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章程。
何春花可不会知道这些,余禾更不清楚。
原书记载的内容,往往只会和杨怀成有关,其他的人物都是围绕着杨怀成提的,里头能写余禾的死因已经很好了,关于余禾的母亲何春花,最多提一句在余禾嫁出去不久后,也因病去世,哪会细写何春花的人生呢?
所以,当何春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王爱花早就已经收了人家一半的彩礼钱。
余三贵是不赞同这件事的,可这么多年来,家里的事情都是王爱花管,加上王爱花搬出了两人都最疼爱的大孙子余成龙,就算是余三贵原先有意见,现在也沉默的让王爱花放手去做了。
毕竟,家里又是托关系,又是花钱,也才让余成龙在县上的厂子里做个临时工,孙子不止一次抱怨过临时工和正式工差别大,活干的多钱分的少,要是这次能拿到钱,就能帮孙子活动活动位置。
想想将来能有个正式工工人身份的孙子,那可真是光耀了他余家的门楣,余三贵做梦都能笑醒。
反正何春花就是个女人,还死了丈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听婆家的安排也是应该的。
再说了,在余三贵看来,自己的二儿子余大壮那么有本事,又有出息,都在部队里做了官了,怎么突然间就牺牲,指不定是因为何春花克夫呢?
这种怀疑那么多年一直时不时浮现在余三贵脑海里,只是没有明着怨怪罢了。
现在想一想,让何春花再帮余家一把,给余家做点贡献,也算是弥补了之前克死他小儿子的罪过,他往后就不计较,原谅这个前儿媳。
至于余家的其他人,他们跟何春花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生疏的很,最后获益的还是她们,又不用自己上手担责,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呢。
唯一清醒点的是余秀兰,她十分清楚的记得上辈子没有成功,因为何春花的家人也不是吃素的,早早赶过来给何春花撑腰。
后来,何春花不仅没嫁出去,甚至一整个余家都在赤嵩大队闹了个没脸,何家人还扬言要告到县里、市里、省里的妇联,直到可以为他们申冤为止。
为了这个,姚大队长怕事情闹大,自己身上丁点儿大的官职被剥,直接罚余家赔了不少钱,甚至连他们家住的这种房子最后都被抵给何春花了。
光是想到这里,余秀兰就一阵肉疼。
正是因为这件事,让余家伤筋动骨,她哥在县里又传回消息说有了喜欢的姑娘,让家里准备好彩礼钱,那姑娘还是厂里领导的女儿,读过书,娶她可不比娶村里的姑娘,除了彩礼钱,还要四大件三十六条腿。
这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是倾全家之力都凑不出的钱。
可偏偏她哥哥是全家的宝贝疙瘩,人家姑娘的亲爹在厂里又有本事,虽然瞧不上她哥余成龙,但也放出话来,真要是能凑齐这些,不仅把闺女嫁了,还可以解决她哥哥的工作问题,以后就是厂里的正式工。
为了这,全家都发疯了,借钱的借钱,卖东西的卖东西,连她也是这么被高价嫁给姚大队长儿子姚望伟的。
其实一开始她和姚望伟是情投意合,在一次意外后,有了孩子,余家人知道以后,拿这件事当把柄,正逢姚大队长给儿子活动,想塞进县里的街道办,名声不能出问题。
就这么生生被勒索了一大笔钱。
余秀兰一直觉得,自己婚后过不好,除了因为姚望伟是个人渣,整个人余家,包括害的她们家没了房子的何春花还有余禾,都是罪魁祸首。
总而言之,他们都对不起她,所以她这辈子就是来讨债的。
不管是工人的名额,还是好丈夫,都应该落在她身上。
想到这里,余秀兰站在家里的角落,她的手轻悠悠地卷着发辫尾巴,歪着头默默笑了。
这一世,她可不会让任何人好过。
等到王爱花带着余家人上门给何春花送嫁衣的时候,何春花还一脸懵呢。
绕是再怎么不对付,她也想不到余家人会这么对待自己。
反而疑惑这么多年了,平时见面都不热情的夫家人,怎么突然一口气都来了,吓得她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
正想着,真要是出事,她要不要出钱,出多少钱才合适的时候,王爱花睁开她那平时总是半阖上的皱巴眼皮,“春花啊,你是我的好儿媳,这些年你给大壮守节真是委屈你了,现在余禾也长大了,不能老是委屈你。
我们合计着,为了你的将来好,怎么着也得体体面面的给你找一门亲事。
把你当成女儿嫁出去,也算全了你这么多年为大壮守着的情分。”
王爱花一来就咄咄逼人,就算是何春花平时吵架那么利索的人都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不是,娘,您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何春花不可置信的问。
不用等王爱花开口,张招娣最讨厌这个弟妹,能逮着机会落井下石,她是当仁不让的,立刻就喜气洋洋的说,“哎呦喂,我的好弟妹,你怎么听不懂娘的话呢。
娘是看你辛苦了,给你找了门好亲事,人家可是虎阳公社主任的儿子,就比你小两岁,家底那叫一个殷实咧,你嫁过去且等着享福吧!”
