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周梨说:“自然,卖这个手链的是个南眉河边上的山民,他说他们寨子里,姑娘都给未婚夫买这个呢!”她自顾说着,从白亦初掌心又重新给拾起来,往他左手腕上套去,“你看,这房屋流水倒是没有什么说法,但是里面雕了紫萝山脉,他们说里头住着紫罗山鬼,会保护出门在外狩猎的男子。”
白亦初虽不用进山狩猎,但是周梨也希望,真有什么紫萝山鬼,会时时刻刻保护着白亦初。
她是垂着头的,却没有发现就这短短一会儿,白亦初的心情和表情在云端和谷底几个来回,好在最后终于是在云端上停稳了。只轻轻抚摸着那山核桃,低声说着,“那不就是定情物么?”
不过周梨却没有听到,已经蹲下身继续倒腾她包袱里的宝贝们。也没看到白亦初那快要裂到耳根子的嘴角。
挈炆也去市场上转了一圈,不过他是去做周梨口中那所谓的市场调查,见着周梨已经逛回来了,便喊着白亦初,“正好,我也看了一圈,咱们这开市还是十分成功的。”
白亦初点着头,左手抬起不停地整理着衣襟袖子等等。
这叫挈炆十分不解,“你做什么?有在听我说话?”怎么拿手晃来晃去作甚?
“听到了啊。”白亦初应着,心里就纳闷了,挈炆莫不是个色盲么?自己手腕上的这手环颜色这样鲜艳,他难道没看到,都不问一句?
但事实上挈炆看到了,还觉得奇怪得很,白亦初一向都不喜欢这些东西,如今在手腕上戴了这么一个山民们的手环,莫不是想要融入山民中,叫对方觉得他是个和蔼可亲之人?是个亲民好官?
于是自然是没有多问。
两人说着话离开,周梨清点了一下自己摊位上摆在芭蕉叶上的物品,也是没有几样了。又见金色的余晖落在了不远处的清唛河上,金波粼粼,仿佛一只翻着肚皮的金色锦鲤一般,躺在开满了睡莲的河水里。
她不由得看了看自己买回来的两束睡莲,一把山民们叠好的荷花,觉得有些亏了。不过好在还有四五串精致的茉莉花串,想着回头都挂在屋子里。
身旁几个丫鬟也在整理自己的东西,那千珞原石买得最多,恨不得能靠此发了横财。
而朱嬛嬛和沈窕买得最多的,正是各样的花串。
朱嬛嬛是单纯喜欢这种漂亮又精致的花串,而沈窕则是听了山民们说这花串的寓意,因此准备买回去挂在她姐姐的灵前,甚至那骨灰坛上她也要置放一串大的。
阿叶守着她的摊位,连带要帮朱嬛嬛看着女红摊子,反而什么没机会去逛,这会儿她娘苏娘子得空帮忙来看着了,她才得空和甲字军里的其他女眷一起去逛。
也不晓得会买些什么回来?
