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觉得这黄石祥目光短浅,他这样一闹,银钱是分到了手里不少,但里都住满了考生,他个什么行为举止,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只怕将来他就算真走了狗屎运,榜上有名,就他这样一个为人,大家也会对他避而远之的。
柳秀才听闻周梨来了,只迎了出来。
想是果然听了周梨的话,人养回来了些,不似从前那般廋得脱相,又恢复了几分以往的翩翩不凡。
“阿梨姑娘。”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他不叫周梨小周掌柜了。
“柳秀才好。”周梨回头同他打了招呼,谢过他的笋子,因想着就是专程来看白眼狼的。
如今看完了,也领着王洛清走了。
小书童追出来,见自家公子眼里略有些失望之色,一知半解的,只试探地问道:“公子是想常看到小周掌柜么?”
柳秀才正要敲打他的脑壳,嫌他多事。
却听小书童说道:“若常想见到,好办得很,我听香附婶婶说,小周掌柜云记那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账房先生。我觉得公子你整日埋头读书,总不常出去实在不好,不如你去找小周掌柜揽了这差事来,不为求这点月钱,但这样一来,公子不但能常常见到小周掌柜,又能多与人打交道,两全其美的好事情。”
柳秀才头一次见周梨的时候,她那时候还没及笄呢!他便觉得这个小妹妹和别的姑娘家不一样,就十分上心的,想着自己又不爱这些银钱之事,往后找个媳妇,就要找这样的,好叫她管了那万贯家财,好叫自己得了个轻松。
但是后来听说她有未婚夫婿,便将这心思给绝了去。
自己也如愿中了秀才,便也趁机留下,打算继续求功名。
没想到,自己这肠胃娇贵,吃了些发霉的食物,险些要了命。也亏得小周掌柜,捡了一条命回来,心里十分感激,但是因碍于她的身份,是不敢多上前的,怕给人白添了麻烦。
如果没有祝承轩的事情,他也不会去周记找周梨的。
只是当时一腔热血只想着帮祝承轩,却没想到险些害了周家万劫不复,心中尤为过意不去,本想同她解释清楚自己并非有心,也是诚恳想道歉。
却没想到她是真的气恼了自己。
这叫柳相惜越来越难过,心里像是堵住了千万块石头一般,本来就指望着,还能保持这份萍水之交的缘份。
却没想到,因自己愚钝险些害了她。
然后为了这事儿,终究是病了一回,甚至是比上次还要严重,他都看着奈何桥边上的彼岸花了。
起先他并不知道那些红彤彤的花叫什么,只瞧见满地的花,却不见一片叶子。迷茫中听得周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然后他就寻着这声音慢慢往回走,终于是又把这条命捡起来了。
周梨又救了他的命,他觉得自己同周梨的缘份,该不止是个萍水之交的。
想着那白亦初虽是前途不可限量,没准他功成名就后,便主动解除了这婚约呢?如此说来,自己也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的。
于是他比谁都盼着白亦初早些出人头地,这样自己便有机会了。
当下听到小书童
的话,思考了半响,只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聪明了一回。”然后也是打定了主意,自己明日便去试一试。
反正自己就算是不求功名,家中那些钱财,也足够几代人挥霍了。
周梨如今还不知道,这个柳相惜心里在打什么主意,领着王洛清离开弘文馆后,两人去了云记那边。
听得有客人来买海货,说他们柳八爷喜欢吃这些,但走了几家都没寻到合心意的,便来云记看一看。
周梨听得这柳八爷,不免是想起了柳小八来,他也喜欢吃海鲜呢!
说起来,也是有两个多月没他的消息了,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下午些,正方脸叫人来给她传话,说是帮她寻到了合适的人了,于是她便过去瞧。
周梨要的是和香附一般的能做护院的女子,却见对方是个缺了一条胳膊的老妪,一双眼睛虽是炯炯有神,许寻常老妇不同,但见着对方已是白发苍苍的,很难相信她是个能用之人。
只与正方脸悄悄问,“你确定你没找错?”
正方脸只瞧了那白发老妪一眼,拿了她的户籍资料出来,“人才三十呢!江湖上混的,听说十分能打,不过叫男人负了心,一夜白了发。她那胳膊,也是叫男人给砍的,如今只求个落脚之处,多少月钱人都不问。”
这样的好事情,他当然是立马找了周梨啊。
周梨半信半疑,不知这些个消息有几分真假,一时又想起柳小八,“你如今可有小八的消息?”
