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些珊瑚岛的岛民,如今马上有飓风来了,他们也回不得岛上,索性便留在那秀姑娘山一带,等着这飓风过后再启程返回海上去。
而顾家这边,也要忙着防备飓风事宜,顾少凌是走不开身,因此便也只送到了港口。
周梨他们又坐着船,逆风而往南上,行了两天便与柳相惜一行人告辞。
至于澹台夫人,早便已经启程去找柳相惜他爹去了。
所以如今也就是柳相惜带着澹台家的几位高手护卫,和那千璎去往天星阁老巢。
人逐渐少,最后只剩下了白亦初周梨殷十三娘三个,也是大船换小舟,最后到了转换了陆路,趁着一辆小马车,于那五月初踏入芦州旧地。
又是一年的端午,如今满街都是那菖蒲野蒿的香味,街道上到处都是卖粽子和五色香包的小贩们。
周梨只见着这乡音旧容,心中自是亲切万千,只恨不得直奔了家里老宅去,那里现在仍旧还开这卤菜铺子。
但因白亦初身份特殊,怕叫邻舍里认得,所以来了后便直接去往那弘文馆的闲房屋里。
这头仍旧有阿平哥帮忙打理着,几乎每年都是住满人的,但为了以防万一,常年也是留了个小套房出来。
这个时节花草最是丰茂,满墙头的紫藤萝花,以前周梨最是喜欢,只是如今在那紫萝山脉见过了紫藤萝花海,如今在看墙头上这点,只觉得单薄又稀少。
但终究是自家旧时种上的,瞧着到底是亲切可爱。
白亦初在这里落脚,她则和殷十三娘去了老宅,原本是要上去询问阿黄之事,没想到她要才下车去,便听得喵呜的一声,随后一个黄色的身影已经冲上了马车,跳进了她的怀里来。
周梨触碰到那软茸茸的毛发,忽然觉得鼻子发酸,竟掉了眼泪出来,只忙把阿黄搂在怀里。
阿黄比她还激动,也是不住地拿头来蹭她的脸。等很快周梨就发现自己的裙角被压得死死的,抬头一看只见这马车里已经塞满了猫儿,除了阿黄的媳妇之外,还有十几只大大小小的猫儿,一个个如今都用那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周梨又惊又喜,挨个去摸它们的脑袋,一只只似乎也知道这就是它们老爹的主人,都发出咕咕噜噜的声音来。
而这般动静,早就惊动了如今在她家铺面里继续做这卤菜生意的马老爹一家。
探了出来,见着是周梨,只笑道:“原是周姑娘回来了。”又指着这黄梨花说道:“自打你姐姐他们一走,这猫儿就整日坐在墙头上瞧啊瞧的,我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觉得心酸,几次想打发人送信去与你们,可是这千山万水的,那全州还发生了地龙翻身,怎么来接猫儿嘛?”
而且这自古听说过接人的,却没听说过专门跑这十万八千里来接猫儿的。
周梨听得心疼得要命,当下只道:“我这一次便给带着一起去了。”原本是想着阿黄年纪大了,不已跑那么远的路途。
可如今看来,阿黄到底是念旧念主的,这一年多来,只怕觉得是被抛弃了。也不知它是多难过的。
想到这里,她又是万般后悔,一头朝马老爹道了谢,又婉谢了他的热情邀约,方带着阿黄一家先去了弘文馆。
这头白亦初约了宋晚亭来,两人在那小书间里说话,周梨便也没打扰,只将猫儿都安排好了,也是朝着通人性的阿黄表示,走的时候必然带着它们一家子。
可纵使如此,阿黄也是对周梨寸步不离,似生怕还被抛下。
如此,又叫周梨心酸了一回。
正将回来时候顺道买的鸭肉都给煮了喂阿黄它们,却见殷十三娘一脸激动地推小院门进来,“姑娘,你猜我在这里瞧着谁了?”
周梨疑惑,“能瞧见谁?”他们虽是离开了几年,但这周边的商铺住户,周梨大都是认识的熟面孔。
“安姑娘呢!”殷十三娘回着,要拉周梨去瞧,“她成亲了,已是两个娃儿,我方才遇着了她,晓得你来了,已是叫她男人去买菜,指不定她马上就来了。”
正说着,外头便听得安娇娇的声音:“阿梨姑娘,你在么?”
