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眼看着长大的。
就是不晓得他们这样自由惯了,愿意否?
这会儿听到元氏的话,便道:“好,只不过那边的房屋都空闲着,屋子里怕是有些冷的,一会儿烧个火盆子进去。”
元氏也是这般打算的,既然留了人住下,自然是要好生待着的。
一边又催促周梨白亦初快些睡觉,自己和周秀珠这里自会安排,更何况香附他们也还没睡。
闹了这样半宿,周梨想着明日也不要叫他们辛苦了,只叮嘱着,“一会儿林冲大哥回来,只叫他好生休息,明日别去买菜了,铺子也晚些开,后日就休息。”
元氏只应了。
不过周梨也没能如愿睡个懒觉。
第二天一早,是月桂和莫元夕起来开的铺子门。
没多会儿,那林清羽就携礼上来道歉。
显然他也是一早才得知了他小叔林三爷意欲陷害白亦初的事情,到底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是一刻也等不到,所以这早早就过来朝白亦初道歉。
白亦初一个习武之人,便是熬个几夜都没什么,更何况这才不过是半晚上呢!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倒也是精神抖擞的。
本来也是个相貌俊美的儿郎,正是那诗里说的公子世无双,周梨又十分上心他的衣衫着装,所以如今站出来,也是没有人能把他同赘婿、乡下小子这样的形象联想到一起来。
当下和这衣衫华贵气质清隽的林清羽站在一起,对方反而叫他给比了下去。
到底叫人总是拿他和自己相提并论,所以林清羽也是远远见过白亦初几次,就是一种很强的直觉,他一直以来都觉得白亦初非那池中之鱼。
也正是这样,从未想过要同白亦初结仇或是起什么因果。
但却是没有想到,这千防万防的,没有料到三叔那里又犯了糊涂。这次可好,这芦州的官员可比不得十方州那些浑水摸鱼的。
有了公孙大人做表率,一个个也不徇私,这次便是三叔免去了那牢狱之灾,怕是林家也要伤筋动骨了。
他这一时,也不知是怪自己不够努力,叫三叔慌了神竟然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还是就怪三叔一直以来都心术不正,如何也不愿意改了去。
如今见白亦初如此丰神俊面,也是回过神来,朝他打躬作揖,又满怀歉意,“白公子,此番之事,虽未对你同周家造成伤害,但的确是我林家之过,我也晓得如今不管任何言语,也不可能轻松得你们的原谅。然此事到底因我而起,此番实在对不住了!”
白亦初原本是将那脸冷着的,只是见他也算是个知礼识明之人,又如此低三下四,自己到没有借口发难,说上他一两句不是了。
最后也只道:“此事衙门那边也查清楚了,的确是与林公子无关,我们自也不是那蛮不讲理之人,不会怪罪到林公子的身上。只不过既是犯了案子,便要遵循朝廷的律例,林三爷那里要如何,不是我们说什么就能了事,到底要看衙门里如何判决。”
所以如果林清羽只是来道歉,那倒还好说,可如果要替那林三爷说情,还是免了。
林清羽也不是那愚笨之人,哪里还不懂白亦初的意思,当下只朝他作了几个揖,只让随从将歉礼给备上。
白亦初也没阻拦,更没有留他。
倒是元氏闻讯赶出来,只见着那桌上的备礼,“要他们这些作甚?难不成想着拿这些东西就来免了这罪不是?”又说周家如今不缺他们这三瓜两枣的。
白亦初见元氏上了火气,便笑着安慰道:“为何不要?他们害自己又不是假的,只不过是咱运气修得好,又得岳父岳母在天之灵保佑,躲了这一劫去。”总不能对方没害着,这就不算罪过吧?
所以这东西收得理所应当。
元氏叫他这样一说,也没二话了,只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跟阿梨一般,学得这样伶牙俐齿的?”
一头只叫月桂将东西都收起来。
回头等周梨起来,白亦初便同这林清羽道歉之事,“他倒还算是拎得起,奈何家风终究是不正,要我说就这样不管一管,往后他就算真的出息了,只怕也要叫家里人给拖累了去。”
周梨见他竟还替人操心起来,不禁好笑道:“各人的命罢了,你要这样说,叫家人拖累了去的,又何止是他呢?”