正方脸听她问起柳小八,反而有些吃惊,“你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周梨反问。
正方脸只忙说道:“他如今是出息,人见了都要道一声柳八爷呢!”
这下换周梨震惊了,“柳八爷?”别是今儿自己店里那人口中的柳八爷,就是柳小八?
正方脸见她果然不知,也就告诉了他,那柳小八如今在赌坊一带,是有些名声的。
靠着十两银子发家致富,赢了大钱,买了大宅子,还在他们这里买了好些奴仆去伺候,听说还纳妾几房妾室。
不过他最宠爱的,却是从花楼里赎出来的那个,听说就是那个到身边后,他逢赌就赢,一路发家致富的。
周梨听罢,一时觉得恍惚不真实,又觉得柳小八这命运短短时间里便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实在是匪夷所思。
正方脸却说:“那沾赌的人,终究不是正途,没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叫我说你不如去劝一劝他才好,早早收了手,现在什么都有,若再继续下去,可不好说呢!”
周梨第一反应,也是想着劝的。
但转头想起柳小八走的那日,是带着怨气走的,便作罢了。“算了,人生各有命。更何况沾了赌的,有几个能回头呢?我若是去劝,只怕回头还要怨我多事。”
第52章
正方脸一想, “是了,你若去劝他,劝得回头倒也好, 若是不回头,转而再进那赌坊里,不顺利只怕要怪到你的头上来, 平白又生恨。”只是又可惜,好好的一个人,只因色迷心窍,一时糊涂走了岔道去,竟然是拉不回来了。
周梨只在一头叹气,“他的事情,我也不敢和阿初细说。从阿初来了我家里, 他们几个伙伴便十分要好, 总是一处干活一处玩耍,只差没有同穿一条裤子了。可那年大灾逃的逃,死的死,也就他在眼前了,本想着也是死里逃生,往后必然是有后福的,却万没想到, 竟然是这般样子。”
又说是这世事难料, 物是人非,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了。
两人感慨一回,正方脸想着那断臂的白发女人还在等着, 便问周梨,“那这殷十三娘你到底要或是不要?”
周梨想着, 要再找香附那样的人,实在是难了,如今家里也等不得,自己总叫莫元夕一个人在外头,她生得又美貌,性格即便是再怎么泼辣,但终究是个弱女子,要是真遇到了那起了歹心的,岂不是害了她的性命去。
于是便只得道:“既然是你十分推荐的,我哪里有不信的道理,只不过她是江湖上行走的,那衙门卷宗上可有留她姓名?是个干净的么?”
江湖上的人,不拘小节,那长刀快剑的,只怕手上都沾有性命。
“我们这牙行什么地方你还不晓得么?若是真不干不净的,我们也不敢做这生意了。”
周梨得了这话,当下便道:“那既如此,我领她去把这死契给签了去,你既是忙,回头我若是路过,再把另外一份给你?”
正方脸的确是有些忙,知晓周梨是个什么人,断然不会坑骗自己,也就应了,“那再好不过,你若实在没空,我月底对账之前便自个儿去取来。”
周梨这里应了,只上前同那殷十三娘讲话,问了几句,只听她声音果然是清脆,这样说来还真是风华正开的好年纪,可偏偏叫一个男人给毁成了这般模样,也是不该。
当下只领了人去衙门里。
衙门里的这些个小差吏也是个有眼色的,知晓周梨和上头的官员们关系好,这厢见了她也是格外有礼,也不要叫她多等,只快快地给她办了。
她也同几人谢过,给了些小钱,“几番几次劳烦几位差大哥,说了好几次要请你们喝酒的,大家这时间又一直不凑巧,今儿我做东,你几个点了卯后,自己去喝二两。”
几个差吏顿时笑得眯了眼睛,假意推托一番,方才将钱给收了去。“那就多谢小周掌柜了,有什么事情只管叫我们哥几个儿,左右也不是什么外人!”
周梨这边只笑着应了,又谢了一回,方领着那殷十三娘出去。
一直没有言语的殷十三娘忽然开口,一双透着精光的瞳仁直直地看着她,“你小小年纪,倒是个会钻营之人。”她对于这一类人,十分看不上,心里有些后悔,早晓得便不同她签死契了。
周梨也不是没有察觉出她口中的不喜,却也只是无所谓的地笑了笑,然后瞥了她那空荡荡的袖子一眼,“我大好的年华,多说几句好听的话不过是费些嘴皮子罢了,花了那样几个小钱,省了多少事去,这样还能叫人家欢喜,何而不为?难不成要样样和你一半较真,把自个儿都搭了进去?”