周梨擦了一把才撕鸭肉的手,迎了出来,见阿黄还跟着,索性给抱在怀里,一面绕过了小影壁,只见安娇娇挽着妇人鬓,穿着一身水月色的素净褂子,怀里抱着个奶娃娃,正满脸期待地望着。
见了她顿时笑起来:“我听殷姐姐说,你们也是才到的,一会儿到我家吃饭去,这几年我娘总是念叨着你呢!”又问周梨和谁回来?
周梨只说就是殷十三娘陪自己来,没提白亦初,反正他这会儿和宋晚亭在说话,想来晚饭那宋晚亭也会安排的,便不管他。
就带着阿黄一起到了安娇娇家里。
当初他们家房屋是卖给了周梨的,举家上京去,只是可惜安先生没中,后来便要一头钻研那旁门左道的,当时还跑去了公孙家几个小辈面前晃悠。
后来因当时周梨也忙,便也没同他们家多来往,所以甚是好奇,他们几时回来的,怎又买了这附近的房子安居?
安娇娇苦笑,“都说富贵迷人眼,说来我也不怕你笑话,爹娘一路走来,那艰难日子是能同苦,有福却不能同享,他在上京待着不愿意回来,和一个侍郎中的寡妇妹妹相中了眼,人家愿意保举他做官,他一门心思就是想着这样出人头地,我娘拦不住,自请下堂,好歹他还讲些旧情面,给了我们些安家银子。”
母女俩跟着一行商队回了这芦州,却是不愿意到乡下听那闲言碎语的。索性想着这里熟门熟路,这弘文馆一带又都是正经读书人来往,也就花了大价钱,请了正方脸在这里寻了新房子。
后来经媒人介绍,与那十方州来的卖油郎成了婚。这卖油郎家里爹娘早年天灾就不在了,他跟着叔伯过活,如今成了婚,便搬过来和安家母女一同居住。
这夫妻恩爱三年两抱,安夫人就专程给她带孩子,安娇娇操持内务,后来攒了些钱,得了间巴掌大小的铺子,也不叫她男人在外受那风吹雨打之苦。
她这日子虽看着是清贫了些,但显然是过得幸福的,周梨甚至觉得她比从前看起来都要年轻有光彩许多。
只趁着和她说话的功夫,叫了殷十三娘去买了些礼物来,不过多半给孩子们的衣裳,最贵重的也是两副银手镯。
可即便如此,那安娇娇也觉得过于贵重了些,几番推辞,“我这许多年,见过那么多姑娘小姐的,唯独敬佩你一个,眼下几年不曾见,想着请你吃一顿便饭,断然没有叫你破费的意思。”
“不是什么值钱的,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往后他们若是大了是个孝顺孩子,短缺什么只管找我才好呢!”周梨笑着,见阿黄懂事地坐到一旁去,便也是将她那大些的儿子抱了怀里来。
孩子也不认生,只奶声奶气地叫着姨姨好。
安夫人最是高兴,在厨房里指挥着女婿给自己打下手,听得这院子里的说话声,只时不时地出来也说个一两句,既是恨不得就在院子里陪周梨说话,又不放心女婿做的饭菜,要在那里亲自掌勺。
他们一家如此热情,周梨也不好抽身走,吃完晚饭后,又略坐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告辞离去。
果然白亦初和宋晚亭都没在,已经出去了。她也就没管,只同殷十三娘商议着,“明日要去陈家拜见老太太,还有阿平哥家那头,王家那边。”反正这些相熟的,都要去走一遭,即便不去,招呼也要托人打一声才是。
至于武庚书院那边,她是顾不上了,想来白亦初会去的。
殷十三娘只听着她要去这许多家,一时也是头大,“那明日准备可是来得及?”又朝外探了探,想着这会儿街上灯火通明,诸多店铺都还没关门,不如自己先去打个招呼,叫人给备好,明日直接赶着马车去取便是。
周梨心说这样也好,只交托她仔细些。
殷十三娘去了半响,周梨抱着阿黄坐在院子里的竹藤椅上给它顺毛,忽听得声响,只抬头瞧去,竟是白亦初越墙而来,一面摘了头上的斗篷放在花架上。
“可吃过了?”周梨问他,一面放下阿黄去倒茶。
“吃了,还去了武庚书院那边一趟,先生留我,只不过我不放心你。”所以又回来了。
