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一个高风亮节,一心为民的人,普贤天下,却死了自己父皇的猜忌之中。
他的妻儿亲信好友,听说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那一场劫难,便是皇城里那些老人们谈之色变的兰亭案。
周梨对于这位贤者的第一次认知,还是从韩玉真那里听来的,起因是那半块玄虎令。
想到这里,不禁怀疑起来,这么久了李晟依旧将白亦初留在翰林院里,莫不就是想要留他在这上京,方便查这玄虎令的下落?
但当下这环境,她也不好说,又见时辰不早,便同白亦初说道:“你先去翰林院,我回家等你。”
她所说的家,正是元宝街那边。
白亦初也不是个伤春悲秋之人,更何况心中的仇恨也不见得要写在脸上,更不会因为这些事情便一蹶不起。
听到周梨的话,很快就整理好情绪,反而还过来安慰着周梨,“我现在没事了,你别担心。”又叮嘱她不要去多管府上的闲事。
周梨嘴上答应,但是白亦初走了没多久,便悄悄叫来了莲姨娘,“如今那两个都在床上要死不活的,但是叫我说,她们一口气提不上来,倒算是个解脱,反而便宜了她们。”害了阿初多过了多少苦日子,想就这样轻松解脱,做她们的白日梦去吧!
莲姨娘垂着头,那张素雅的脸上挂着温柔如小绵羊一般的笑容,“老太太可是将军府的定海神针,我如今管事了,自然是要好汤药日日孝敬着。”必然是叫她亲眼看着这将军府的繁荣一点点败在她的手里去。
至于马氏,她更不会放过了。哪怕她也是个可怜人,没少受覃氏的磋磨,但那也改变不了当初她为了霍海棠,而陷害自己女儿的事实。
想到这里莲姨娘捏着手帕的指节就变得泛白,咬牙切齿道:“我可不会叫她们就这样轻易闭上眼睛,真正的好戏现在才开始呢!”她要为女儿报仇。
周梨其实见着这为母则刚的莲姨娘如今满目的仇恨,极其想告诉她霍莺莺还活着。
可是霍莺莺又因为那一张脸,如何也不愿意叫周梨告知莲姨娘,生怕莲姨娘见了自己那副样子,更伤心难过。
还不如就当她死了,说是长痛不如短痛。
但是周梨如今看来,莲姨娘却没有放下这件事情,不然就不会如此疯狂地报复这些人了。
告辞了莲姨娘,她为这事情短暂纠结了一回,也喊了殷十三娘来,叫了阿叶千珞两个,收拾着回元宝街去。
如今将军府这般破烂,谁爱住谁住去!
反正要查的事情,已经查了个七八,韩玉真那边要的消息,也基本不用在将军府里探查了。
倒不如早早回家,也好继续做自己的生意。
只不过这将军府这些个荒唐事情带来的后续太严重了,一直延升到了秋猎的时候,热度才随着秋风的到来淡了下去。
白亦初和挈炆都被命一同去了,那顾少凌也叫宁安侯这个老丈人强拽着参加,好像
他那些朋友们炫耀一二,他这个女婿并非像是传说中那般软弱不堪。。
秋猎总共就三日,在城外的十里坡。早在半个月前,朝廷已经安排各门的人在那边安营扎寨等,还有无数羽林卫在十里坡周边半里扎一营。
可谓是将在这十里坡狩猎的李晟保护得密不透风。
如今李晟带着这朝廷百官,便直接入驻其中,开启了这三日的狂欢,最终那猎物收获最为丰盛者,便能得到李晟这个全皇朝最尊贵的人的嘉奖。
这于某一类人来说,是一次在帝王面前展露能力的唯一机会,所以他们将十八般武艺都给用在了上面,至于这每一年的秋猎都精彩至极。
今年也十分精彩,才不过半日,早半个月前就已经清空了的十里坡,居然在围满御林卫的情况下,李晟这个皇帝遇刺了。
好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被一个才加入御林卫的宗族小辈给救了,所以今年的秋猎匆匆结束,那原本是要给狩猎胜出第一的嘉奖,今年则给了这位宗族小辈。
周梨听说十里坡出现刺客的时候,也惊了一回,生怕白亦初他们受了波及,当下忙喊了人去城门口等着消息。
却听说今日参加秋猎的,除了皇帝已经回宫,余下的都还在那猎场里,好像要严查,直至将刺客抓到,才会将他们给放出来。
周梨听到这话,哪里还能放得下心?极其害怕这是一场专门真对白亦初的阴谋诡计。
正要忙着去将军府找公孙冕拿主意,柳相惜却上门来了。
他表情十分严峻,“阿梨,我有要紧事情同你说。”
周梨闻言,一下便猜到了只怕与这秋猎李晟遇刺有关,只连忙请他去书房,喊了殷十三娘在外候着,方问:“是秋猎之事?”