殷十三娘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去,再也无话。
周梨见此,只道:“走吧,往后你便跟在我身边。”
殷十三娘这会儿便是心里不愿意,但也不能奈何了,只好跟在她身后,一起去了周记。
周梨只将她安排着跟香附住在从卫家买来的那边,随后与她逐步介绍家中人口。
说罢,又道:“我还有一个继母,约莫和你一般年纪了,她带着月桂回了我老家去,估摸六七月才能回来。这便是我家中当下所有人口了,我知晓你不爱说话,你们秉性又不一般,她们若是说了什么你不喜欢的,只管左耳进右耳出,没有谁是刻意针对着你的。”
她说这些话,到底是怕这殷十三娘性格冲动又刚直,听不得那些话,到时候一时怒气,动手伤了人。
坦白地说,不止是殷十三娘后悔签了这死契,周梨也有些后悔,早该摸一摸她是个什么性子,再做打算才是的。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难不成还能转手给卖了出去不是?
更何况她这般模样,又是没了手臂的,怕是难呢!而且当下自己身边也确实是缺人手,只能硬着头皮把人给留了下来。
殷十三娘这里,看着满院子的女眷,自己又有单人间住着,刚才的不满已经没了,得了周梨这话,也算是十分顺从地点着头。
隔日一早,周梨便领着她去了从钟家手里买来的酒楼那头。前儿那里的东家说,有几条凳子要重新换,她去瞧过后,只找了当初帮云记装潢的那两个熟悉的木匠,将此事安排妥当,方去云记。
这边王洛清已经早早等着了,见了她来便上前行礼,“周姐姐好。”
“你今
日倒是来得早,昨日我要你做的账目如何了?”周梨只抬着手,示意她不必总每次见了自己都要行礼。
王洛清闻言,只忙将自己昨日做的账本递给周梨瞧,然后满怀期待等着她的夸赞。
周梨大抵翻看了一眼,“可见你是用了心的,只不过当下你还没接手家中的生意,倒不必着急教给你父亲去。”
王洛清知晓,免得让自己那个堂兄捡了便宜,以后自己接手时,这功劳反而算在他的头上,自己就不好叫下面的人信服了。“嗯,我也是这般想的,虽现在教给我爹,便叫他能轻快几分,但还是忍着了。”
说罢,又笑道:“前几日周姐姐你才惦记着这头要找个可靠账房,真是想什么,便来了什么。”
周梨忙朝里面的小待客厅瞧去,“是何人?”
“不是外人,是你弘文馆那边租住的柳秀才。”王洛清答着,一面看朝从外头停车进来的殷十三娘,“香附姐往后便不跟你了么?”
周梨点头,朝她介绍了殷十三娘,又叫殷十三娘自己找个地方坐着,想喝茶就喝茶,吃点心就吃点心,一会儿自己若要出去,自会叫她。
殷十三娘早前听正方脸说,周梨要雇的个护院车夫集一体的,本想着应是十分劳累的差事,没曾想,竟然是个清闲活儿。
倒是有些惊讶,朝她应了声,自己往里去,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坐着休息。
而周梨也进去同这柳相惜说着话,“你莫不是糊涂了,再有几个月便是乡试了,人人都恨不得一刻钟能掰成两刻钟来用,你倒是好,居然不好好看书,还跑来这商行里。”
就很奇怪的,以前柳相惜看着周梨的时候,是能把持控制自我的。可自打那日自己在黄泉路上叫她喊回来后,如今再见她,总觉得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喜悦呼之欲出。
人也相对地变得紧张了几分。
“那不妨事,我又不是一定要求个功名,何况遭了这一回,我也看清楚了,人生短短几十载罢了,到底还是要随心而活才是。”柳相惜早就料到了周梨会劝他,所以为了能留下来,也是早早打好了腹稿。
周梨听罢,不觉好笑。却是不怎么相信他这话,反而想起前阵子他忽然莫名其妙往自家送了许多贵重好礼,便想莫不是那时候将银钱花费了个干净,如今生活难以维持,那些个物件又不好出手,才起了出来寻个差事的念头?
于是也是直接开门见山问他:“你莫要和我闲扯这些,我只问你,是不是将你父母给的银钱都花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