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样闹,原本是想趁机要挟白亦初想办法将武大郎给捞出来的,最好再给他们购置一处大宅院,买些奴仆,与周文才说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做媳妇,也就罢了。
按理他们要求也不高啊!
可没有想到,居然认错了人。
两人相互责备着回了家,如今已是二十多的周宜兰便迎出来,“爹娘,怎么……”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了爹娘的不对劲,“你们这是怎么了?周梨又动手打你们了?”
随后颇有些激动地要去关门,想拉着他们直接去衙门里告:“这样正好,今儿将你们打成了重伤,没个千百两银子,看他们怎么办?”
却被周老三拦住,“错了错了!”
其实也不怪他们错把王媳妇给认成了周梨,而是这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周宜兰,竟然比当初在吴家的周秀珠都要老态许多,法令纹深重就算了,那不笑的情况下,两只眼尾也全是鱼尾纹,激动的时候抬头纹也出来了。
脸色还十分蜡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女人,反而像是个将近四十的老妇了。
也正是如此,周老三夫妻俩想着周梨也没小周宜兰几岁,不就应该是王媳妇那个样子么?
但是周宜兰还不知道她爹娘这一趟出去,闹了什么?只追问着:“哪里错了?就算是没有了户籍又如何?难道她真敢不认你们这叔叔婶婶?”
却听得杨氏哭着,“哪里晓得那小贱人吃了什么长生不老的仙丹,现在没以前半点样子,跟个能掐出水来的贵小姐一般,害得我跟你爹错把她家里的帮佣给认成了她,眼下我们便是衙门里说破天去,也无人信我们真是她的亲叔叔婶婶了。”
不想因为这大声哭起来,扯到了屁股上的伤痕,那脸皱成一团去,顿时摔在地上去。
周宜兰听了他们的话,只气得骂了几句话,“早晓得你们两个如此靠不住,我便亲自去了。也真是的,这点小事你们都办不妥当,难怪大郎总骂你们俩老东西,亏得以前我还未你们鸣不平,白白挨了他好几次打!”
嘴里虽是如此嫌弃,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爹娘,还是给扶着进屋躺到了床上去。
见着他俩身上那伤虽不要命,但也是血肉模糊一片了,少不得是要花钱买些金疮药来的,不然还不知道几时能结疤呢!
可周宜兰一想到自己的男人在大牢里面蹲着,手里也没几个钱了,自然是舍不得,面对疼得哼哼唧唧的亲爹娘,只道:“爹娘,我手里眼下也没几个钱,咱还要吃饭,这药钱咱就先省一省了,反正都是庄稼人出身的,又不是城里人那样娇贵身子,非得吃药才能好起来。”
当年逃难的时候,一家人全靠着周宜兰跟了人高马大的武大郎,才得以活命。
也是靠着武大郎,到了这上京也才安家立户的。可那武大郎高兴了要打女人,生气了也要打女人,也是将周宜兰折磨得不行。
但不打人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个他们认为的好人。所以夫妻俩大抵是觉得因为女儿吃苦受累,到底是有些心疼的,毕竟是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
也有可能如今能在这上京有个屋顶遮风挡雨的,都来自于女儿嫁了男人的缘故。
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开始顺从起周宜兰的话了,只想着这样叫她少些烦恼。
便是那从前最是嚣张了不得的周文才,如今在周宜兰的面前,也是低声下气的。
因此眼下周宜兰说没钱给他两老抓药,两老也不敢吱声,反而还要忍着痛附和着:“是啊宜兰,我们没事的,我们庄稼人身体贱,能自个儿好起来的。”
不想才得了一日的功夫,衙门里又来了人。
就这两天里,也不知道几波衙役造访过他们家了,见着周宜兰只道:“那武大郎你男人吧?”
周宜兰颔首应着,唯唯诺诺的,可没有在她爹娘跟前的厉害劲儿。
却听得衙役说:“那受害者家里也不要追究你们,你们赶紧凑五十两银子给人过去赔礼道歉,还有你男人,打发人赶紧给接出来。”
五十两对于周宜兰来说,不是什么小数目,但是一听到能接自家男人出来,便笑了起来。男人出来了,就代表以后还有银子用。
于是只连忙朝两
个衙差道谢,随后高高兴兴就去接人。
至于那该赔给杀猪匠的五十两银子,她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衙差也没说什么时候送去,送的是人用的银子还是死人用的元宝。
哪里晓得到了这监狱外面,没见着自己威武雄壮的男人,反而是脚边躺在那破席子上面,一副半死不活,脸色铁青难看的。
她见此,当即心里咯噔一回,只觉得怕是难活了,难怪衙门好心叫自己来接人呢!只怕是他们自己担心死牢里呢!
