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欢欢喜喜等着安先生回来。
而周梨这里,也没想到这误打误撞的,晓得了安先生会作画,如今也省得她到处寻人奔波一回。
这一阵子因为自己房屋装潢的事情,没有少麻烦正方脸,她也不好再叫他为自己这点事儿奔波,如今安排妥当。也直接回了家里去,只将带回来的画册子都给了若素,又叮嘱她好生练字帖,不可偷懒。
方说了会儿话,杜屏儿又来喊她,原来是周秀珠今儿去布坊里头,没找着她要的那烟青色的帐子,寻了另外一种晨光雾一样的,也薄得很。
因为晓得周梨是没时间去布坊看,便给拿了一些回来,喊她过去瞧。
周梨一看,好一堆晨光雾纱,堆在那桌上还真的像极了那早上穿透朝云的光,若隐若现,十分不真实。
只欢喜地走过去抓在手里摩挲着,也是软绵绵的,便问:“这是什么料子做的,瞧着我是十分喜欢的,价格如何?”
周秀珠听罢,笑了起来,“你喜欢便好,却不晓得这原本是人家想要仿着做那外邦进贡的云软缎,做出来的残次品,这东西做衣裳不合适太透了,做帐子又觉得不搭,一点不好出手,你若是觉得好,明日我去给便宜全都拿回来。”
周梨喜欢得很,想着和一处小院子实在是搭,比自己预想的那天青色都要有诗意。
何况这些读书人,有几个讲究实用性的,他们都要看境意。
因此当下也是点了头,“那就劳烦姐姐了。”
周秀珠难得抓住她,又挽着看了几样自己做出来的桌布或是圆凳垫子。
周梨看了一回,只觉得有些花俏了几分,还是要简单大气为上,周秀珠得了这话,“那感情好,这样的花样还费时间,你既然要简单,那就好办了,我和屏儿这里,很快便能给你做出来。”
姐妹俩坐在一处,杜屏儿在一旁做着绣活,一头听她二人说起外头的事情,那岁月一片静好。
不知不觉,外头的夕阳便落到了城墙后头,对面的街上,逐渐亮起了灯笼,杜屏儿也起身点了灯盏,外头柳小八已经挂了灯笼,着手准备收拾着,将那头的卤菜铺子关门了。
如今他不住在这里,卤菜也算是好卖,余留的时候很少,所以周梨都叫他早些关门回家去,免得叫他婶婶黄娘子悬望。
只不过等他关了门,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不过漫天的星光,瞧来明天也多半是个好天气。
正要和周梨他们告辞离去,忽然只见那夜色一里急急忙忙跑来一个人,先抬头看了一样铺子上方的周记两字,然后将柳小八给拉住,“劳烦小哥,这里可是小周掌柜家里?”
柳小八见他虽是个穿着长儒衫的读书人,但也是有几分防备之心的,“你是哪个,可是找她有何事?”
然在旁边小铺子里的周梨却已经听了出来,是安先生的声音,便从那柜台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原是安先生来了。”
柳小八一听,见是个熟人,便叫他进了铺子门,将里头的灯点了,安排到卤菜铺子旁边重新修的小厅房里,在一头热水煮茶。
这来了个男宾访客,他也不好就这样丢下一屋子的女眷回家,自是要留下来。
周梨也从周秀珠的小铺子里挤出来,只见安先生一脸的风尘仆仆,怕是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收拾,便赶过来了。
正是这样的,安先生这一日虽也给人书信几封,测字的生意也做了个一两单,但那点银钱也堪堪够一家三口吃饭,哪里有多余的银钱给女儿看病抓药?
