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娘见他把零嘴都给全塞给自己,脸颊顿时羞红一片,低声责斥,“周姑娘在呢,你怎不招呼人家吃一些。”又十分不好意思地看朝周梨解释,“他是个大老粗,你莫要同他计较。”
说罢,只叫正方脸将零嘴给装了盘子,端到院子里的梨树下,大家一起在这里吃。
而老太太那头,放好了周梨送的小玩具,忙去将早准备好等儿子回来吃的午饭一一抬出来。
“不晓得这糊涂人要待客,今日看亏得你了,周姑娘你就将就着些。”老太太万分过意不去,家里吃的简单,儿子攒了两个钱,都是花在自己和媳妇的身上,家里伙食也就只能是这般。
两个荤菜,有一个炒蛋,明显是才加的。
周梨却已经十分高兴,与老太太回了话,叫她快些一起坐下,倒也不拘谨。
一餐饭下来,周梨总算晓得管事为何愿意帮正方脸这个相貌不大端正的妹夫了,他对芹娘是好得没话说,一头还能照顾着他母亲。
使得婆媳俩和睦得像极了母女一般。
这般真心待人,相貌虽是丑陋,但因为人谦虚和善,硬生生给看顺眼了。
就像是自己,那么多牙子,自己就信他一人一样。
吃过了饭,因正方脸还要忙正事,也没在这头多待,但趁着他去洗碗的功夫,周梨和他老娘媳妇也聊了一会儿。
才晓得这正方脸是个勤快人,家里的家务,他是抽空也要跟着做一二,媳妇那里又照顾得周到。
也是他从中调和,原本出身不错,且相貌好的芹娘,如今不但不觉得他相貌丑陋,反而觉得自己嫁对了人,相公待她好,婆婆对她又如同亲女儿,连她娘家人都没二话说。
而正方脸的老娘觉得,芹娘虽腿脚不便,但自己儿子生得这么丑陋,又没什么大出息,她还愿意和儿子好好过日子,实在是祖上修得的好福气。
而且媳妇娘家又愿意帮扶儿子,因此就更要对芹娘好了,可不能叫人姑娘在这里委屈,不然如何对得起岳家?
一家子都这样想,各自晓得感激,自然是和和睦睦的。
周梨与刷完碗筷的正方脸出来,自然是少不得夸赞他几句。
正方脸心里便更高兴了,“娶到芹娘,可不就是我这一辈子最好的运气嘛。”
然后说自己是娶了芹娘,然后芹娘的哥哥帮忙,自己才到了牙行铺子里做牙子,然后遇到周梨,才开了张。
说到这里,神色颇有几分激动,“今日也全是因你,那客人才做了决定和我做这一桩生意,说起来我该好好谢你,只是如今手中不宽裕,暂时就只能请你吃一回便饭,下一次你将你那小夫婿叫上,我请你们到大酒楼里去。”
周梨心领了他的好意,只笑道:“何必花那冤枉钱,你还是留着给芹娘姐花吧。”
两人说话间,竟是到了牙行里,他便领了周梨去瞧那两个年轻媳妇。
又说这两个年轻媳妇,一个是死了男人的寡妇,衙门里的冰人劝她另嫁她不愿意,便道牙行里来找份短工糊口。
可现下因那天灾之事,多的是寡妇鳏夫,可是到了这会儿,大家逐渐回归日常,也将那天灾忘记了。
守旧一派的,便觉得雇佣个寡妇不好,手脚麻利又如何?容易招是非。
于是不愿意要她。
另外一个则是相貌与正方脸一般不好看,只是世人对女人本就更为苛责一些,男人丑他们能接受,甚至能给挂上老实人的标签,但是对于女人,就没有这么多宽容之心了。
所以雇主们都嫌弃她丑陋得很,不愿意用。
也正是如此,两人都不大好找活儿。但别家嫌弃,正方脸却觉得去周梨家合适不已。
周梨听了她二人的身份来路,倒是满意的,就是不晓得人品如何?正方脸只保证道:“我寻思着这两人合适你,自然是早就已经打听过了,清清白白的。”说罢,朝那相貌丑陋的妇人看了过去,“她还有些功夫在身上,从小在武馆里长大的。”