心里这会儿是后悔急了,早晓得就不来了,这样他死了,自己还节约一副棺材银子呢!
但如今衙役催促着,她实在没办法,反而还花了几个钱去雇脚夫给抬到家里去。
一路上总有一个大粪臭味,脚夫们嫌弃不已,后悔接了这一单活。
周宜兰只当他是大小病失禁在下体里了,毕竟听说头一天就挨打了,不想回了家里检查,却发现也是干干净净的。
后来给他倒水的时候,才发现这大粪臭味竟然是从他嘴巴里溢出来的,顿时把周宜兰恶心得吐了两回。
等晚些那周文才回来,见着不过一天的功夫,家里就倒下去了三个人,自家爹娘还好说,那武大郎他却是厌恶不已,又想起这些年在他和姐姐的淫威下,拿自己做粗使一般使唤着,心里便有气得很。
所以周宜兰再叫他做什么,他也不似此前那般老实听话了,反正那武大郎都这副鬼样子了,难道还能跳起来打自己不是?
把周宜兰给气得不行,“你不干,就赶紧给我搬出去,住着我的房子吃着我的粮食,你当我是爹娘啊?”
周文才正巴不得呢!马上就收拾了包袱,“走就走,这个家里我反正早也受够了!”他看着爹娘那样子躺在床上,还要擦屎刮尿的,自己可伺候不得。
更何况天气这样逐渐大起来了,他们身上那伤若是不抓药来治的话,迟早化脓生蛆,到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活命?
自己才偷偷攒了几个钱,还要留来娶媳妇的,倒是姐姐手里有不少钱,她都舍不得拿出来,那也只是爹娘命不好。
而眼下自己走了,到时候爹娘真死了,自己也省得花钱埋他们。
于是高高兴兴,一点都不留恋,收拾了包袱就去跟周老三和杨氏告辞,“爹娘,我也和你两老一样寄人篱下,如今姐不高兴,要赶我走,我也是不敢不从,你老二好生保重,短缺什么,叫我姐就是,我得了空,自回来瞧你二老的。”
然后,也不管杨氏挥着手用那干哑的嗓子喊什么,便自顾走了。
且说杨氏和周老三两个在衙门里挨了一顿打,虽也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只是两老一路自己走回来,当时凭着一腔的怒气,也没有觉得疼,又可能那时候才挨打,屁股上都是火辣辣的,没感受到什么疼痛感。
可这回了家躺到床上去,趴着休息了一会儿,便觉得这伤疼得钻心,动也不敢动一下,不然好似有人拿刀在伤口上戳一般。
所以两老要喝口水,也没法子,只想着等女儿周宜兰回来服侍。
可周宜兰高高兴兴去接人,却是接了个要死不活的武大郎回来,心情十分不好,哪里顾得上他们?
加上又因那武大郎满口的大粪味道,叫周宜兰吐得个昏天暗地的,自然是没工夫管他们夫妻俩这里。
至于到了这会儿,周老三和杨氏那嗓子眼都干得快要冒烟了,话喊出来几乎没了声音。
也是这般,那周文才一丁点没有听到。反而在心里想,爹娘果然是无情,自己走了同他们打招呼,明明醒着的,也不留自己。
便是不留,也要好生交代自己,或是给自己一两个钱吧?毕竟在身无分无在上京难生存,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心里就想,没准银钱都叫周宜兰给哄去了,这些年来他们拿周宜兰夫妻做主子,自己甘心做牛马就算了,还要带着自己。
也是越想越生气,只气得想往后他们死了,自己也不可能回来烧一炷香。
周宜兰见他就这样走了,也不留,只气呼呼去给自己煮了一顿丰盛的饭菜,便倒头大睡。
不想第二天一早却是叫一股子臭味给臭醒的,一扭头却发现枕边人武大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吐了些红白之物出来,恶心不说,还臭味熏天,害得她胆汁都给吐出来了。
自然是不再踏进了那屋子里去。
又听的爹娘的屋子里有响声,只走进去瞧,一推门却是闻到一股子的尿骚味。
原来是周老三和杨氏因为严重缺水,喉咙干哑,喊不出声音来,这屁股又实在疼得厉害,连起来解决这大小便都是问题,于是没忍住,到底是拉在了床上。
周宜兰顿时心里一阵难过,一边哭一边骂:“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摊上这样的男人和爹娘?”