所以回到家中,从女儿口中得知这个喜讯,自然是等不及,生怕周梨再遇到更好的,错过了这一桩好差事。
这差事就在自家隔壁画画,天天守着家里他也安心,不然每日出去,想着妻儿在家,那心是一直悬着的。
“实在是唐突打扰了。”他见周梨家这伙计原本要走,却因自己被迫留了下来,也是十分不安心,频频朝他二人道歉。
柳小八见着一个读书人朝自己打躬,自然是万分不自在的,连连摆手叫他莫要这般。
周梨也只叫安先生安心坐下来,奉了茶过去,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先生既是才收摊便赶过来,怕是家中也在等着晚饭,我们也不闲聊了,便是长话短说。”
安先生连连点头,心里万分感激,这差事小周掌柜没想着找别人。
周梨只将自己的意思都给他一一道了,末了又问起他给人原本的作画价钱。
眼下
安先生也不做什么教书育人的先生,不用去给学生们以身作则,更何况还要靠这银子生活,便也是实实在在和周梨说了银钱之事。
周梨听了,这价格倒也中肯,以他的画工,并没有坑自己的银子,便也是爽快应了,只与他说了交稿的时间,当下又让柳小八帮忙取来了笔墨纸砚,写了合同不说,还请了对面卖酒的阿叔来做个见证的中间人。
待那合同拿到手里,安先生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下来,连同他女儿安娇娇一般,也是不停朝周梨道谢。
周梨与柳小八送他到铺子外头,只道:“我也不见得有空过去,明日我香附姐送菜到那头,自然会同云大哥他们说,你到时候直接过去便是,那头收拾好的房屋是哪些,他们会指给你。”
安先生又道谢了一回,这才脚步轻快地回家去了。
柳小八见他走了,这才叹着气,“可见这读书人也是要些气运的,不然这书读得再怎么好,没有这气运,一样是艰难讨生活。”又觉得不知是那安先生一身读书人风骨还是怎的,见他这样穿着长儒衫为了一份活儿朝人点头哈腰,就比寻常人都要心酸几分。
又见时辰不早,只和周梨告辞,打着一只羊角灯笼,回家去了。
也是周梨和安先生说话这会儿,周秀珠那边也和杜屏儿把铺子给关好了,三人一起回了后院里,只等吃饭。
若素只急忙拿了自己写的字给周梨瞧,要她检验一二。
安之也凑过来,只说自己也要学写字,周梨只说好,过几年他大了,也送他去书院里读书。
可将安之欢喜得不行,又扯着他娘周秀珠说,“娘到时候给我缝一个最好看的书包。”
那厢元氏只抬着汤进来,只忙喊着,“快些让开,别给烫着了。”
周梨几人见了,只忙着起身去帮忙。
一家人高高兴兴吃过了晚饭,又说了些闲时的趣事,竟是戌时二刻了,便都催着去睡觉。
弘文馆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安排好了,周梨也是得了两三天的空闲,便又叫正方脸喊去看房子。
只不过如今她手里也没什么多余闲钱了,还要留着一些在弘文馆这头备用,所以最终也没有要了那房子。
正方脸觉得有些可惜了,奈何自己也没有那许多闲钱,芹娘那里又要生孩子了,不然是真想给买了去。
反正那一处房屋叫他心心念念了好一阵子。
转眼这吴牛喘月,街上多的是新鲜果子的,花样又多,正好暑气也大,元氏每日都要买来许多,然后叫香附送去给云众山他们那边一些分着吃。
弘文馆这边,房屋也收整得差不多了,如今也就差周秀珠这边的被褥帐子什么。
那挂帐子的事儿云众山他们是做得,可是这铺床装被褥,却是将他们这些大汉子给拦住了。
那安夫人见了,只带着安娇娇过来帮忙。
这些日子安先生时常过来这边,一来二去的,一家子对这些个江湖大汉也熟络起来,发现他们反而是更亲切些,比那衣冠楚楚的贾宝明一类人要好许多。
因此也是愿意多接触的。
又加上周秀珠今日也把杜屏儿带着过来了一起帮忙,所以倒也没有什么可要避嫌的。
反正男人在外头,她们女眷便在里头,互不打扰。
周梨却是没有她们那样讲究,反正上京听说女人出门抛头露面的可不少,这凌王李晟做了新皇帝后,周梨觉得比从前好许多了。
因此她也是在院子里来来去去,哪里不满意的,也趁着云众山他们今日还在,只赶紧整改。
安先生的画也快要完成了,许多已经装订成了单独的册子,送去了牙行里。
等着下午些,处处都打理好,只等着客人来瞧房,云众山他们收拾着行李,与周梨这里结了工钱,与之告辞回北城去。
那头早便有活儿等着,要出远门一趟,因此和周梨也是站在巷子里多说了一会儿话。
与他们别了,周梨又叮嘱着安先生快些将余下的图画出来,“这一阵子来州府备考的学子们也是陆陆续续进城了,此处紧靠着弘文馆,是他们的首选之地,先生就辛苦几分了。”
安先生那里自然是应了,一点都不敢耽搁,当下回家便继续画。
而周梨这里将前后门窗都检查好,毕竟这七八月份的天,那可是娃娃的脸,谁晓得几时就会下雨。
因此是看了门窗一回,才和香附要回去。
不想刚出巷子就看到了正方脸领着两个学子一同前来。
想来这两学子也是有些家底的,除去身后挑着行李的书童之外,还有一个仆从跟着。
正方脸手里是有这边的钥匙,不过在这里见了周梨,自然是欢喜,“巧了,我这里有一桩事情要和你说,憋在心里好一阵子了,实在是没得空。”
然后只叫周梨等自己片刻,等领了这两个学子进去瞧。
他说完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懊恼地拍了一回自己宽大的正方脑门,“瞧我这两日是忙糊涂了,你才是这里的东家呢!”
