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才学了什么榜首第二等等,最后才是自己的名字和兄弟们的名字,然后才去学旁的。
见着小一的名字加起来,总共才四个笔画,又好写,便埋怨起已经下地了的爷爷,当初怎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只叫萝卜多好啊,为何还要加一个崽在上头,笔画还这样多。
不过抱怨归抱怨,他还是十分喜欢这个名字,毕竟是爷爷给他留下的唯一东西了。
当然是珍爱的。
他瘦小伶俐,好似个窜天猴子一样,一下就没入人群里。白亦初他们几个坐在窗前,眼睁睁就看着萝卜崽那小小的身影淹没在其中,好生担忧。
小狮子更是站起来,大半个身子更是直接探了出去,“他怎么跑得如此之快,比牛角叔的双喜都跑得快。”
他口中的牛角叔正是当初在瓦市上带猴子卖艺的那中年人,不过从前那只猴子早就已经寿寝正终,如今他虽没在瓦市做这一行,也同云众山他们一起去东海,但仍旧喜欢猴子,养了一只取名叫做双喜。
小狮子尤为喜欢,加上如今武庚书院学生多,云长先生管不过来,他便总是偷偷带着吃的出去,找双喜玩儿。
挈炆见他那胖乎乎的身体,直接将大半个窗户都给挡了过去,挡住视线就算了,还把窗外的光也一并给挡住了,只急得朝白亦初喊,“你倒是快将他拽回来,挡得人家里面的桌子上都分不清楚瓜子跟花生了。”
白亦初见此,只得伸手拽着小狮子的后领子,“你自己什么身胚不知道?往那窗口一站,好似一堵墙,大半个二楼都暗了下来。”
小狮子愤愤不平,“胡说八道,我哪里有那样胖?更何况我听人说,外邦好多人都是这样的身胚,在他们那边,这种才算是英俊呢!你们这种都是成精的树干子。”
“你说的是辽人吧,辽人喜欢摔跤,的确是一个个都壮如大牛。”白亦初笑着说道,一时也开始猜测起这小狮子的身世来。
他是从奶娃娃就在云长先生的手里了,倒不如挈炆那般,是云长先生从瓦市上的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不过这会儿哪里顾得上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因为窗外楼下的广场上忽然传来躁动声,往外一探,果然是来贴榜了。
这时候但凡是个人,都恨不得长了个长颈鹿的脖子来,好一头伸到榜前去,将那上面的名字名次都看个光整。
只奈何都是凡人之躯,只能垫着脚尖往前瞧。
白亦初忽然也有些紧张起来,无他。只因想到大家如此看好自己,许多银子砸在自己这头上,若是没得这个榜首,怕是要辜负了众人。
反正脸面什么,他倒是不在意,就是心疼这些个银子因为自己就这么打了水漂。
挈炆察觉出他有些紧张,只笑着安慰道:“想来你这榜首是稳了的,不然林三爷何止于用那般下三滥手段呢?”
白亦初死鸭子嘴硬,“你哪只眼睛看出我紧张了?”
挈炆笑起来,只拿手里的折扇往白亦初那在桌面上轻而有节奏空洞的修长手指,“喏,你素来紧张不就是这般的么?”
白亦初猛地收了手,不理会他,只专心看着广场上。
小狮子则一把躲过了挈炆的扇子,“夏天你玩扇子就算了,这会儿都这般冷了,你还拿扇子作甚?”
“自然是搭配衣裳。”挈炆又重新给夺了过来,拿在手里把玩着,“这样是不是觉得我也一表人才。”
老实的小狮子摇着头,“不,我觉得你妖艳又美貌。”
于是那一扇子就毫无意外地落在小狮子的大脑门上去。
小狮子正要反抗,下面忽然又嚷起来,也不知的是谁家的随从,挤得那样凶悍,已经杀到了榜前,看到自家公子的名字,激动得高声大喊起来,“中了中了,公子你中了!”
这一声慷锵有力的声音,顿时将整个茶楼的人都吸引到窗前去。
白亦初他们也亏得是桌子就贴在窗前,不然只怕早就被挤了过去。
挈炆听得这声音,看朝小狮子,“该叫你去看榜才是,就你这狮子吼,别说我和阿初在这楼上能听个清楚,便是家里那头,阿梨他们也能听到。”
小狮子也这样想,奈何现在下去是不可能了,那广场上虽是有衙役维持秩序,可现在想插一根针进去都没缝隙,更别说是自己这么大一个人了。
又看朝挈炆,只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你也参考了,你不紧张么?”