可不是嘛,当铺里的宋晚亭不就是个例子。
这也叫周梨想起来了他那个妹子。他母亲如今倒是没了音讯,早前给人做了妾,因从前是官宦家的正室妻子,所以叫那富商老爷带着出门去招摇了一阵子。
后来却是没了动静,听人说到底是人老珠黄,那新鲜劲儿过了,叫富商给转手送了人去。
不禁朝白亦初问起此事来。
白亦初回着:“我几乎都在书院里,如何知晓之下?不过当初他母亲妹妹弃他而去,又为了那锦衣玉食抛了这脸面自尊,怕是他心中有怨,不会再管了。”
又说他们这些个大家族里的子弟们,看着是鲜光体面,然而其实这私底下里,哪里有什么亲情可说?薄凉得很。
所以白亦初怀疑,他对那母亲多半是恨还要多一些的。
而且宋晚亭不喜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事儿,白亦初这里自然也是叮嘱着周梨,“我看他也是个恩怨分明之人,你也就莫要去管这些事情了。更何况如今他手里也不是没有多余的银钱,却没有去管他母亲和妹妹,怕是心里有旁的打算。”
周梨连连点头,“我晓得。”她觉得白亦初真的是想多了,自己怎么可能跑去赎他妹妹和母亲?
赎了一个花慧,这教训还不够么?
两人正说着话,那萝卜崽几个在她家里吃了早饭,正来道谢告辞,“长了这么大,头一次睡了这样舒坦的床铺,只不过我们身上脏,到底给你们弄脏了,早早我们就洗了出来,晾在院子里头,若是没得太阳,得拿到灶房去烘烤,以免发霉了。”又道还白吃了周家一顿早饭,那什么好处他们也不要了,只不过周梨这里有什么不要的边角料,仍旧送他们便好。
周梨见他几个要走,只招手示意他们坐下,然后看了白亦初一眼,“昨儿我们商议过了,你们要是愿意,往后便在我家这头住下,每月我给你们使几个小钱花,余下的过年再给你们。”
萝卜崽几人有些诧异,只面面相觑,看着各人身上那破衣烂衫的,很是茫然。
明显是没有想到周梨会要留他们下来。
他们这几个小哥们都一向以萝卜崽马首是瞻,如今也没了个主意,最后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萝卜崽这一
时也没法做决定,“阿梨姐,可这,我们也没什么个手艺,便是赶车也不会。”
“这有什么要紧的,只要你们愿意学,正是个好年纪,什么学不来的?更何况这马上就要冬天了,以往有你爷爷们安排你们,我倒也不担心,如今他们都走了,我既是怕你们不会过日子,这冬日里冻死在灶神庙里;二来又怕你们没个人管束,走上歪路去。”所以周梨这言下之意,他们要留下来,往后也是要听她的约束。
萝卜崽倒是想留下来,居无定所虽是自由自在,但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也艰难。
但他不知道旁的兄弟们如何想的,便同周梨和白亦初说道:“我是万分谢谢你们的偏爱之心,只不过这事儿,也不是单我一个人,我们得好好商议,若是都能收了心,安定下来,是再好不过。若是我们拿不定主意,还是想到处奔走,也就不来,免得往后给你们平添麻烦。”
这话倒也有理的,周梨更没想着叫他们马上答应,只笑道:“应该的,好生商议着,回头答复我。”
几人这才起身朝他们道谢,出了铺子去。
一路朝着灶神庙那边去,其中一个小些年纪的见哥哥们都不言语,便道:“我觉得还好,以后不用上街讨饭,冬日里还有棉衣穿,阿梨姐还说会给我们钱,到时候有了钱,咱们就再把爷爷们挖出来,给他们换上好棺材。”
说起几个乞丐爷爷,他们兄弟几个一时都有些伤感难过。
萝卜头想了想,也道:“是了,我们年纪还小,这样漂泊一辈子终究不是前途,爷爷他们是没有法子,被人断了路,只能沿街乞讨。更何况阿梨姐他们什么人品,我们比谁都清楚,待我们又好,以后就算真有心找户人家卖身,怕也难遇这样的主人家了。”
几个兄弟听了,皆是颔首,其中一个便率先道:“既如此,我们还想什么,早日到周家,也早日能拿到钱,指不定这十月初一,还能给爷爷们烧寒衣呢!”