这下何春花是彻底听明白,也反应过来了,再看看后面余秀兰捧着的浅灰色列宁装,只觉得说不出的碍眼。
要不是何春花身体结实,这时候恐怕都气倒了。
她抬起手,指着这群人,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一张脸白了又红,显见已经是快要气死了。
“你、你们,是丧了良心不成?”
王爱花沉沉一笑,矮瘦干瘪的身体看起来犹如深山老妖一般恐怖,仿佛能吃人,“儿媳妇,我看你是喜糊涂了,什么叫丧良心,分明是关心你,对你好。
你就等着后天田家的人过来接人吧,你听话了,对余禾也是件好事。”
何春花往日里多么利索泼辣的一个人呐,村子里但凡敢对她当面嚼舌根的,没有一个不被她修理,可是面对这群夫家人,自己丈夫的至亲,也算是自己的半个亲人,他们如此紧逼,实在叫何春花气急,往日的那股子劲怎么也使不出来。
她的心口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说不出的难受。
在余家人气势汹汹逼婚,正得意的时候,突然迎面泼了凉水,站在最前面的王爱花最咄咄逼人,被泼到的也最多。
甚至还吃了点进去。
仔细吧唧一下嘴,才发现味道不对劲。
顺着何春花往旁边望去,拎着痰盂的余禾另一只手搭着腰,柔弱精致的面容愣生生被她显出几分泼辣的干劲,小脑袋一仰,阴阳怪气的说,“对不住啊,我失手了,刚刚还以为听到有狗在吠,想着狗不就爱吃农家肥吗,正想日行一善呢,勉强把我家的农家肥让出来给狗,没想到是奶奶你们在叫啊。
真是对不住了。”
余禾嘴上说着对不住,脸上的神情可一点没有表现,就差把‘我故意的’四个字写在脸上。
余禾就怕气不死人,脸上扬着和善又无辜的笑,语气挑衅,“真可惜啊,本来还能浇一浇作物的,没想到被一群连狗都不如的东西给吃了。”
“你!你!!”王爱花也算是打遍赤嵩大队没有敌手的蛮横老太太了,可比起余禾这份气人的功夫,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差点没把王爱花给气死。
她胸腔起伏,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面色阴沉沉的,配上一身的骚味,就和发疯掉进粪坑的疯子没什么两样。
而像张招娣也是哇哇的叫。
至于余秀兰,尽管她的脸色差的不行,可好赖忍住了。因为比起这些屈辱,她想到的是怎么阻止何家人来替何春花撑腰,只要她成功了,何春花也好,余禾也罢,都会迎来凄惨的一生。
这样一比较,今时今日受点屈辱又能怎么样。
就当是她可怜余禾了。
张招娣却没有余秀兰未卜先知的能力,当即就要发疯,“余禾你个死丫头,信不信我打死你!”
余禾直接扔下痰盂,就爬到树上,在树上大喊,“杀人啦杀人啦,余家的张招娣掉粪坑里失心疯啦!”
余禾抢先颠倒黑白,可把张招娣气了个仰倒。
反倒是最该发火的王爱花没有跟余禾计较,她眼睛死死盯着余禾,犹如正吐着杏子的毒蛇,意有所指的说,“春花,你把余禾养的很好,我看她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仅仅几个字,配上她灰蓝的斜襟上衣,拢在脑后的盘发,老迈狭小的o型腿,无端有一种纪录片中愚昧恶毒的恐怖。
王爱花让余秀兰把嫁衣,也就是那件灰色的列宁装留下来,她临走前劝说道:“不管怎么样,后天你都是要嫁人的。”
何春花也知道女儿一直在护着自己,她不是那种无能迎风落泪的人,直接咬着牙瞪大眼,死顶着王爱花说,“不可能,你们做梦!
我就是死也不会嫁!”