就是相貌丑陋,因为练武一身腱子肉,瞧着便有些凶相,所以她男人前阵子瞧年轻的俏寡妇多,便以她不会生娃为借口,犯了七出,把她休了。
这么一说,这两人也是无牵无挂之人,倒是合适得很。
不过她觉得好没用,还看人家愿不愿意,毕竟不是卖身的人,人家就是想找个活儿而已。
于是便问起二人,“你们可愿意同我去,我家中人口算是简单,寻常时候也不要你们忙什么,就是帮着厨房里洗菜洗肉,一个月两串钱,你们若没住处,可在我家住宿,一日管你们三顿饭。”
当下的短工,最高的每日十文钱,最低便是每月拿个一百二三文,她这两串钱不高不低,但是却包吃包住,这就极好了。
对于两个如今不知何处落脚的年轻女人来说,是最好的去处了。
两人几乎是没有多想,当下便答应,至于周梨说家中人口简单,也没去多想,只当是寻常托词罢了。
当下这头写了文书,到衙门那边签字画了押,周梨揣了两人的契约,便领着往家里去。
这两个女人果然是没有落脚处,都随身带着包袱。
那个会功夫的,还有一把手柄磨得光亮的大刀,她将那长刀挑起包袱,便跟在了周梨身后。
看着她这架势,周梨忽然觉得好像给她两串钱,似乎有些少了。
不过当下也没提,只想着看一阵子再做决定,若真能常待下去,又果然没有什么坏心思,再添她多少都好说。
她这一老早出门去,过了晌午也不见回来吃饭,可把元氏他们急得不行,正琢磨着叫柳小八出去寻,忽然见周梨领着两个女人回来。
其中一个还好,瞧着正常,另外一个相貌可怖,且还带着刀,走得好似男人的四方步一般,好生威武。
柳小八见此,心中想阿梨出去这么久,莫不是就雇了这两人回来?
果不其然,这两人同周梨一起进了铺子,同姐姐和柳小八打了招呼后,就领后堂去。
一面又与那两人介绍,一个柳小八是同村人,如今在店里做伙计,前面
卤菜摊子都是他张罗,旁边隔出来做绣铺的那铺子里的,是她姐姐,与姐夫和离,领了一双儿女,大家住在一起。
进了后院,又见了院子里洗菜的元氏等人,一一介绍了个遍。
这两个女人一看,才明白她所说的家中人口简单是什么意思了。
这里里外外就两个公的,还都是孩子,小的这个才二三岁的样子。
于是对此也是十分满意。
周梨犹豫着,是安排她们二人去后院的倒座住,还是就在这楼上?毕竟铺子的二楼是空闲着的。
就像是早前所嫌弃的那样,爬楼梯实在麻烦,所以也没做仓库使。
当下便问起两人,“铺子楼上闲着,你们看是住这里,还是后院去?”反正各有各的好。后院清净但是不如铺子二楼宽敞亮堂,铺子二楼倒是宽敞了,偏又因为林姐吵闹。
又说这两个女人,不愿意再嫁的寡妇叫月桂,会功夫的那个唤香附。
香附看了一眼楼上,只道:“若是有多余的地方,我住这楼上,这头临街,若有什么事情,即便是晚上我也能晓得,能通知你们。”
既然晓得了她家的人口,这么多人,如今也算是小有产业了,没准叫了起了坏心思的人欺软怕硬偷摸寻上门来。
所以香附觉得自己会些功夫,这一月两串钱已经不低,还要管三顿饭,自己是有良心的,这一家子又是女人又是小孩子,自己可不能白吃他们的粮食。
因此便主动兼职起护院来。
月桂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听的了香附的话,也忙道:“对,若是宽敞,我二人分开,香附姐住在这里,我便到后院去,我耳朵好,后门有什么动静我也知道,早上还能把夜香送出去,省得扰了你们休息。”
周梨一听,实在好极了,如此便各自领她二人落脚。
等浅浅收拾一回,两人便来跟着帮忙。
才晓得这是落到了福窝窝里,真是不叫她们干什么,只是洗这些要放灶房锅里卤的菜和肉。
这算得了什么活儿?