这会儿总算反应过来,自己将周文才赶走,反而便宜了他!俗话说养儿防老,他凭何将爹娘扔在自己,不一并给带走了去?
只到他帮工的铺子里去闹。
还污蔑周文才偷偷拿柜上的钱,试图将周文才逼回家去替自己服侍床上的三人。
这不就把周文才这账房闹得没了嘛。
虽她也是冤枉了周文才,可掌柜的一看周文才有这么个难缠的姐姐,也不敢再留他。
周文才本来没住处,但好歹每个月有月钱拿,正合计着租个棚子住一阵子,没想到叫他姐姐这样一闹,什么都没了。
也是气得动手打了她一巴掌,便走了。
闹了这么一回,周宜兰什么都没捞着,还挨了一巴掌,偏又追不上那周文才,只能萎靡不振地回了家去,接待她的又是四处弥漫的各种臭味。
挨了一日,她就忍不住,只去抓了药。
却不是给她爹娘吃,而是给那武大郎,“大郎,你起来把药喝了!”
武大郎也不是完全不行了,回家后也醒来好几次,但那被迫吞了半桶大粪的事情总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加上胃里总有臭味散发,自己还时不时吐出些臭臭的汁水来。
如此什么都吃不下,整个人本就没精神,如今更是瘦了不少。此前也催促过周宜兰给自己请大夫,但是周宜兰却无动于衷。
如今见她终于给自己抓药来吃,只挣扎着勉强爬起来,心里想着这娘们儿这两日见自己病了,这般嚣张,当自己好了,看不把她打得鼻青脸肿!
于是也不用那周宜兰喂,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药碗给夺了过去,昂头一口全部喝了下去。
兴许是心理作用,也有可能是回光返照之相,他竟然忽然就有了精神,只恶狠狠地朝周宜兰骂道:“贱妇,看老子好起来,不打得你屎尿齐飞,还敢嫌弃老子臭。”
周宜兰这次没有像是以往那边,连忙抱着脑袋伏低做小说好话赔不是,反而用一双垂老得不像是她这个年纪一般的眼神,冷冷地看着武大郎。
武大郎被她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威胁她,只躺了下来,这想赶紧休息,早日恢复身体。
又说他们的后续,周梨是一点都没有关注,因为这武大郎忽然敲门进去骂人讨打的事情,第二天自然是被耽误了,所以白亦初和那段少白他们的邀约,也就推辞了。
这些日子
里,也是同窗同籍学子一同相聚。
然后今日才得了空,周梨给他收拾打整好,备了些礼物,便去往将军府正式拜访。
两人坐在马车里,赶车的是韩先生。
阿叶带着萝卜崽早先过去等着了。
白亦初看似老神在在,但周梨见他那略有些僵硬的姿态,心里便猜测出来,他多半是有些紧张的,只伸手过去捏了捏他的手,“你怕什么?”
“不怕,只是觉得很奇怪,他们将我做至亲之人,我却没有办法回予他们同样的感情。”白亦初也试想过,和公孙家的人亲近些,可一时间还是有些觉得不适应。
只觉得即便是亲人,但多年不见自己又无记忆,还是须得循序渐进才好。
而到底是没了从前的记忆,似乎也将这血脉关系给尘封了一般。
“没事,亲人之间不就是这样的么?全力以赴的给予,却从未想过对方必须要付出。何况你也不用紧张,等大家熟悉起来,便没有什么了。”周梨宽慰着他说。
白亦初点着头,目光一面扫视着准备的礼物,“我虽同阿潇他们打听清楚了,我姑姑大表哥他们的喜好,可是也不晓得,我挑选的这些,他们究竟会不会喜好?”
周梨听着他忧心忡忡的话,却是忽然笑起来。
这叫白亦初十分不解:“你笑什么?”
“我笑你傻,嘴上说没有办法回馈他们同样的感情,可我现在瞧来,你虽想不起他们这些人,但心里却在乎得很,不然怎么会担心这担心那的?若是不相干的,你哪里会想着许多?”
白亦初听到周梨这些话,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兴许有些道理。”但他总觉得,那缺失掉的记忆,让他有些遗憾。
也是这个时候,白亦初忽然起了找回从前丢失掉的这些记忆的想法来。
大抵是白亦初长久处于这种紧张中,以至于这马车在公孙家门口停下时,他还有些诧异,“这么近的么?”
“近么?走了一炷香不止呢!”周梨将礼盒都一一移到车门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