王爱花压根不管她,就这么走带着余家人走了。
留下何春花失力般跌坐在地上,余禾灵巧的从树上跳下来,抱住何春花,语气坚定,没有半点遭逢大难的彷徨,“娘,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如愿的,我就不信,他们区区一个余家人,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我先去找大队长,大队长不行,我就去报警!”
何春花抱着余禾,她心气再强,这时候也忍不住流泪,“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天真,让儿媳妇改嫁这种事,大队长是不会管的,当年他就没管。
再说了,公安能管一时,还能管一辈子不成?
你听我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你大舅他们,得找人给他们捎信,等明天他们就能赶过来,到时候什么都不用怕了。”
余禾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是何春花说的对,她在现代城市里呆久了,并不了解乡村里的社会规则,找来的外力,远远比不上得力的娘家人,农村人习惯有事情内部商议,这种事情找公安,不到一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扶着何春花站起来,当即就道:“好!我去村口找赶车的驼背叔,请他明儿一早就去送信,娘,你放心,这群人肯定不会得逞的。”
余禾难得没有顾及娇嫩的皮肤,直接小跑在路上。
余禾为了避人耳目,特意抄小道走的,但还是有闲下来乘凉的村民看见她。
一个正在树荫底下纳鞋底的婶子看着余禾急匆匆地样子,招手就想问,被旁边的人拦了下来,“你干什么呢?”
“欸,不是,我看何春花家的闺女跑的那么急,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想问一问呢,都是一个大队的,要有什么事,能帮一把是一把,她家到底连个男人都没有。”
拦她的人,一脸怪气,凑到那婶子耳边小声说,“你是一点没听说啊,那是余家的老太婆逼何春花改嫁咧,这种事我们外人哪好掺和的,是人家自己的家务事,咱们啊,就当没听见没看见,晓得不?”
纳鞋底的婶子闻言,也不多说什么了,就是摇摇头感叹,这世道对她们妇道人家可真难。
嘴上这么说,却不再流露出半点要帮忙的意思,盖因为这种事在乡下已经司空见惯了,大家都形成默认,不能掺和进去。
是乡下不成俗的规矩。
余禾好不容易跑到了村口赶车的驼背叔家里,急匆匆的拜托他明儿赶车的时候,一定要去红霞大队,给她大舅,还有外公外婆一家捎信。
余禾甚至还留了点钱。
在驼背叔信誓旦旦的应承之后,余禾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回去的路上也就慢了许多,刚刚赶着过来,差点没有累岔气,尤其是她现在还不怎么运动,唯一一点能干的轻省农活还死活都托给杨怀成代劳了。
等到余禾快到家的时候,一颗石子砸到了她的脚边,余禾顺着方向望去,发现是有段日子没见的姚望伟。
当然,这个有段日子没见,不是因为姚望伟或者余禾刻意避开对方,整个赤嵩大队就这么巴掌点大,就算想避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是因为姚大队长最近在四处给姚望伟活动,期盼着能给姚望伟在县里谋划个一官半职,大的不说,能在街道办事处里留下一个名字,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姚大队长显然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所以除了靠七拐十八弯的亲戚关系,再一个就是舍得花钱,只要愿意花钱,疏通关系,区区一个街道办的工作人员,还是没那么难的。
就是姚望伟自己也住到了县里边的亲戚家里,这样有什么消息立刻就能收拾的体体面面,提着东西就可以上门。
就是因为这样,余禾才好一段日子没看见姚望伟。
余禾望了眼四周,不少土屋,周围的是邻居,而且现在正是下了工,晚饭的点,好几家烟囱都旋着黑烟,时不时还能听见村里成群结队的土狗们狂吠的声音。
在这种情况下,姚望伟再嚣张估计也不敢做什么。
真要是做什么,余禾还可以直接拿他工作的事威胁他。
现在姚望伟工作的事才落实了一半,正是组织上考察人品的时候,比起余禾,真正害怕的要夹起尾巴做人的应该是姚望伟。
所以即便是对方知道自己欺骗了他,余禾也不害怕,她大大方方站着,浅浅微笑,“姚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姚望伟知道自己被余禾忽悠了以后,心里气愤了很久,可当他再见到余禾的时候,明明她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仿佛根本不把之前骗他的事情当一回事,可目光在触及到余禾美丽白皙的面庞,还有蒲柳一般婉约的身段,以及那红艳柔软的唇时,不管是什么火气都消了。
他甚至有闲心哄一哄她,女人嘛,就是骄纵,他也愿意多花点时间教导她,给她呵护,谁让她够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