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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其他 > 游雾 > 游雾 第163节
  林载川心情有些沉重,起身道:“赵雪,你可能要跟我们到市局走一趟。”
  “我们需要一份详细的笔录,到局里说明这起案子的详细经过,就可以离开了。”
  如果赵雪确实是杀死李登义的凶手,且没有共犯,凶手是完全无刑事责任人,那这起案子只能做结案处理。
  至于陆鸣霞到底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是不是赵雪的帮凶,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取证。
  “可以,但是……”赵雪对他们笑了一下,讨价还价道,“警察叔叔,可不可以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的爸爸吗?可以告诉妈妈。”
  “爸爸不知道这些事。”
  赵二海,一个憨厚到有点缺心眼的老实男人,他做梦恐怕都想不到他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女儿做了什么事。
  赵雪在教学楼下等,林载川跟信宿到停车场取车。
  还没走到停车场,信宿就撇了下嘴,道:“好讨厌的孩子。”
  正常的情感缺失人格障碍的表现,其实是像素含玉那样,看起来是麻木的,古怪、淡漠的不合群。
  能把自己伪装的跟其他同学没有任何区别,只能说明这个人的智商、心机都远高于同龄人,甚至到了让人不寒而栗的程度。
  赵雪让信宿产生了一种视觉上的熟悉感,甚至是在“照镜子”。
  ……而镜面里倒映出的是他最厌恶的一段时光。
  林载川低低“嗯”一声,这次谈话,赵雪给他的感觉也很不舒服。
  信宿又道:“而且有件事我觉得有点奇怪,一个情感障碍患者,应该是没有‘感激’这种情绪的,会因为赵洪才救了她一次,就报复杀人吗?”
  这是赵雪给他们的理由,听起来的确不太合理,但眼下似乎也没有其他的解释。
  三人一起回到浮岫市局。
  在回程的路上,信宿已经把大概情况在工作群里跟其他同事说了一遍,赵雪承认了她杀了李登义——
  以至于看到那个可爱的、无害的、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子,刑警们的反应都有些古怪。
  章斐小声地说:“何方那样的小孩,说他持刀杀人我还愿意相信一点。”
  “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儿……”
  贺争道:“这样也挺好的,李登义杀人贩毒,反正也该死,与其让别人杀了,还不如……”
  章斐打断他:“说啥呢,让林队听到你这种危险发言,又要蹲办公室门口写检讨了,说点人民警察该说的东西。”
  贺争:“维护爱与正义!!”
  审讯室里,林载川正式询问这起命案发生的所有细节:“李登义遇害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个人去了山林,你是用什么理由让他到案发现场跟你见面的?”
  赵雪回答道:“我知道他在贩卖毒品,我听到过他跟赵叔叔之间的谈话,所以我用手机短信联系他,说我想从他那里‘拿货’,让他晚上给我送过来。”
  “在此之前你们见过面吗?”
  “他应该没有见过我,但是我见到他很多次。”
  “你是怎么控制受害人的?”
  赵雪歪了一下头,像是在回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然后道:“我在网上买了防狼喷雾和宠物麻醉剂喷雾,晚上藏在树林里,看到他过来以后,我用防狼喷雾喷了他的眼睛和鼻子,他捂着眼在地上打滚,我又对着他的脸喷了很多麻醉剂,他就慢慢昏过去了。”
  “等他失去意识之后,我用绳子准备好的把他绑了起来,像他对赵叔叔那样,把他吊到了树上。”
  林载川平静道:“赵雪,你一个人不可能完成这个过程。”
  从理论来说,就算有省力装置的帮助,赵雪也不可能独自把李登义的尸体吊到树上——她的体重远不及李登义的二分之一。
  而且,就算有药物辅助,李登义一个成年男人,真的会被一个小女孩轻易放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吗?
  现场恐怕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赵雪一时没回答,只是突然道:“叔叔,我有点饿了,可以吃一个蛋糕吗?”
  林载川微微皱眉。
  信宿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审讯室,从他的小冰箱里拿了一个草莓蛋糕回来。
  赵雪用勺子挖了一点放到嘴里,感觉很好吃,于是抿唇对他一笑:“谢谢哥哥。”
  “……”信宿没什么反应,外面的刑警被她笑的心里发毛。
  她一勺一勺吃完了那个蛋糕,才小声的开口说:“嗯,陆阿姨……陆阿姨当时也在,不过陆阿姨是被骗的,我撒谎骗了她。”
  “我告诉她,有一个叔叔一直在威胁我,强迫我,对我实行侵犯,我想要反击报复,让她帮我一个忙。”
  “她不知道实情。”
  赵雪道:“我弄晕了那个男人,让陆阿姨帮我把那个人吊到树上,我说这样可以给他一个教训,然后我们两个就离开了。”
  “她不知道我要杀掉那个人,在陆阿姨离开后,我自己一个人又回去了。”
  “没过多久那个男人就醒了,他让我放了他,但是我用刀割了他的喉咙,给赵叔叔报仇。”
  章斐在外面听的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眼前已经有那个画面了。
  林载川问:“你跟陆鸣霞是怎么认识的?”
