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阿黄果然是喜新厌旧之辈,宠妾灭妻,竟然就加入其中,一声怒吼子孙全部退开,唯独老白猫炸毛不甘心又怨恨委屈地和它相互对峙着。
小狮子文章虽然做不好,但是小话本子看得不少,那描述起来是相当的精彩,连原本和他们隔了一段距离的那阿苗,也不知什么时候拉进了距离,听得全神贯注的。
而周梨除了这三花猫一家,其余的脑子里都是有印象的,所以听到他的精彩叙述,一下就想到了当时是个怎么个热闹的场景,也连忙追问道:“那后来呢?”
小狮子嘿嘿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后来,元姨他们都不在,我和飞隽虽觉得三花猫虽是丑了点,但它的孩子们真的挺可爱,有两只和阿黄简直是一模一样,所以我们想,大猫虽然有错,但小猫是无辜的,看它们都可怜兮兮的,又被老白猫的子孙们吓得瑟瑟发抖,就给抱起来带到飞隽的房间养着了。”
毕竟他才骂过阿黄宠妾灭妻,所以说起和上官飞隽养了三花猫的孩子,有些底气不足。
他这担心和心虚都是有必要的,因为殷十三娘已经代入感满满地骂了起来。
“要不是知道阿黄是一只猫,我是真要骂人的,还有这小妾也太嚣张了,简直就是仗着自己年轻美貌,还妄图母凭子贵,跑上门来险些逼死了原配,万幸这原配的子孙们出息,没有白养,不然是要活活给气死了。”
周梨见她也这样激动,忍不住好
笑起来:“猫的脑子只有核桃那样大小,即便阿黄算是我见过最聪明的猫了,但咱们也不能以人类的道德来约束它们标准它们。他们真要懂,明日我就安排去书院里上学。”
周梨这话才落,忽然听得一声‘噗呲’地笑声。
这笑声清脆悦耳,不是说话的周梨笑的,更不是如今已经年过不惑的殷十三娘发出的。
于是连带着小狮子,三人齐刷刷朝后头望去,却见那阿苗的马儿已经与他们咫尺再近了,她好看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掩藏的笑容。
叫三人齐刷刷地这么一看,面露些尴尬来,随后干咳一声,又摆出一张冷漠无比的表情来,然后将目光放在路边的栅栏标语上。
三人转过头来,周梨心想这小姑娘挺可爱的嘛。哪里到了小狮子的嘴里,竟然变成了,“你看吧,她就是喜欢装模作样。”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大半个身体朝周梨这边移过来,恨不得将人都贴到周梨的耳朵上。
周梨瞪了他一眼,“你没得救了。”怎么能这也说人家阿苗姑娘呢?人家不也是为了他好,免得他摄入糖分过高,对身体不好。
而殷十三娘还在追问:“如今猫留下来了?”
“留了,就住在飞隽的屋子里,他反正不经常回来,都在小苍山下面常驻。”小狮子回着,又说阿黄常常出入飞隽的房间,分明就是偷偷去找三花猫了。
实在想不通,白猫虽年迈,但是毛发光亮雪白一团,还是它的患难夫妻,他怎么就瞧中了脸黑不溜秋的三花猫呢?
周梨只同他解释着,“你是不知道,我以前在一本书里看过,说在猫的眼里,白猫是最丑的,而三花猫则是盛世美颜,倾国倾城。”
“真的假的?”小狮子表示不信,不过已经听到殷十三娘感慨:“如此这倒也说得通了,咱们阿黄也就是只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更何况三花不但倾国倾城,且还年轻,阿黄如何能把持得住?”
小狮子听了这话,一脸震惊地看着殷十三娘,“可刚才你不是这样讲的,你还说阿黄是渣猫。”
殷十三娘哈哈一笑:“我觉得姑娘说的对,那猫是猫,又不是人,不能用人的这一套放在它的身上。”
说完这阿黄一家的狗血事件,周梨才细问起他:“方才你说陈二哥和孝蓝那话是什么意思?”
“啊?”她话题转得这样快,小狮子没反应过来,一面细细回想,“我刚才说了他们么?”