“姑娘要收摊了么?我瞧见有的山民开始收拾东西了?他们今晚是随意找个地方落脚?”县里空房子还很多,山民们又喜欢睡吊床,只要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挂上他们随身携带的吊床,就能休息了。
周梨看着自己那仅剩下的几样物品,“把这几样折价卖了,咱也收了。”然后也不顾什么,只大声吆喝起来:“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三个铜板买不了大象买不了房屋车马,但是可以在我摊位上随便挑选一样。”
她一口气喊完,对于周边大家因她那高声一喊而露出的惊讶置若罔闻,只鄙夷地看朝千珞她们三个,“阿初从下面回来,就已经收拾了一处空置的客栈出来,是可供给这些远道而来的山民们免费住宿,且还提供早晚两餐。”
不过这是个赔本的生意,衙门也没有什么进项,所以也就是现在为了吸引下面的人来参加每月十九的开市,免费这前三个月罢了。
往后都会多多少少收一些费用的。
千珞她们显然不知道,毕竟这两日都被阿叶拉去做了壮丁,当下也露出惊讶的表情,“还有这等好事。”
正要说什么,没料想周梨那叫卖声还是有用的,好几个隔了不少摊位的人都闻声而来了。
三两下的,她那点杂货也是卖了个干净。
这叫周边摊位的人看到了,各式的叫卖声也一一喊起来。
谁也没料想到,这集市上都快开了一天,竟然是到了最后要临近收摊了,交易额一下达到了顶峰。
也是了,便宜贱卖,好过再继续费力气带回去好。更何况还有不少的吃食摊位,这里天气炎热,即便大家已经更倾向于可保存的食物,也做了不少改良,但若是今天能出手,自然是再好不过。
苏娘子那头也着急起来,见大家喊,她那薄脸皮也是跟着一起喊。
效果是有的,毕竟这个时候有了折扣。
等着月光从紫罗山脉那边徐徐洒过来,银光铺满了整个集市的时候,集市还未散场,原本要收摊的山民们也留了下来,继续叫卖。
最终大部份的摊位都被买了个干净。
周梨回来,也细致盘点着自己今日赚了多少,又花了多少,发现即便后来贱卖了那些尾货,但仍旧是有的赚头。
所以只和白亦初感慨道:“果然这要挣钱还是得做生意,做官只能是叫脸上有光罢了。我想好了,还同从前一般,这光宗耀祖的活儿交你就是了,我继续赚钱去,到时候你要修路要修城墙,也免得囊中羞涩不是。”
白亦初还在盯着自己左手腕上的五色手环发愁,心想今儿这些人莫不是都瞎了眼睛,竟然就没有一个人问自己一句。
听到周梨的话,才抬起头来,“好,不过我不愿意你那样劳累,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高兴才是最要紧的。至于这城中要修路修城墙的,你倒不必担心,我会想法子。”
“你想什么法子?可千万不要想着在老百姓头上捞油水,不然我扒了你的皮。”周梨听得他的话,一下紧张起来,虽然她是信白亦初的。可是这样翻车的例子太多了,多少人入仕之前,都是信誓旦旦指天发誓,不会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可后来却是一针一线也没有给老百姓留下来。
白亦初见她竟然怀疑起自己来,一时也是哭笑不得,“你想什么?我自有门路,何况我爹娘当初又不是什么都没给我留下来。再有这里是灵州,你忘记了么?澹台夫人的故里,我如今要重新建建设她的家乡,她只需手指缝里露一点碎银子,也能够我们玉屏县使好一阵子呢!”
周梨这才松了口气,一头又想起这澹台家那样有钱,若是真愿意捐赠些银钱,是再好不过的,但这个事儿得人家主动提起才好,不可强行道德绑架。
因此便问:“你有消息?他们愿意拿银子,还是你主动去问的?”
白亦初只拿了一封信给她瞧,“我方才从集市上回来,才收到的,澹台家是真的厉害,这屛玉县他们也能送信来。”他也是头一次知道,一只鹧鸪鸟本事竟然那样大。
周梨却见着是柳相惜的字,只连忙个拆开来瞧:“他不是在上京么?怎么也跑回灵州了?”且还要出钱重修屛玉县,这少不得往后是要给他们澹台家盖个庙设个功德。
白亦初示意她往下看,一时也是愣住了,不禁脱口道了一句:“邪门了。”柳相惜那澹台家独子的身份到底是没有瞒住何婉音。
约莫是周梨白亦初他们启程离开上京一个月后,他就遭了两次刺杀……
