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翎转身去厨房端了一碗油出来,女人推脱几下,说不用这么多,最后还是在赵翎的坚持下把油端走了。
苏小春看着那娘俩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远,男孩时不时捂着肚子,背影瘦伶伶的。
“他们家平时吃的饭应该掺了米糠。”
虽然看病的时候小春没说,但她从娘俩的状态就能看出来。
其实这年月吃不上饭,往饭里添米糠的不再少数。苏小春记得困难三年的时候,她家里经常吃不上饭,山上树皮都啃干净了。
不过等两天就开始秋收了,秋收结束分了粮,也不用再吃米糠。
她不担心这种肚子疼,小病很好处理,她担心的是一些不好处理的病症。
这天他们几个都在村卫生所忙着,万建设正在把草药归类,他们还是争取了一个柜子,是赵翎帮忙打的,一个个小抽屉分门别类,放置各类药材。
短短几天他们已经弄了不少常见的草药,除了自己弄的,余下都是孩子们采的,毕竟大人们都要干活,只有孩子们比较有时间。
姜秀秀正在写药材名,打上浆糊贴柜子上。
苏小春则在本子上写各种药方,针对不同病症。这样就算万建设姜秀秀他们不会中医,也会对症开药。
严娇娇则在村卫生所后头,趁着太阳把收来的药材该晒的晒,该炮制的炮制。
一伙人抬着个老人家突然冲进卫生所时,万建设差点把药给打翻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万建设赶紧把药放一边,跑上前查看。
这一看给他吓得爪麻脚乱的,因为抬过来的老人家脸色灰败,瞳孔涣散。
“他是要死了。”
其中一个年轻人气愤的将他推了一把,“你还不快治,还有气呢,怎么就要死了?”
“你推什么推,他脸色这个样子,瞳孔都涣散了,书里说这样就是要死了!”
万建设气得要死,这群人懂啥?他又没说错。
眼看要爆发一场战争,苏小春挤开人群,直接走到横放在椅子上的老人跟前。
那个要和万建设吵起来的年轻人不认识苏小春,见她脸圆圆长得清纯可爱,还以为是个孩子,忙拉住她。
“诶诶,你别过去,等医生来看。”
苏小春薅开人手,一脸严肃小表情。
“我就是医生,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年轻人诧异的抬眉,来不及不好意思,忙指着老人。
“吸了农药,发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
“肯定没救了。”
万建设抱着手在一旁凉凉发言。
“小春你还是别治了,这一看就吸了不少,又耽误了时间。以前我们这吸了农药的,量少还能喝盐水催吐吐出来,量多送医院都没得治。”
几乎每年都有因为打农药给自己打中毒的,万建设只听过几个治好的,就算治好了也一身的病。
苏小春没理他,只用手掀开老人眼神,确实瞳孔涣散,手指也都僵冷了。
“秀秀,快去取南瓜瓤和胡萝卜捣汁冲水,不,你先冲温盐水,要一大碗。”
边上站着的姜秀秀赶紧点头,听到动静到前面来的严娇娇主动说去弄南瓜瓤和胡萝卜。
三个女孩各司其职,只有万建设抱着手没事人一样杵那,他脸色难看,顶着其他人各色打量,兀自嘴硬。
“弄什么都没用,农药中毒治不好,治好了人身体也不得好。你看他这么大年纪,眼看要死,还救什么救?”
这话一出来,那个年轻人又对他怒目而视。苏小春抬起眸子,眸色犀利的扫了他一眼,这一眼叫万建设背后发凉,不自然的转来头。
姜秀秀端着碗过来,和苏小春一道将老人扶着,俩人力气都不大。老人又脱了力,很难扶住,还是那个年轻人把老人上半身抬起来。
“怎么样?医生,我爷爷能救回来吗?”