“说了,你还云长先生没有陈二哥的好命。”周梨友善提醒,只不过这话里带着几分威胁性。
小狮子才猛然想起,有些心虚起来,连忙嘱咐,“我就随口一讲,你们可不要去和先生说,不然回头他又要训我。”
说完,还朝身后的阿苗指了过去:“你也是,不许说。”
周梨扯了他一把,“你是求人,语气态度好些,这样凶神恶煞的像什么样子?”
小狮子却是哼了一声,自然是没有像是周梨所要求的那样,对阿苗态度好些。而是扭过头来说:“也没有什么好讲的,不过是两厢情愿罢了,只是没有两情相悦,一个想娶个听话的媳妇在家里替他孝敬老人,一个想嫁给他做媳妇,两人共识也算是达成了,反正两个都愿意,咱也不好说谁的不是。”
周梨听了他这话,还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回过神来,对于罗孝蓝的此举,实在是不解,“她到底怎么想的?”
殷十三娘知晓她说的是罗孝蓝,自己也表示不理解,虽说陈慕本事之大,将来必然是要名留青史,罗孝蓝这个妻子也能跟着沾光,榜上留名,垂青千古,但实在犯不上啊。
人生短短几十年的功夫罢了,若是为了那虚无的身后名,实在没有必要的。
不过罗孝蓝对陈慕的好,却也是没有二话可说,只不过陈慕拿他所有的感情,都倾注给了他的事业。
不禁也跟着叹了口气:“想来多是命运了,姑娘也不必操心,没准过几年罗姑娘想通了,和离也说不定。”
却听小狮子说:“不可能和离的,他们都有孩子了。”说起这个事儿,小狮子又要和周梨交头接耳。
但周梨一看他那要偏过身来的举动,生怕他这样胖,没有办法保持平衡,倒时候反而摔在自己的马下,连忙给止住:“你直接说吧,这里就咱们四个人。”
然后就听小狮子说,那成婚后,不知是陈家老太太逼迫的,还是怎么回事,那陈慕是连续在家里待了一个月,听说罗孝蓝每日都是日上三竿才到金商馆去,两腿颤颤的。
后来确定有了身孕,陈慕就立马收拾他的东西,去了临渊洼,看了样子好像是娶了媳妇又有了后,对陈家有了个交代,不打算回来了。
周梨先听到他说起人家房中床榻之事,是要弹他几个脑瓜崩的,但后来又听得他这话,便能想象得出来,当时陈家是什么样鸡飞狗跳的样子。“陈家老太太和陈夫人,怕要给他气死了吧?”
“可不是嘛,给两老人气得差不多,连陈正良都去训了他一回,但也没多大的作用,他一定要回临渊洼。”小狮子觉得陈慕脑壳肯定是有问题,罗孝蓝不说是什么美貌天仙,但陪他也是郎才女貌,且也是有些出息的,待他家中长辈又尽心尽力。
他倒是好,人娶进来,自己就搬出去,好似那家里的长辈是罗孝蓝的一样。
不过他两个人自己做的决定,旁人便是有千言万语,也不好说半分,再说陈家那边闹过哭过,也没什么用。
最终真的只能是像殷十三娘所言,命运罢了。
只不过小狮子想着一阵子,那陈慕没少叫人讨伐,即便是他搬到了临渊洼里,也不时有人路过将此事来说教于他。
也是担心周梨跑去找这不痛快,毕竟这临渊洼也是回屛玉县的必经之路,便同周梨劝解道:“那罗姑娘是你的左膀右臂不假,但这嫁人一事是她心甘情愿的,都不等你回来就急忙嫁了。而陈慕身份又特殊,千年万年难得的人才,最近说他的人已经不少,别人都没劝动,你也别去白浪费功夫了。”
“我晓得了,不过既然他俩是说好了才成亲的,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该一个劲儿都去说陈二哥的不是,等我回去后,叫表哥那里安排几个人,以后把找他的人都给拦了。”他本就是做科研的,最忌讳叫人打扰,而且这隔三差五去,打扰他的进度和思绪不说,怕久而久之的,也把人逼疯。
她就晓得,哪里可能身边人都事事如意,总是有那一两桩不称心的。
四人一行,路上又遇着了几队外县来此赶集的队伍,以及去往前面路上继续修路的路政司队伍。
并不见挈炆,领队是个兵长,周梨便问,方晓得挈炆去了奇兰镇那边做考察,余下各镇子的气候环境较好,路即便还没铺,但雏形都出来了,唯独是奇兰镇那边山高雪域,实在是不好规划。
与他一同去的,还有这修路的钱袋子柳相惜。
小狮子听他们提起柳相惜来,便想起柳相惜有一日不知怎的,叫人打了个皮青脸肿的。
这可是他们整个灵州,连杜大哥那里都要将他奉为座上宾的财神爷,怎么有人敢朝他动手?