“有什么可紧张的?我不过比阿初大一岁,今年也才十七罢了,没考上明年再考。”反正他又不追求什么榜首。
这心态的确不错。
旁边几个考生听了,也觉得这仁兄心态好得很。
然而就大家七嘴八舌,都紧张地等着下头的消息时候,人群里又有人喊,“中了中了!”
这样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却没人呼名唤姓地喊,都只晓得喊‘公子中了。’
然后在这一声声公子中了中,白亦初好像听到了萝卜崽的声音,于是寻着那声音望去,只见人海茫茫中,萝卜崽举着一只鞋子朝他这茶楼的窗口挥手大喊,“公子你中了,你中了!”
挈炆和小狮子寻迹着白亦初的目光看过去,也瞧见了鞋子都挤掉了的萝卜崽,只好奇他在这么拥挤的环境下,怎么弯腰把鞋子捡起来的?
不过更好奇,“他倒是说你第几啊!”光喊个中了,实在是急死人。
然挈炆这话音才落,又听得萝卜崽喊:“挈炆公子你也中了。”
一旁等待结果的考生们并不知道白亦初就是那个被大家与林清羽相提并论的赘婿乡下崽,只听着他们家的小厮说两人都中了,纷纷过来道喜,然后满怀期待地等着自家的人来也朝自己喊一声‘公子中了’。
萝卜崽这十几年的市井也是没有白混,明明看着他还在那人群中央,哪里晓得转头的功夫,他竟然就挤出了广场,这会儿也把鞋子穿上了,咚咚跑上楼来,一把拽起白亦初,“公子快回家去。”一头又同挈炆说,“挈炆公子你一百九十八名,也是极好的。”
挈炆和小狮子见此,哪里还不懂,他不说白亦初排在第几,又要拉起往家里去,这榜首怕是十拿九稳的了。
于是两人也不多问,只同那些朝他们道喜的人纷纷拱手道谢,一起同白亦初和小狮子下楼,往家里去了。
然而才到自家这条街上,就见着好几拨报子朝周家那方向去,这几年性格也开朗了不少的挈炆见此,只笑得嘴角都要裂到了耳根,“阿初你出息了,如此我这些银子也没有打水漂,回头我高低得同你买个十两银子的砚台才是。”
小狮子也在他头上压了好些钱,如今也是兴高采烈的,一边说着挈炆守财奴好抠门。
果不其然,还没到周家那里,已是听到那头传来的鞭炮声响,几人不由得顿住脚步,叫萝卜崽上去探一探。
萝卜崽也兴奋得很,有种与有荣焉的欢喜,飞快地跑了去,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回来,“咱怕是得走后门,别说是门口,就是铺子里都挤满了人,好几个报子还在门口等着挤进去呢!”
白亦初倒吸了一口冷气,当机立断:“那走后门。”
又十分庆幸好在雇了萝卜崽他们几个,不然现在家里该忙成个什么样子了,给人添茶递水的人手都不够。
他们几个绕到了后门,却是敲了几下都没个回应,便晓得怕是都在前面招待客人,那头又吵闹,炮仗声音不止,如何能听得到?
于是白亦初脚下一蹬,便翻上墙头去,同大家开了门。
小狮子只哈哈取笑:“你倒是第一个翻墙进自己家门的乡试榜
首了。会试你也要发大力,到时候也就个三元人了。”若是运气再好,殿试叫天子老爷点了,那就是三元及第了。
试想这状元不少,然这三元及第的状元屈指可数。
几人说笑着,只穿过了那两侧都种满了菜的长廊,便到了前院里去。
早就听得这里人声鼎沸,却没想到竟有不少女眷在这里。
有认得的王家母女,又有陈家夫人和小姐,还有不少面生的。
“咱们榜首公怎从后门来了?”几人见了白亦初,只上前道谢,陈夫人只将他做晚辈看待,如同自己的侄儿一般,拉起就要往前头去,“可怜阿梨了,这会儿忙得脚不沾地,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跑来祝贺,你快些去,也好替她分担个一二。”
第59章
又说后院这里, 帮他代招呼着。
白亦初这才与挈炆他们一起到了前头去,只见铺子里挤满了人,六七个报子挨着一张桌子坐, 另外那认识或是不认识的更是多了去,板凳都已经延升到了街面上去。
周梨元氏都在人群里忙着,压根就顾不得旁的。
白亦初倒是撞见了正方脸。
正方脸红光满面的, 好似这中了榜首的是他自个儿一般,见了白亦初只欢喜地拉起他,“好兄弟,你实在是真出息,快些到前儿去,好些就等着你打招呼,不见着你就不愿意去酒楼里吃饭, 这样堵下去, 街上可就不通畅了。”
有了那年的经验,周梨怎么可能在家中安席道谢众人?所以早在租了自家楼院开酒楼的那几个外乡掌柜手里订了宴席。
只不过她自己也没个数,到底会来多少客人,因此便订的流水。
那头却是如何也不要她的银钱,说这酒楼本就是她自家的产业,如今她的小夫君中了榜首,本就该要去庆贺的。
但是这是流水席啊, 来来去去的, 不知道要吃去多少呢!周梨怎么可能那样黑心肠,真就叫人家请客了?