  “在学习班认识的,陆阿姨知道我的病,她平时对我很照顾,也很疼我,我让她做很多事她都愿意做。”
  赵雪语气冷静地说:“陆阿姨最多只是参与了我把那个凶手控制起来的过程,她不知道我想杀人,也并没有参与杀人的过程。”
  “她没有犯罪。”
  如果赵雪说的是真的,那么陆鸣霞最多只是参与了犯罪预备的过程,而且还是被蒙在鼓里的,后续赵雪独自返回的杀人行为确实跟她没有直接关系。
  但现场没有第三个人,如果她们串通口供,赵雪究竟有没有说谎,就几乎难以查证了。
  警方已经把两个人进行了分开讯问,但陆鸣霞什么都不愿意交代,而赵雪叙述的“案件事实”,可以让她们一起脱罪——就算陆鸣霞有可能涉嫌轻微犯罪,也完全达不到故意杀人的标准。
  审讯室内外的刑警很快都想到了这一点。
  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如果警方拿不出陆鸣霞确实知情的证据,那么法律会推定她对赵雪的计划不知情,那就不存在“共犯”这一说了。
  一阵沉默后,赵雪又道:“赵叔叔的遗体,也是我拜托陆阿姨帮我带出来的,我知道村子里的人都对赵叔叔有敌意,不会好好为他安葬。”
  “我在家里给你们的那包东西,其实不是赵叔叔让我给警察的,”赵雪低声说道:“那是他的遗物……是生前他留下来的东西。”
  “我想让他可以瞑目。”
  ——
  沙蝎。
  地下会所。
  一个青年男人推开门,没出一丝声响的悄声走到坐在沙发上闭目休憩的那人身后,弯下腰低声报告道:“市局调查到了赵雪,林载川跟阎王一起去了学校,把她带走了。”
  “不过,她没有什么把柄在警察手里,应该可以全身而退,市局就算查到沙蝎跟桃源村有关系,也不可能通过赵雪查到我们的身上。”
  沙发上的男人穿着一身华贵唐装,绣着金龙暗纹,面料是价值不菲的绸缎,他睁开眼睛,慢条斯理道,“赵雪是个聪明的孩子,比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都机灵,等她回来,可以着重培养,趁她还有没成年,让她出去多做一些事情。”
  身后青年低着头道:“明白。”
  男人转了转手里的佛珠。
  半晌又感叹道:“这样一来,每个人就都能死的瞑目了——市局应该要开庆功宴来庆祝他们这次行动的圆满成功了。”
  “藏起一棵树木最好的地方是森林,还是您手段高明,林载川都没有察觉,还顺势把祸水引到了霜降头上。”他身后的青年又俯身轻声道:“听说,阎王前两天在霜降闹了不小的动静,还亲自处理了一个‘虫子’,您有什么想法吗?”
  “不意外。”宣重扬起唇角轻笑了一声:“阎王眼里从来容不了沙子,他想把那几根钉子拔掉很久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借口,这次被他找到了机会——宋生那边是什么反应?”
  男人顿了顿,低下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听到他的话,宣重的眼里浮起一丝愉悦的笑意:“到底是年轻人的血性啊,杀伐决断,比起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浮岫市的地下,恐怕又要热闹起来了。”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在赵雪之后,林载川又提审了陆鸣霞。
  陆鸣霞在听到赵雪已经承认了杀害李登义的罪行后,也不再三缄其口,慢慢地吐出了“真相”——跟赵雪在审讯室里交代的犯罪过程一模一样。
  陆鸣霞哑声道:“我知道这个孩子,她的心理跟别人不太一样,所以在平日里多照顾她一些,当成晚辈一样。我没有想到她会走到那一步,去杀人的地步。”
  “如果早知道赵雪有那样的打算,那天我就不会跟她分开,把她送到家门口再走了。”
  陆鸣霞在警方面前表示她对赵雪的杀人计划完全不知情,只是出于对赵雪的保护,想要给李登义这个“强奸犯”一个教训——赵雪就是这样告诉她的。
  李登义这起案子,起因、经过、结果,都已经调查的清楚明白,两个嫌疑人在警方面前认罪,对她们的所有行为供认不讳,且口供是完全对的上的,听起来没有任何破绽。
  ……一桩命案看起来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赵雪未满14周岁,后续会由社区矫正机构收容教养,直到她长大成年,至于陆鸣霞会不会被判刑、会被判处怎样的罪名,就由法院那边的人来定夺了。
  信宿总觉得这起案子背后还有警方没有调查到的隐情,在他的判断里,赵雪的犯罪动机远远没有强烈到驱使她杀害李登义的程度——可眼下没有什么证据能够佐证他的“疑心病”。
  赵雪离开市局的时候,素含玉开着车来接她。
  女孩低头整理雪白的冬款长裙,抬起眼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高楼,目光落在闪闪发亮的警徽上,然后哼着歌走出了公安局。
  桃源村后的罪魁祸首被信宿亲手送进了市局,杀害赵洪才、李登义的凶手都明晰,尽管部分案件事实还没有完全确定,但这起案子基本进入了尾声。
  赵雪回到家里,一个人进了卧室,用就连她的家人都不知道的手机号拨出了一个电话:“叔叔,我回来了。”
  电话对面的男人嗓音低沉平缓:“林载川没有起疑吗?”
  赵雪单手托腮趴在床上,愉快地轻轻晃着两条腿,道:“当然没有,我说过了,我的计划是很完美的,除非那个林队长有时空回溯的能力,亲眼看到了当时发生了什么,否则我说的话。就是真相。”
  她有些得意道:“就算是阎王在场,也挑不出任何破绽。”
  因为赵雪说的确实都是事实,陆鸣霞的确是半途离开了现场,李登义也是她一个人杀的。
  只不过——她不是因为赵洪才那个喜欢多管闲事、正义感膨胀到愚蠢的男人。
  而是“那个人”的指示。
  她很乐意做这些事,把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大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赵雪跟“那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手里拎着一只总是在半夜乱叫的黑猫,已经被她弄到断气了。
  她面色漠然的把那只猫扔进垃圾桶里,好像扔了一团腐烂的肉块,而不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回过头的时候,她看到有个高挑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不知道看了多久,“为什么要杀死这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