于是按耐不住心中好奇,去打探了一回,竟然是被他娘打发来的人揍了。
他想起那柳相惜当时的惨样子,脸上多少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阿梨,你不知道他当时多惨呢!而且他娘好有意思,自己因太远来不了,就找了个人过来帮忙代打,不但如此,还要将打过的样子叫画师当场给画下,那打手好带回去给他娘复命。”
说完后,忽然才想起周梨不是也认了澹台夫人做干娘么?一时看朝周梨,不禁忧心
忡忡的,“完了,我就晓得这有钱人家,多少是有些癖好的,难怪相惜哥不愿意同他父母住,肯定是受不了这样的折磨。阿梨以后你这干娘会不会也心血来潮打你?”
周梨以一种看白痴的目光打量着小狮子,眉头缓缓蹙起来,“少看那些没营养的书,他自己做错了事情,本就该打的,只打了他个皮青脸肿,我看还好,至少没叫他伤筋动骨,说起来我干娘还是比我想的要仁慈许多。”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周梨是真想一脚将小狮子给踹飞掉。
那柳相惜挨揍,本来就是迟早的事情,毕竟那事儿是他的错,即便当时他中了毒。
但周梨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依照干娘的逻辑,那都怪柳相惜太弱,他若是武功好些,那点毒对他来说算什么?自是压得住的,而且自制力也不行。
小狮子是会抓重点的,只缠着周梨问:“那他做错了什么?”
他做的错事,如何好说?还不知道往后什么结果呢!反正终究是不体面,于千璎来说,是一种伤害。
于是便不再提,而是问起他,“千珞如今可和好。宋晚亭他们接回来了么?”
她这一问千珞,殷十三娘也问起自己的干女儿沈窕,“我家窕窕如今怎样了?”方才听到罗孝蓝非得要嫁那陈慕的事儿,殷十三娘实在担心,沈窕以后也缺心眼。
小狮子一面回着周梨说宋晚亭他们回来了,不过如今队伍在盘州停下,大概是要留在那里。
才回殷十三娘的话:“她呀?好着呢!仍旧在贺神医那头,不过贺神医大概是放弃了,她终究不是学医的苗子,因此最近都在找朋友教她武功,说要叫她学齐了百家之长。”说起的时候,那叫一个羡慕,“窕窕命可真好啊。”
沈窕的命,都是那前半生的痛苦换来的,羡慕不得。
周梨则朝殷十三娘看去,忍不住侃笑着:“看来,贺神医也是拿窕窕做女儿来养了。”
殷十三娘十分不自在地哼了一声,然后再没说什么。
如今路途平坦顺畅,走了两天三夜,便是到了临渊洼,这里住了一夜,周梨去见了陈慕,与他那婚事是一句未提起。
陈慕本来已经被说得麻木了,如今见周梨来,想着小狮子这‘长舌妇’和她一道,多半已经晓得了自己家里的那些破事。
因此便想着,周梨必然也要说一通,更何况她和罗孝蓝关系又亲近。
哪里晓得,周梨却只是看着几个月不见,就变得嶙峋瘦骨的他,忧心不已:“你这些工作固然是重要,但多要按时吃饭早睡早起,不然身体垮了,你那许多想法,也没个人来延续,岂不是白白可惜了。”
陈慕一怔,有些恍惚,好半天才道:“阿梨,你算是我人生知己,只有你知道我最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说着,只将目光落在工作房里这堆乱七八糟的木头和金属上面,这些才是他毕生所爱啊!