一个又说:“是了,爷爷们在世上活着,一件像样的好衣裳都没有,等咱们有了工钱,就给他们买衣裳,也像是周夫人说的那般,再给他们买媳妇买丫头伺候。”
众人一听,哄然大笑,只说不正经,然后几个商议着,去灶神庙里收了自己的破衣烂衫,便就回头到周家来。
周梨没有想到他们这短短时间就做了决定,不过也欢喜,还以为要多等两日呢!只同他们签了契约。
萝卜崽几个也没有什么要求,就是提前这个月的月钱给他们。
周梨疑惑,“要做什么使?可是外头碰坏了人家的东西要赔?”不怪她这样想,实在是早几年的时候萝卜崽他们顽皮,不小心碰倒了人家的摊子,被拽住赔了些钱。
还是周梨给拿的。
几人摇头,年纪最小,一直惦记着给爷爷们买棺材的小一说:“马上十月初一了,我们要给爷爷们买寒衣。”
周梨一听笑了,一旁的元氏也道:“好孩子们,这要几个钱,我这里一并给你们订了,回头你们自己拿着去坟上烧。”
几人一听,觉得好过意不去,心里便想往后要多勤快,眼里有活,才不枉周家对他们的好。
如此他四个人都留了下来,萝卜崽年纪最大,也算是个机灵的,又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便叫他跟在白亦初身边做个小厮。
至于小一年纪最小,叫他陪着安之,等过两年安之读书了,他便做安之的书童。
再有就是山药跟六爻。
山药打发到云记那边去,六爻跟在莫元夕身边。
不过当下周梨也不要叫他们做什么闲杂事情,只喊他们得了空,都用来学认字,这是一等一最重要的事情了。
如此小厮倒是落实了,就是唯独缺几个丫鬟。
可是她一提要买,元氏周秀珠都给拒绝了,只说她们不是什么千金之躯,哪里享得了这福?
于是周梨好说歹说,才同意给若素那里买一个回来。
周梨便去和正方脸说。
给她挑的那会梳妆打扮的丫鬟还没找着,倒是先得了个九岁的小丫鬟回来,卖的也是死契。
苦命人,爹娘都病没了,倒是有祖父祖母,却因嫌她是个丫头片子,往后也是旁人家的,所以何必花粮食白养她?倒不如提前给卖了换银子更干净利落。
周梨让若素给她重新取了个新名字。若素如今也是十一岁的大姑娘了,早就将千字文背了个滚瓜烂熟,另外又七七八八看了不少书,肚子里到底是有些墨水的,同自己这个小丫鬟取了名字,唤作阿荣。
只意欲这苦命阿荣的命运从此改名后由枯转荣。
家里一下多了这许多人,大抵又因为他们年纪正好,原本还算是安静的院子,也是变得热闹了起来。
萝卜崽他们几个仍旧住在卫家那边,阿荣和月桂一起住在周家原来旧院子这边的后院倒座里。
什么被褥都是现成的,唯独他们个个进门时都是破衣烂衫,鞋子也没有一双好的,周秀珠那边也忙不过来,周梨便领了殷十三娘去那成衣店里,给买了秋衣回来,至于这冬裳棉袄,则是自己称了了棉花回来,家里的女人们得空了帮他们缝。
这些个孩子也是知恩图报的,见着月桂金桂兰他们帮忙缝衣裳,手上的活也都做些。
转眼过了几日,便是放榜的日子了。
虽十方州那边还没个消息传来,但因有这林三爷坏心眼的手段,衙门里今年也是格外地小心,就怕出现类似的事情,到时候真发生踩踏,那他们这头上的乌纱帽即便是保得住,怕也是吃不少苦头的。
于是只打发了好几班的衙役到广场上站岗,维持着秩序。
白亦初本是没有打算去的,可放榜的前一日,小狮子和挈炆就来了周家这里,这等明日开榜就过去。
周梨见此,便喊了林冲去跑一趟,在广场对面那茶楼里提前给他们临窗订了个位置,虽是不能一眼看到榜单,但却是正对着广场,到时候那谁在榜上,下面自有人在那边报。
一下便能知晓,何须去那千千万万人里面挤呢!
也是她运气好,按理这个时候是难订位置了,更何况是那临窗的,然而却因这放榜的日子到了,茶楼里也有心赚这几个快钱,便将价格给提了上去。
也是如此,一下难住
了不少囊中羞涩之人。
周梨虽是比平日里多付了些银钱,但得了个好位置,心里还是欢喜的。
又想果然还是要多挣钱,不然遇到这样的事情,都要精打细算。
虽不知这榜首是否靠谱,但是大家始终都相信白亦初必然是榜上有名的,所以一家子也是早早就在家里张罗,给报子的红包也都准备了不少。
白亦初他们也一早吃了早膳就过去,周梨这里在家中也紧张地等着消息。
萝卜崽如今是白亦初的小厮,倒是尽心尽力得很,等着几个公子在茶楼里坐下,茶水点心都备好了,自己便同白亦初说了一声,下楼去广场上。
他最开始认的几个字,不是他这名,反而是白亦初三个字,就盼望着今日放榜,自己能在榜上将白亦初的名字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