柳相惜颔首,以一种十分不甘心的眼神看着周梨,“因前阵子将军府之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们,李司夜已经来上京了,且加入了御林军中,成了一名羽林卫。”
这件事情周梨是知道的,白亦初早就查到,见他自责便道:“此事我们已经知晓。”但这件事情如何也拦不住,因为李司夜本就是李氏子弟,他进羽林卫,理所应当的事。
哪里晓得柳相惜接下来却说:“今日在猎场舍命救下圣上的,便是李司夜!”
周梨只听说那是一个御林卫,而这羽林卫里多的是李氏宗族的旁支子弟,并不知道姓名,而且这人还在重伤昏迷中。
但当时一门心思都焦急白亦初他们的安危,没有多想,以至于此刻听得他柳相惜说是李司夜,一时间便失了神,愣愣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直至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过神志来,“所以,他这是要出人头地了。”
即便是没有白亦初的军功,可他仍然还是会扶摇直上。
其实他出人头地了,也没什么,往后还指望着他去打北辽人呢!这样公孙家的人和白亦初都不用到战场上去冒险,周梨也能安心些。
可就怕他的这些功勋,还是以一种不正当的手段获得的。这才是真正踩着别人的白骨往上爬!也许也会踩阿初的。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周梨整个人就慌了神。
周梨的担忧很快就得到了验证,柳相惜这里还没走,白亦初他们就回来了,只是周梨一见到白亦初,就敏锐地发现了他身上有伤。
吓得忙去扶着他,“你受伤了?”
顾少凌送了宁安侯父女回府,挈炆和韩先生他们跟在身旁。
听到周梨的话,白亦初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一些皮肉伤,不要紧的。”见着柳相惜也在,便道:“正巧,到书房说会儿话。”
“你身上的伤真的不要紧么?”周梨担忧地看着他。
白亦初摇着头,四人再度进了书房,门一关上,周梨扶着白亦初坐下的瞬间,就听得挈炆寒声说道:“真正救陛下的人,已经死了,李司夜身上的刀伤,是他自己划上去的。”
周梨听得这话,瞳目圆瞪,一时想起梦里李司夜趁着白亦初昏迷,冒领了他的功勋,急忙看朝白亦初的伤,“那你这伤?”
白亦初眼底的肃杀之意丝毫不掩,甚至是带着些惊慌,“和你梦里一样,对不对。他又冒领了别人的功劳,只是这个人比我还惨,他死了。”白亦初赶到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一抹明黄色,以及在他边上自己用刀划伤自己,还在地面抓起苔藓将伤口处不断搓揉的李司夜。
自己划伤的,或是被人划伤的,有着鲜明的对比,但李司夜用那苔藓搓揉过后,刀口就不明显了。
李司夜也是个狠人,熬了这一份痛,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来,将李晟被起就往营帐跑。
而白亦初没有追去,是因那时候他身上背着一个才从刺客手里救出来的羽林卫。
他但凡一用力,对方可能就真断气了,所以也正是这样,他在林中走得轻手轻脚,以至于那李司夜没发现他。
那羽林卫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猜到了李司夜自己划伤自己的举动寓意何为,气得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迸出来,生命也逐渐变得腐朽起来。
最后回光返照之际,他紧握着白亦初的手,“他,他李司夜害我!陛下,陛下是我,是我拿命救,救……”但是他话没说完,人就断了气。
白亦初回想起那人临死前的不甘心时,浑身气得颤抖。
他看到那个羽林卫,就仿若看到了自己一般。
这一次救李晟,羽林卫死了四人,重伤三人,但得李晟挂念,做了救命恩人的,却只有那满伤背着他回营地,卡在他醒来后昏迷过去的李司夜。
他还没醒来的时候,李晟已经提升他为御前四品的带刀护卫了。
第74章
这大抵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这一次的谈话,除了叫人心中生愤怒和不甘,便只有着对命运的怀疑了。
白亦初打破了书房中的可怖沉寂:“他们两个, 都不能活着,不管想什么办法。”这不是为了自保,而是即便是没有他们这些人做垫脚石, 还会有别人来用性命来成就李司夜的辉煌事迹。
柳相惜点着头,他自打知道了何婉音的目的和手腕之后,对于周梨的梦丝毫不怀疑,尤其是现在李司夜即便和白亦初错开,但最终还是用周梨梦中的同样方式获得了人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块功勋牌。
这就更能直接证明了,自己和澹台家躲过去了,但还不知道哪家这样倒霉, 会做了他们的背后粮仓。
人家几代人辛辛苦苦拿命挣来的, 凭何要给他们两个道貌岸然的骗子给占了去?