然后一起领着两个学子去开门。
两个学子想来也是没料到周梨一个娇俏小姑娘,竟是这里的东家,颇为诧异。又因是读书人,讲究礼节,有些不好意思。
周梨看在了眼里,只朝正方脸道:“你只管带他们去看,我在隔壁安家这边等着。”免得那俩学子不自在。
房子是下了心思的,真金白银花在上面,又处处崭新,此处还十分寂静,哪里会叫人拒绝呢?加上这两个学子手里也是宽裕的,便挑了一处小院落,当下两人合租起来。
不过他们俩那小院子,还有个多余的房间,既然他们全租了去,到时候周梨也是愿意他们将多余的房屋转租。
这点好处,叫两人也是扭扭捏捏地朝周梨道了谢,当下过了手续合同,与正方脸去衙门里去。
这凭房屋不是一天半日,更不是住客栈,所以衙门里也是严查得很,要看户籍等等。
因此常驻少不得是要去衙门一趟的。
周梨见着光景,怕是等不得正方脸了,只叫他明日再说。
一头与安先生告辞,又与他说道:“这些学子们,各处来路,也不见得个个都是畏惧那清风书院的,你曾经是做先生的,倒不如做些卷子,只专门挑历年的题目出来,就放在你家门口,任他们挑选,或是胆子大,押上一两个题目,叫他们写来,你挑改个一二,少不得是要给你一些辛苦费用。”
安先生本也是有这个意思的,这样也好过去那人来人往是是非非的街上。
只是没想到周梨也想到了这一处,心下不禁也是感慨,这小周掌柜实在是个经商的好手,也亏得她没那三头六臂,不然这单生意,怕是她自己都要捡着去做了。
不过心里又十分感激,她想着了这门生意,也是荐给自己,心里就更挂记她的恩德了。
晚上只同妻女说,“离了清风书院,不见得不是好事,往日不用总是顾忌这里担心那里,如今落了个轻松自在不说,还遇着了小周掌柜这样的恩人,往后咱们也不想着那卖房子回乡里的事情了,便踏踏实实在这里住下去,不说能帮得小周掌柜什么,但最起码我们住在这里,能替她看着这一条巷子。”
安夫人听了这话,也是十分愿意,欢喜地捏了捏女儿的手,“这样,娇娇也能继续看病了。”然后又说,等这些学子们住满了,他们哪里有空去管那一日三餐,她和隔壁几个女人家商议着,到时候给他们煮饭洗衣裳。
是辛苦了几分,但总不叫人白忙活,人家怎样也是要给几个钱的。
安先生如今也不劝妻子了,从前是舍不得妻子吃苦,可是如今他想来,整日叫妻女关在这院子里,看似保护了她们,但也断绝了她们同外头来往。
而如今自己也不似从前那般常常待在清风书院那头,自然是顾着她们的。
一时间,安先生是心情大好,觉得这前途又有望了,只欢喜地叫妻子给倒了
小半杯酒来。
安夫人却还惦记着给周梨的画,“还是别喝了,仔细醉了,将小周掌柜的事情耽误了可不好,我瞧今日已是有学子连夜搬过来呢!”说罢,还朝着窗外眺望过去,果然是能见那边的墙里,映出一些灯光来。
安先生一听,也是连止住了这口腹之欲,“对对对,小周掌柜的事情要紧。”
又说正方脸,果然是憋不住话了,第二天一早真跑到周梨家这边来。
周梨还是见他头一次这样沉不住气,一时也是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到底是个什么事情,叫你这样失态?”
正方脸坐下来,也不等喝一口茶,只捡起桌上没削皮的梨子就一口咬在嘴里,“还记得上次我带你去瞧的那房子么?”
周梨点头,“自然是记得的,我那时候实在是没钱,怎么?如今还没出手?你若是还想要,我眼下倒是有了些余钱,借给你,你去买过来呗。”她可记得当时正方脸那一个惋惜,见自己不买,他自己恨不得买了去。
只奈何那会儿两人手头都不宽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