然后苦笑起来,“我与她,算是各取所需,她要的我都已经给了,再多实在是没有,如果他们还要再打发人来,我只有死路一条了。”陈慕这个时候是觉得他的人生是晦暗无望的。
不断有人拿孝道来压他,又觉得他对不起罗孝蓝,说那罗孝蓝是怎样替他照顾家里老人们的,是如何孝顺,反正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这些个话,旁人只需要张嘴皮子就能说出来,却像是一座座大山一般,落在他的头上,将他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人也在短短时间里变成了这副样子。
周梨担忧地看着他,“你们两个的事情,我听小狮子说了,算是各取所需,也不能用常人的伦理来要求你了,这个事情你也不必多想,实在不行我将十三娘暂时留在这里,若再有人来,叫她拦住,回头我到了县里,叫表哥再给打发几个人来,你只管安心工作吧,旁的就不要再管。”
又想他这里的环境到底是简陋了些,应该筑一道墙给围起来,好叫他安心做事,再专门配几个给他打杂煮饭的才好。
不过周梨,不知道自己这样算是做对了还是坏了。
反正这种没有标准答案的事情,从来都最叫人伤脑筋,也难怪那清官都不愿意管这家务事。
当夜只和殷十三娘做商议。
殷十三娘虽只远远看了陈慕一眼,但见他这段段时间里瘦成了这副样子,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看起来八九十斤的样子,实在是渗人得很,“我留下倒是没事,能给他拦住一两个多嘴好事的。只不过你看他现在这样子,哪里像是人样子了?不如我暂时也不回去,你若得空,喊了贺知然过来,叫他给陈慕调理调理。”
周梨心说这感情好。
小狮子此前从这里路过的时候,没过来看陈慕,压根不晓得他如今廋得跟鬼一样,也是吓了一跳,只和周梨说道:“我这身上的肉,但凡能分他百八十斤该多好,你看他都瘦成了这样,那些人好没分寸,竟然还指着他品头论足的,他们不会是嫉妒陈慕吧?”
是啊,周梨也万万没有想到,短短的几个月,人成了这副样子,“十三娘答应留下来,我回去后再请贺神医过来,给他看看,怕是日积月累的,成了心病就不好办了。”
至于陈家那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罗孝蓝如今嫁了人,自己也不好讲,反正是左右为难得很。
歇息一日,第二天她便与小狮子和阿苗一起启程。
不过刚走就被术木寨的寨老闻讯赶来,送了她不少上等的棕糖和口感清甜的河虾干,还有许多新鲜果子,一时他们三人的马儿都给驮满了。
又说这个时候,那齐州王府里。
李木远拿着那一张何婉音献上的图纸,和他母族的舅舅们商议推敲,最终确定了这图纸的真实可靠,于是决定亲自派出一支擅长此道的队伍去往这全州。
不料这个时候,早前派去打探全州消息的人却来了消息,说那原本在地龙翻身后没有人烟的全州,现在竟然每个入口,都有军队驻守。
打听了一回,竟然是那霍将军旧部之人,以萧十策这个算是在军中有些名头的副将为首,分别驻守在了全州和磐州两地。
李木远听得这话的时候,眉头拧成了一团,苍白羸弱的脸上,目光里透着一种阴戾,“霍家这个小子,是要反了么?”
却听得来人禀报,“这白亦初已经失踪很长一段时间了,属下许久不曾探查到他的消息,不过倒是有意外收获,王爷最为好奇的那杜仪,和当年兰台案有些关系。”
是了,李木远把灵州的人都摸透了,甚至确认了那个在全州瘟疫后相貌变得丑陋的公孙曜还活着,眼下就驻守在灵州城。
但对于那个没有什么来路可言的杜仪,却始终没查到多余的信息,好像就是周梨的表哥,一介农夫罢了。
他很是想不通,觉得不对,一个农夫而已,即便算得上是周梨的表哥,能叫那霍家小子缺心眼为他效力,但是余下的人怎么说?整个公孙家几乎都投靠在了他那里。
还有李晟心心念念的神医贺知然也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