一面接了周梨递来的茶,示意她也坐下,“晚亭那里得了消息,齐州和豫州已经开战了,不过三日,豫州就被破了城,如今我那不成器的叔叔和李司夜已经退了三县。”
只不过这等消息,那头封锁得紧,连朝廷都还不知晓,也不知李司夜和霍南民是个什么打算的。
周梨却想着这李司夜,似乎没了何婉音,他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跳梁小丑罢了。便问道:“可是有何婉音的消息?说起来她离开灵州已许久,该是早到豫州才是。”
“晚亭那里有消息,说她在齐州出现过,但也只见了一次,便断了消息,整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也不知去齐州作甚?又是如何混进城里去的。
第102章
周梨只觉得她这一号人, 凡事求目的,是不讲究那过程如何的?这一番去齐州,也料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也不晓得要生多少事端来。
奈何他们这里天高地远,那齐州也去不得,只能闷闷叹气:“我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好生虚假, 何婉音仿佛不像是人,可偏偏这眼前的生老病死,天灾地祸又都真真切切的。”一面又打听起白亦初今日去武庚书院那头,可是问了云长先生?
白亦初想着如今书院里还剩下些学生,云长先生虽愿意去,但到底要留下些先生来,不然实在对这些学生们不负责。
“先生带着一部分人同我们一起去, 余下的等着书院这些学生肄业在做打算。只不过人过去倒是容易, 艰难的是那藏书阁里的万千藏书,且又多是珍品,怕是得专门找人来运押才是。”
周梨想了想,只怕找镖局,便是开什么大价钱,人家也不愿意往灵州那方向去,更何况这还要途经全州与磐州两地。
此处虽已无了瘟疫, 但于世人来说, 仍旧是避之不及的。思来想去,只道:“便是人愿意去,但是交给外人, 我也不放心,到底多少孤本在里面呢!若是那懂行的, 拿不走也要起个坏心思,这又是怕水怕火的,倒不如明日我抽点时间去那去商行里看看,若是云大哥他们能安排人最好,若是不行,我们便亲自带着去,最多也就是行程慢些罢了。”
云众山那里,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白亦初也觉得好,只是他这县令身份在头
上,实在是不方便露面,这许多事情都要周梨在明面上来操劳,甚是过意不去,“我这一趟来,倒是什么都做不得,全叫你劳累了。”
周梨好笑,“你竟与我客气起来?何况这有什么劳累,左右这难得来一回,亲戚朋友那里,我都是有心去拜会一回的。这件事情,也就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倒是你自己也不必太劳累,那能叫宋掌柜去办的,便交他办去。”
这厢说着,又见时辰已是不早,也是各自洗漱休息。
等周梨正要睡,殷十三娘也回来了,说是同那商家掌柜已经说好了,明日便直接去铺子里取便是,余下的茶叶什么,只管去自己的茶庄里拿就是。
两人又说了些话,方也才歇下去。
翌日一早,也没煮饭,只叫这附近粥铺的送了些粥食小菜,将就着吃了早膳,周梨和白亦初这里,也各自分别忙去。
她先是去铺子里拿了礼物,就近往陈大人家里去。
于陈大人家这里,她是有些心虚愧疚的,毕竟当年偷偷摸摸助陈慕跑了,人家这里找人,她还装模作样不晓得。
但眼下来了,也没有不去他家里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叫殷十三娘去敲门。
他们这里虽说已经离开芦州几年,但陈旧这门房却还是旧时人,一眼就认出了断臂白发的殷十三娘,也是惊了一回,只忙朝门口的马车里看过去,“你家姑娘回芦州了?”