所以她早前也没闲着,跑到各处的市场上, 不管是蔬菜或是肉,还是那水产, 都一一订了不少,叫人家直接送到那酒楼里去。
那里头的两个掌柜见阻止不得,也就用心叫厨子们做菜,每一盘又十分有料。
至于酒水也不差,隔壁老叔早便说了,到时候这酒水短缺的,只管找他便是。
眼下唯一的问题就是大家都挤在周家这里,想要瞻仰一眼这榜首公。
“阿平哥你牙行那头不忙么?”白亦初见他在这里,怕是已经忙了好一阵子了,耽搁了他,有些过意不去。
“天大的事情,难道还大得过这头不是?更何况那边同掌柜说了,他也是叮嘱我好生在这边帮忙招呼。”正方脸说着,只将白亦初拉到了大门口去。
然后高声大喊,“大家莫要挤了,咱们榜首公就在这里呢!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所以咱大伙儿也想想,没准自家的娃儿,往后也是这般出息的。”
他这一声喊起,果然大家的目光都朝白亦初看过去。
也是亏得白亦初还能镇定自若地同大家打着招呼,叔啊伯的叫着,倒也是十分亲切,没有一点架子。
于是大家就更兴奋了,只上前问着他读书的秘诀。
挈炆和小狮子在后面挤不过去,索性也在这里帮忙招呼着客人,见白亦初叫这么多双眼睛围观,小狮子不禁啧啧感慨,“看来这做榜首也不好,你瞧和瓦市上的猴子一样,叫这么多人来瞧。”
“这算什么?等中了状元,还要骑马游街,那时候才是千千万万双眼睛盯着瞧呢!”挈炆心说,这眼下权当是叫白亦初提前适应罢了。
而众人瞧见了白亦初,看他气宇轩昂的,又是那等琼姿玉貌,可一点不比被夸上了天的林清羽差。
更有人觉得,白亦初怎么说也是这芦州的本地人,如今夺了芦州的榜首来,怎么都比叫那林清羽一个外州府的人拿了去要好,于是自然是十分高兴,只觉得他是这芦州学子们的榜样,为芦州争了光。
至于各家来道喜送的礼,宽裕的买些像样的礼物,或是直接拿银锭子,不宽裕的提着鸡蛋抱着鸭,反正都是带着一份心意来的。
周梨是顾不上这些,只叫月桂她们张罗,莫元夕那边飞快地记着礼单。
反正这一天都是忙忙碌碌的,她一句话也没顾得上同白亦初说。也不知是白亦初得了榜首还是他们家打发的红包丰厚,那报子竟然有十几个!
也亏得是元氏早前做了准备,不然还要现裁红纸。
到了傍晚些,她早就忙得有些虚脱了,白亦初也是刚才叫一帮学子拽着往酒楼里去。
白亦初那里走了,祝贺的客人们又转到了酒楼里去,她家这里才得了些清净。
但内院里还有一堆女眷,她是半点也不敢闲着,只喝了一口水,润一润那干哑的嗓子,便又去请她们到酒楼。
有马车的自家乘着马车去,没有马车的她家这里相送。
如此又忙到天黑。
元氏可把她心疼得不行,趁着这会儿没人,只从窗户里端了半碗汤给她,又递了一个包子:“快些就着吃了,怕是到了酒楼那边,还要同客人打招呼,你是没得空吃饭的。”
这包子还是她打发了小一去买回来的,她们这些女眷,也借着去如厕的话,跑去厨房慌慌忙忙吃了一两个。
周梨端着汤,大口吃着那包子,有些狼吞虎咽的样子,“实在不行,把这波客人送走,赶紧把门关了,他们自会找到酒楼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