“我来想办法。”柳相惜开口说道,见几人露出反对的表情,便又继续说道:“我自有我道理,少凌的身份何婉音早就已经知道了,虽不知道她是如何打算将顾家的船队夺到手里来,但最起码她还没有查到我就是澹台澜,所以我在暗处最好动手。”
“不可, 你忘记了此前的种种意外。”失败了暴露不说, 还极有可能引发蝴蝶效应,害到一些无辜之人。
但如今的柳相惜开始学着接管家业,所接触的事和人, 早已经不是原来世界中的那样单纯无暇了。
他垂下眼帘,沉重的声音里满含无奈, “可是,既然涉及了性命,最终自然是会有人死的。”哪怕最后那个死的人是自己,如果能叫李司夜和何婉音死,也是值得的。
不过他的话,叫周梨三人一致反对。
“他们的命,不值得。”周梨一来的确不愿意柳相惜这大好的年华便应这两人而死,同样也担心他走后,他父母双亲仍旧被那何婉音所蒙骗,毕竟这人太过于邪门了。
周梨甚至怀疑她身上是不是带了系统什么的。
但是如今她连何婉音都还没见过,系统这个事情更是没有办法证明。只是晓得柳相惜若真为了这两人赔上性命,那两人反而还继续活着,那么澹台家就成了无法掌控的因素。
柳相惜终究是叫大家劝住了,他也是贪生的,只是心底满是不甘。
最后大家决定从长计议。
等顾少凌从宁安侯府回来的时候,柳相惜已经回去了,一面将心中的猜测与周梨他们说:“没准这刺客就是何婉音安排的,她身边那么多高手。”
见大家压根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只忙着证明:“你们别不相信我,我回来的时候特意绕路去了天香阁那边,暗地里打听了,这天香阁里这些日子频繁外出被客人接走的姑娘可多了,还有的出城去了,说不定就是混进了十里坡。”
说着,看朝白亦初身上的伤势,“和你动手的人,你可能辨别出是男女?”
白亦初斩钉截铁地说道:“男子。”若是女子的话,身形相对轻盈许多,对方和自己交手,自然是不会错的。
顾少凌闻言,猛地一拍桌面,“这就对了,如此可见他们的狡猾,杀手假扮成天香阁的姑娘,难怪这样十里坡里外掘地三尺到处都查遍了,也没有他们的音讯。”
别说他这话还真是有几分可能性的,周梨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样说来,也难怪羽林卫第一时间去追,人还是忽然断了线索,没准真是男扮女装,混成了天香阁的姑娘逃了。”
这样的话,那羽林卫自然是追不到线索了。
白亦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此事我们不宜去查,我去找韩先生,由他透露给那北斗司的人。”他们去查,一来是有特权,二来又更有说服力。
可没想到韩玉真还没去找天权。
隔日天权反而来
见了韩玉真,忧心忡忡道:“此番陛下遇刺,虽无大碍,只不过已疑心到了你们公子的身上。”
韩玉真听得这话,顿时就皱起眉头来,眼底对于皇室的恨是赤裸裸的,半响才不甘心地看着天权:“难道你们也要做这真眼瞎,还是也要眼睁睁地看着将军的血脉就这样断了?”
天权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就将这一次遇刺的事情联想到了白亦初的身上来,即便他们北斗司再三保证,白亦初身边除了韩玉真这个旧人之外,再无旁的。
更何况当年霍轻舟那些亲信直系,不都被杀了个干净么?
他此刻看着情绪激动的韩玉真,只叹了口气,安慰着:“你该明白,这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掌控的,这天底下的黑白,只有陛下一个人说了算。眼下他疑心了你们公子,叫着我说,让你们公子想办法,离开上京避一避吧。”
韩玉真是不甘心的,但是事关白亦初的性命,他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只能咬碎牙齿吞进肚子里,想着只要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
天权也不敢多待,与他透露完了这消息,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