虽不知道到底凶手是何方人士,几番几次竟然都没留下线索。但柳相惜身边那几个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能从他们手里逃出去,那只能是开挂的何婉音和那李司夜了。
所以柳相惜这也是躲到这有着紫萝山脉作为天然屏障的屛玉县来了。
除此之外,他还带了一个坏消息,天权死了。
根据柳相惜所言,大概是他去查了去年秋猎时候李晟在十里坡遇刺一事,查到了那天香阁里。
最终以他在天香阁风流一夜,死在一个姑娘床上为结局。
天权是个不近女色之人,怎么可能死在天香阁女人的床上,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什么缘故了。
周梨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认知到,这个世界即便是真实的,但命运却总是偏向那两个人。所有阻碍了那两个人的所有人,不单单是他们这些原来的炮灰,所以天权才会死于非命。
她心中又是惊恐又是担忧,顾不得将信纸收起来,只一把抓住了白亦初的手,“你,你可晓得他家这信是什么途经来的,快想法子送信去上京,曜表哥和天权素来要好,他必然知道天权的些许死因了。”
那依照公孙曜的性子,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可他哪里是那两个人的对手?更何况现在李司夜品阶不低,还总是在御前。
白亦初见她紧张,满安抚道:“别急,我自是已经写让澹台家驯养的鹧鸪鸟送了。”
那鹧鸪鸟是澹台家花了大本钱驯养的,会说些简单的人话,且也聪明认路,在山里还晓得避开危险,十分神奇。
和大家所认真的鹧鸪是完全两个类别。
周梨得了这话,方松了一口气,但整个人也是有些莫名虚软,这封信所带来的噩耗,一下将她今日在集市上所有的欢喜都给冲散了去,整个人软绵绵地坐在白亦初身前的椅子上:“阿初,我忽然有些害怕,我觉得他们两个人太诡异了。”
白亦初绕到她的跟前蹲下来,屈膝半跪下来,将她的手贴放在自己的心口前,“别害怕,我们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一切不都还好么?所以往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那两个人,也不会伤到他们。
是啊,周梨也只能这样想。最起码按照梦里的设定,可能自己已经死了,白亦初也在那刘三好的军棍下伤了腿。
但这天权的死,到底是给了周梨极大的危机感,哪怕现在离上京天高水远,这样的边陲偏僻之地也不在那两人的视线里。
可周梨还是为此产生了小小的恐惧,直至隔了好几天,紫藤山脉那边又来人了。
来人不是别人,是周梨的亲眷们。
小韩姐夫亲自找人一路护送来的,不过因为家眷中本就是女眷孩童多,所以大队人马还在后面,跑来报信的是好些年没见面了的周天宝。
这会儿白亦初已去了奇兰镇,说来也是奇幻得很,这屛玉县虽不至于像是半月镇那边一样炎热,偶尔有那温和暖月的,但是奇兰镇那头的山上,下起了大雪,如今整座大山那山尖尖上都白了一大片,白亦初有些担心那边的老百姓们。
实在是本地与世隔绝在外,不但是经济发展停止了,还有这物品的短缺,使得他们的生活日常根本就得不到提升。
听说每次奇兰镇落雪,都总会有人因为天寒地冻而丢了性命或是冻伤了手脚。本来屛玉县的人口就少得出奇,所以即便只有一人有危险,白亦初也要亲自去跑一趟。又正好趁着这大雪来临,能一眼看到所有的弊端,方一次能彻底解决。
即便是当场不能解决,他心中也好有个数,再回来和大家做商议,想出一个万全对策出来。
而此刻白亦初看着叫商连城带来跟前的庄稼汉子,只见满脸的黝黑,一时竟是没有认出来,直至对上那一双眼熟的眼睛,周梨才惊呼:“你是周天宝?”
不怪周梨仍旧对他直呼其名,而是因为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在芦州老家那桐树村里么?怎么就忽然出现在这屛玉县了?
更何况那紫萝山脉即便是叫大队人马走出一条道来,但是这里的植物疯长得厉害,那路约莫已经被掩去过半了,他又没有一点功夫傍身,怎么安全来此的?