如此这一个月两串钱,拿得也十分不安心,所以两人见活就做。
却发现这一家子老小,竟然没有一个懒坯子,就是最小的那个,也有在后院喂鸡以及喂家里那只大黄狸花的活儿。
更不要说那后院种满了各样的菜,且涨势极好。
至于马棚里的驴子,那柳小八也会定时定点去喂,厨房饭菜又有莫元夕和杜屏儿做,周梨得空的时候也跟着帮忙。
所以她俩人竟然有种享福的感觉,这工钱拿得不好意思,所以抢着活儿做。
又因年纪和元氏差不多,自然是有那说不完的话,使得到了这城里一直没怎么住得习惯的元氏,竟然也觉得终于有了些趣味。
叫元氏的话说,好似又能像是在桐树村一般,得空了与村里的女人们在打谷场是一边纳鞋底一边闲聊。
又是一回沐休,白亦初回来了,脸上的伤也彻底好了,大抵是他长久待在书院,上次沐休又没回来,以至于周梨这一次看到他,只觉得他好似那端午前的竹子,节节高。
柳小八也发现了,白亦初长高了,自己虽也长,却好像是横着长。
在铺子门口说了几句闲话,他便与周梨到院子里去,一出了铺子后堂,从包袱里拿出几本书来,“云长先生向我问起你怎不去拿书,我说你忙着家里,不得空闲,他便挑了几本,我瞧了一回,倒是和你的口味,你且看完了,下次我再给你带,这样的书,里面多得很。”
周梨听得他这话,忙瞧了过去,只看了一下书目,果然是笑得眯起了眼睛,“不说这云长先生还真是有两把刷子,怎晓得我喜欢看这一类的书籍?”
都是些游记和杂说,但白亦初看过,都是武庚书院曾经显赫过的那些大儒诗人们到各地写的,且又是原版,所以十分详细。
这其中包括了各州府的人文地理,风俗文化,可不就是周梨最想要的么?
这个时代的讯息太落后了,想对一个陌生地方的了解,绝对没有像是自己那个世界一般,只要搜一搜就好,而是得在书本里慢慢寻觅翻找。
她将书简单翻看了一回,“好得很,我正好琢磨着做生意,了解各地文化风俗,也能更精确地定位商品目标。”
白亦初听她还想做生意,有些担忧,“这几年我虽听云长先生说,其实上京那头已经不再限制女人抛头露面,但是少不得那些口舌之辈总喜欢拿此来做文章。只愿过几年后,姑娘家出门不再受那么多规矩。”
他知道周梨不是那种关在后院的小女子,她心有波澜万丈的雄心壮志,也不该埋没在后院之中。所以即便他知道,做生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也不会去阻止周梨,而且还会想办法替她铺平一切道路。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有些怪自己年纪太小,醒悟也太晚了,若是早些年就听周梨的话,在功课上用功,今年指不定秀才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周梨与他说这话,一面见他不认得院子里洗菜洗肉的香附和月桂,便指给他看,“那个是月桂姐姐,这边的是香附姐,香附姐也会功夫呢!”
香附月桂早就从元氏口中得知白亦初的存在,早前只听元氏夸白亦初千百次,说性格好人善良,对周梨又是言听计从,但唯独没有说,竟然还是个相貌英俊的小郎君。
不免是有些诧异。
白亦初得知家中添了她二人,觉得倒是好,“这样,大家也能轻松一些。”因大半个月不在家,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又要询问家里的人和事。
阿黄听得他声音,从后院直接蹿了出来,顺着他那裤腿一下跑到他肩膀上,一边喵呜叫,一边拿头蹭。
周梨见了,只催促着他,“你快抱一抱,你看把阿黄给急得。”等两人到了那僻静处,周梨便同他说起昨日那云众山等人送粮食来之事。
这粮食的事情一直是白亦初心中一块没放下的大石头,如今晓得一切落实,倒是松了一口气。又道:“不曾想,姜大哥竟然是耳目通天,哪一条道都有他来往的朋友。”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以杜仪马首是瞻。
明日有早课,晚上先生还要看他的策论,所以白亦初要早早回去,周梨听罢,有些惊讶,“你才入学,他就叫你写策论?”乡下可没教过,连正经文章也没教他们做过。
最多也就是填个小词小令,学一二个对子罢了。
白亦初得了这话,到底是个孩子,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兴奋,“云长先生说,他也算是走遍了这九州大陆,却没瞧见像是我这样文武双全,天赋异禀之人。”
这话是真的。
可是周梨听了,却没当真,只忍不住掩唇哈哈笑起来,“你怎不说你骨骼奇佳,他还要传你绝世神功了?”
白亦初哪里看不出周梨是在笑话他?不过周梨还真说中了这话,不过云长先生可不会武功。所以跟白亦初说,等他那个朋友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叫他那朋友教白亦初武功。
白亦初自然是满怀期待等着。
不过旁的知识也不敢落下一分,尤其是书本上的。那上战场的事情,他已经断绝了心思,不可能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