殷十三娘笑着应道:“是了,回来一趟,便上门来给老太太请安。”
那门房听罢,便也是高兴,只朝着马车方向喊:“周姑娘,您这好几年不见了,我们老太太一直念着呢!”然后又忙着朝里头报去,才急忙迎出来。
周梨这里也是下了马车,同阴十三娘将拜礼奉上。
他们当时从那边来得也算是突然,屛玉县那里的特产又大多都是些水果,若是一路顺当,倒也能带过来,可这不是在路上遇着了海盗,又在儋州耽搁了些时日。
所以如今那边带来的,也就是些奇兰镇雪山上的雪莲果,又叫做地参果,看着和那红薯略有些相似,只是这东西性寒凉,吃多了容易闹肚子,所以带的并不多,不过那冬虫夏草或是天麻等,挑了些品相好的,自己用礼盒装了一下,倒也是上得场面的。
这头周梨主仆才随着门房进来,内院里已是有人迎了出来,只说老太太和太太正巧都在,听得她来了高兴得很,忙引着去那花园里吃茶点。
他们家越是热情,周梨就越是心虚,只忧心忡忡地看朝殷十三娘,指望她能有个主意。
只不过殷十三娘自来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这会儿也算是旧地重游,哪里顾得上看周梨的小表情?
一路到了这内院里,但见满院子的绣球花开得正好,那颜色想来是花匠专门用肥料调过的,几乎都是那粉蓝色和粉紫色,又见几条小溪流从中横穿而过,水击顽石叮咚响,溅起许多水花来,这会儿那太阳一照耀,隐约是透着些七彩的光芒,自成一派梦幻神仙之地也。
老太太还精神着,头戴着那栗红色的抹额斜靠在身后的软椅靠背上,陈夫人陪同在跟前,身前的桌上此刻摆这些时下新鲜的杏儿李子,尤其是那李子,上头还带着些白霜,可见是新鲜得紧。
“你这个丫头倒是狠心,这一走就是好几年,你不知道阿茹出嫁的时候,最是心心念念的便是你,也不来送一回,枉然她拿你做亲姐妹了。”陈夫人见了周梨,又是欢喜又是忍不住埋怨,一面起身走过来,挽起她的手臂就往老太太面前带去。
周梨也很无奈,“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离得实在太远,书信虽是通畅,却也是难等。”说罢,是同她两个人福身行礼。
陈老太太也是将她打量了一回,喊着在身边靠着坐下来,因见周梨那眉眼间仍旧是一派青涩之相,分明还是个姑娘的身子,顿时蹙起两道霜花白的眉头来,“怎的,你和霍家小子还没有正式圆房?”
她这话一起,陈夫人也担心起来,尤其是听说就周梨一个人回来,更是紧张,生怕是白亦初飞黄腾达了反悔,不愿意娶周梨了,因此也是担忧不已,跟着问:“是啊,怎还不成亲,你今年也是双十的年纪了啊,好姑娘,我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阿茹她大哥都会满地跑了。”
周梨尴尬一笑,“这不是一直在没时间嘛,他叫打发到了那偏远之地去,又是有心替下面的老百姓们做打算,哪里顾得上自己的事情了。”
“这可要不得,有心为老百姓那是好事情,但自己的事情若都顾不上,如何还能办得好别人的事情?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写一封信,你且带回去,叫他看一看。”陈老太太当即表示要教育白亦初几句。
这事情真真是冤枉了白亦初,一直都是自己在拖,但这事儿自己说来怕她们也不信,便只好先叫白亦初背一会儿锅。
果然,陈夫人也说了几句白亦初的不是,又讲起元氏来,“你那元姨也是,到底不是你亲娘她不急,可你姐姐怎么说?她莫不是自己有两个孩子衬着,就懒得管你了不是?可你今年年纪也不小了,这事情是要抓紧的,不然再过几年,免不得要叫人笑话的。”
殷十三娘在一旁吃着水果点心,听得白亦初平白无故遭了教训,还连带着元氏跟周秀珠,心说也是活该他们遭无妄之灾,从来不见催婚的。不过这成不成婚?不得是姑娘自己说了算么?
但她也插不进去话,索性也就懒得多管,心想反正也就是叫人说个几句,不妨事的。
好在这陈家婆媳说了一回,那陈夫人忽然凝眉正审起周梨来,“你这个丫头,倒是狠心又瞒的好!要不是你和阿初那
头是青梅竹马,我真是有些怀疑,你莫不是和老二有什么,才肯这样替他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