?”
不过是白跑一趟罢了,李木远的失败是注定了的。
皇甫越也没有说话,因为他也承认这是事实。
而萧十策则继续说道:“皇甫将军,我们的敌人在平月关外面。当然萧某也知道,你与李木远有那结袍之谊,但是将军别忘记了,你一母同胞的弟弟还在齐州。”
皇甫越一下想起了皇甫钦,他想弟弟应该是恨自己的吧。为了全了李木远的心,所以亲手将他送往齐州去做人质,明明知晓他不可能再换回来的。
可是现在李木远失败是注定的,弟弟能否活下去,皇甫越终于能自己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