周天宝接过了下面的人递过来的凉茶,道了一声谢意,仰头一口全都饮下去,又续了一杯。
也是解了渴,他才在周梨的示意下在凳子上坐着。
“你不该是在桐树村家里看坟地的么?”周梨见他缓过来,也是迫不及待地问。
周天宝答道:“我这几年,的确一直在村里守着爷奶和大伯他们的坟,也是亏得有阿梨你跟阿初的照顾,每年白给我些银子,我自己又学着打猎种种地的,一年那银子都节省下来了,前几年到镇子上,说了个媳妇来同我一起在乡下住,有了孩子后,那房屋便不够了,我在你家的原址上重新建了两间出来。”
周梨在元氏送往上京的家信中听她提过一嘴,说是周天宝成了婚,按照早前说的,给他出了这成婚的银子。
明明觉得这话还在眼前,哪里晓得原来已是过去多时,他不但娶了媳妇还已经有了孩子。
当下也是连忙细问:“那你如何来此?家中媳妇孩子怎么办?坟地上可还好?”
“是韩妹夫组织着一起来的,他们还在后头,不过娃儿女人多,行动到底是有些缓慢,因此打发了我来前面,给你先报一声信儿。”
他这一说,周梨就更加震惊了,“大家都来了?”当下就激动地站起身来:“如今到了哪里,我叫人去接?”
“那倒不必,都晓得这里没有什么人手,我来时也瞧见了。更何况韩妹夫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好些江湖上的练家子,有他们陪同着,这一路上我们什么危险都没有。家中坟地你也不必担心,我女人娘家的兄弟前年伤了腿,在镇子上也没有什么生计可求的,我将那桐树村的房子给了他家住,叫他帮咱家看坟地,还是按照原来你们给我的银钱给他。”
周梨听得坟上的事情他也是安排妥当的,不禁松了一口气,方问起全家都来了?还是怎么说?
毕竟她在芦州有许多生意呢!
只听周天宝回着:“都来了,那卤菜铺子转了出去,不过你放心,没再打周家的牌子,人家另做旁的生意,后头的院子也一并给租了,是和你最熟的那个阿平哥帮忙牵的线。”
另外茶叶铺子或是客栈等等,这些都让那当铺里的宋晚亭一手管着。
周梨晓得宋晚亭不是别人,虽看着是冷血些,但他这个人其实最为重情重义,谁对他好他就不顾一切对谁好。
因此听得家中生意都是交到了他手里,也是十分放心的。一时周梨只盼着久别未见的亲人们赶紧到跟前来。
不过也见周天宝一路车马劳顿,赶紧叫他去吃饭了休息,自己则亲自叫人将衙门旁边的一处大院子打扫出来,好叫大家一进县城就能休息。
就是这院子有些破败了,许多处的房屋都不能住人,也没有像样的床铺,所以周梨其实也只能给他们安排着先睡吊床。
却不知道那景家街上住着的景翁如何得了消息,只叫人送了几张竹床过来,为首的年轻人景陶回着:“我们爷爷说既是周姑娘的家眷亲属,少不得是有长辈在,他们怕也睡不得这吊床,但眼下我们接了别处的生意,因定了日期,也要做个信守承诺,所以实在是没有法子,只能腾出这
几张床铺来。”
周梨看着那几张崭新的竹床,心里已经是万分感激,“帮我与你们爷爷说一声麻烦了,但这床铺我也不能白要。”当下只喊了千珞去拿银子来。
也是三推四阻的,那景陶才万分愧疚地收了银子告辞去。
自打甲字军的人来了后,许多人都睡不来这吊床,他们景家街的人本就擅长竹编工艺,编织那桌椅床铺的,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便同甲字军的家眷们做了这桩生意。
而自打集市开起来,银钱正式正常在屛玉县上正常流通。
周梨给银子做酬劳,自也是顺理成章的。
只是周梨才叫人将床铺给置放后,景陶又带了几张椅子,“我爷爷把我训斥了一顿,不该拿姑娘的银子,所以打发我又送来几张椅子,姑娘千万要收下,可别在给我银子了。”
周梨见他一脸害怕自己叫千珞劝他银子的表情,也是忍不住笑了,“好好,你且去吧,这次不给你银子了。”但却让他带了些软和的糕点回去,“拿去同你爷爷尝一尝。”
她在这边收拾着院子,那商连城却打发人来找,这些天那恢复旧时良田的事情,周梨已经完全甩给他了,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商连城该不会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