卢海军压抑着慌乱的情绪,那个男医生一直说救不了,他再不信也被影响了。
苏小春捏着老人家下巴将碗里的盐水灌进去,闻言摇摇头。
“不确定,送来得有点晚,先试试再说。秀秀再去弄盐水。”
一连灌下三大碗盐水,老人还是没动静,其他帮着把老人送来的人也开始议论。
“是不行了吧?灌了这么多也吐不出来。”
“我大伯农药中毒灌两碗就吐了,他这样肯定是不行了。”
“发现得太晚了,要早点咱们送过来也好救。”
万建设冷眼瞧着,看苏小春掰开老人的嘴,直接将手伸进去时,轻哼一声。
“我都说了没得救。”
就连那年轻人都难掩绝望,开始一声声的喊爷爷。
姜秀秀还想去倒盐水时,那老人突然干呕一声,苏小春眼明手快的把老人侧身,一大滩污秽从老人嘴里喷射出来,散发着难闻的异味。
除了苏小春和那个年轻人,其他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万建设直接捂住鼻子。
接下来他们看见苏小春像是看不见老人脏污的嘴,继续伸手探入他口中,刺激老人继续呕吐,甚至老人的呕吐物顺着她的手吐出来。
这个画面是震撼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不顾脏乱的救着一位老人,其他人都看呆了,就算是和苏小春接触了很长时间的姜秀秀,都看傻了眼。
把南瓜瓤和胡萝卜汁端来的严娇娇,在震撼的同时,也难掩滋味。
这段时间处理的病症都是简单的,她也独立处理了点小感冒发烧。为此严娇娇还挺得意的,感觉给人治病并不难。
她不觉得自己比苏小春差,哪怕是在县医院苏小春被汪院长带着时,她也不太服气。
包括在村卫生所,苏小春好像表现平平,治病手法和她差不多,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哪怕姜秀秀讲过苏小春救人的事。
因为没亲眼所见,她都觉得没什么。
可现在看苏小春跪在地上,把手伸进老人嘴里,恶臭的呕吐物顺着她细白的手臂往下淌时,她不仅感觉震撼,还感觉惭愧。
因为她做不到这样,她也会因为恶心而退开。
苏小春并不知道大家的想法,她对儿科比较精通,其实像这种农药中毒之类的并不太清楚怎么处理,只能根据经验操作。
农药中毒必须催吐,吐不出来很危险,所以她直接上手了。
至于恶心,21世纪的‘苏小春’曾为许多孩子处理过呕吐物,第一次的时候‘苏小春’在救孩子过程中就吐了,后来被当时带她的老师骂了一顿。
告诉她身为医者,再恶心反胃,也要等病人完全脱离危险才能处理自己的情绪,在救治过程中,别说呕吐物,就是屎也要面不改色的处理。
苏小春不觉得老人的呕吐恶心,相反她松了口气,能吐出来才有救。
确认老人吐不出来了,她转头看到严娇娇,忙朝她伸手,“给我,把这个灌下去接着吐,你去抓蒲公英五克,杜仲三克,川断三克,清代大青叶穿心莲各两克,三碗煮成一碗水,煮好马上端过来。”
严娇娇把碗递给她,又赶紧转身去抓药煎药了,此时她非常感谢之前苏小春提出自己弄药的建议了,还好他们有这些草药,不然现在就算催吐了也不能跟上后续治疗。
等她把药煮好端过来,其他人都走了。
姜秀秀取了木灰盖在呕吐物上,这样好清扫,苏小春则蹲在门口舀水洗手。
“娇娇,你去里面把药给人喝,直接灌进去就行,今晚得要人守着,我守着好了,你们弄完了直接回去。”
苏小春笑眯眯的指了指里间,严娇娇走进去,发现那老人家此时呼吸平缓,面色虽然苍白却比之前的灰败要好很多。
坐在老人旁边的年轻人看到她进来,赶紧站起来,“我来喂药吧!”
严娇娇认识这个年轻人,也是大桥生产队的,不过他们两个村子隔挺远的,并不熟悉。
喂完了药严娇娇准备出去,那卢海军叫住严娇娇。
“严医生,我想问下,那个救我爷爷的女医生,叫什么名字?”
卢海军不太好意思的挠挠头,眸中满是感激。
“多亏了她,不是她的话,我爷爷恐怕……”
严娇娇了然,“她叫苏小春,医术很厉害的。”
换成她肯定治不了,也没办法做到苏小春那样,而且刚刚苏小春开的药也非常高明。祛毒养肝的,正适合农药中毒的人。
卢海军没注意到严娇娇什么时候走的,只喃喃着苏小春的名字,心里想着这名字可真好听。
……
托姜秀秀回去跟赵翎说自己今晚不回去,苏小春随便烤了几个红薯吃,见卢海军守着他爷爷没吃喝,顺手扔给他两根。
“你怎么没家人送饭?”
今天一下午也没看到别人来,就他和这个老人家。
卢海军握着热乎乎的红薯,闻言苦笑一声。
“我是爷爷捡来的,没别的亲人。”
苏小春眨眨眼,“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不过我也没别的亲人,哦,有叔叔婶婶,现在被我打跑了。”
她毫无感情的说起刘爱红,至于被她打跑这句话,说得也没错。
卢海军听着那句打跑了,苦了一下午的脸浮出关心的表情。
“是对你不好吗?”
大家都是乡下人,一般因为什么情况能打跑亲人的理由都差不多。
此时苏小春在他心中人美心善,她连陌生人的呕吐物都不嫌弃,却会打跑自己的亲人,一定是她叔叔婶婶对她不好。
苏小春咬下一口红薯,“对我很不好,我才不惯着他们呢!你放心,只要你爷爷今晚不出问题,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给你抓药带回去,吃得有营养点,会慢慢好起来的。”
卢海军点头,屋里只点了盏油灯,他悄悄看向侧对着光的苏小春,侧脸线条流畅,随着咀嚼脸颊一鼓一鼓的,很像小松鼠。
“那个苏医生你结婚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