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佑语塞,“我还没告诉她,你可不许泄露天机。”
王书琴扬唇一笑,“我母亲奈何不了我,便跟二嫂耍赖,只道是二嫂办了这书院,让我野了心思,央托二嫂劝我,二嫂整日一个头两个大,眼下再加一个你,二嫂必定要恼火了。”
谢云佑眼风扫过去,“王书琴,你不可能为了分散我姐的火力,将我给出卖?”
“你说呢?”王书琴俏皮地眨眼。
谢云佑无语。
明夫人近来已给兄长谢云舟相了一门婚事,接下来摩拳擦掌准备收拾他,若再加上一个谢云初,谢云佑的日子可想而知。
王书琴睨了他手中的文书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谢云佑低眸看了看,“哦,方才在贡院拿我科考的履历文书,如今吏部正在铨选,等过了铨选,我也该授官了。”
王书琴问,“你打算做什么?”
刚登科的士子都有一腔雄心壮志,“我想做一名御史,闻风奏事,扶正除奸。”
王书琴见他一身浩然正气,十分欣慰,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拍了拍他的肩,“好样的,当御史得持身守正,我看你有这个气派。”
谢云佑:“……”
恰在这时,长公主闻书院开学,特赐来一块牌匾,谢云初和王怡宁带着人出来迎匾,围观的百姓蜂拥而上,王书琴和谢云佑被挤去了一旁,山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朝云站在匾下传话,
“殿下的意思是,盼着你们教出有见识有学问的女子来,将来也能遴选一批入宫任女官。”
谢云初含笑回礼,“烦请替我回殿下的话,定不辱命。”
且不论长公主功过是非,一女子视世俗礼法于无物,能在朝廷上纵横捭阖,这份气魄无人可及。
谢云初迎着朝云入内喝茶。
王书雅因四太太晨起着了风寒,来得迟了些,前方人潮汹涌,马车过不去,只匆匆忙忙停在林荫道一角,下车时身后奔来一匹快马,惊得马儿忽然乱窜,王书雅尚未来得及扶稳丫鬟的手,整个人被从车辕上甩下来,恰在这时,道旁一文秀少年忽然伸出手,横臂拦了一把,王书雅推着丫鬟撞在他胳膊上,虽是有些失礼,人却是完好无缺地立住了。
王书雅抬眸撞上那少年视线,那少年十八九岁年纪,生得有几分单瘦,人却笑吟吟的看着很是和气,
“姑娘没事吧。”他连忙将手收回,负在身后给王书雅打招呼。
王书雅面露羞涩,还是端端正正回了他一礼,
“多谢公子援手。”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嗓音清润,
王书雅性子腼腆不敢多瞧人家,低头再施一礼,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往山门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那少年依旧驻足在树下张望她,王书雅面带窘色,慌忙回了头。
丫鬟见此光景,心中生警,扭头瞥了一眼那男子,见那男子迟迟不离去,眉头紧皱,与王书雅道,“姑娘,奴婢瞧那公子一身素色澜衫,怕是贡院的学子,身上也不见任何值钱的装饰,那双白底黑靴皆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样式,可见一无功名在身,二非优渥家世,您可得当心。”
王书雅不耐烦听她这些,“你胡思乱想什么,人家帮了我是一片好意,你岂可揣度人家。”
丫鬟不敢多言。
至下午申时,书院共收了八十五名女学生,年龄从五岁至十八岁不等,又按年龄分上中下三舍,每日教授什么课程,何人担任夫子,均需裁夺,谢云初前世当家,今生做生意,运筹能力在诸位夫人中是一等一的,大半日下来,事情也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歇晌的空档,忽然听到山下似乎闹哄哄的,吩咐夏安道,
“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夏安去了,不消片刻人折回来,唬得满脸发白,
“姑娘,外头出事了,有人带头在山门前闹,说是咱们书院败坏风气,怂恿姑娘们抛头露面,伤风败俗,不少妇人老妪端来一盆盆脏水往咱们山门下泼呢,对面贡院的学子更是起哄,骂咱们不修女德。”
谢云初听了这话,脸色一青,“我去瞧瞧。”
谢云初带着夏安与春祺,风风火火来到山门下,只见萧幼然与福园郡主等人由姑娘们簇拥着已经骂去了对面的贡院。
萧幼然向来泼辣,穿着一身大红牡丹素锦褙子,扶着腰冲着面前那梳着三羊胡子的老学究骂道,
“女子怎么了?没有女子哪来的你们?你身旁的妻子不是人,你的母亲不是人?什么叫女人就该守在后院安分守己,咱们不过是开个书院,碍着你什么了,你一边在这里道岸贸然之乎者也,一面又跑去青楼鬼混,伪君子一个!”
那老夫人被萧幼然骂得面红耳赤,“你…你…简直是无可救药!”
谢云初立在门槛内,见形势愈演愈烈,恐上达天听,届时于书院不利,悄悄招来一直护卫身侧的齐伟,
“你唤上护卫,以不敬长公主为名,将为首的几个刺头给我绑了,送去衙门。”
“其二,你瞧那些妇人穿着甚是奇怪,那些锦衣华服并不合身,铁定是暗中有人支使,你亲自去四周茶室酒楼探查一番,寻到可疑人,回来禀我知晓。”
那些闹事的妇人都被抓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齐伟来报,“少奶奶,是镇国公府的少夫人江采如在暗中捣鬼,她带着几名女子正在斜对面的金陵茶楼喝茶,是她安排府上一些老妪伪装成贵妇闹事。”
谢云初给气笑了,“我就说呢,满京城我也就得罪了她,舍她其谁,”这种事即便真闹去衙门,也没法把江采如怎么着,毕竟人家父亲是江南都督,公公是当朝国公爷,她现在是有恃无恐。
但谢云初不能吃这个闷亏。
平日清清丽丽的少夫人忽然眼底生寒,“这样,你悄悄带几个人,蒙住头,给我把人打一顿!”
齐伟:“遵命。”
杀鸡儆猴这招很管用,老学究们被萧幼然和福园郡主等人骂个狗血淋头,闹事者被送去衙门,其余人散的散,倒也没惹出太大的风波。
而齐伟呢,依照谢云初的吩咐,悄悄伪装成刺客,把江采如并她身旁那几位江南贵女给打得鼻青脸肿。
江采如呕出一口血,疼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身,不用想都知道是谢云初的手笔。
丫鬟婆子搀的搀,抱得抱,好不容易将瞎了半只眼的主子给搀起来。
江采如捂着肿胀的眼气得咆哮,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让谢云初付出代价。”
身旁的手帕交,个个都是娇生惯养的,何时这般狼狈过,都骂谢云初阴险,又纷纷给江采如支招,
“寻你爹爹做主。”
江采如委屈地摇头,“我爹爹都快把那王书淮当自己的女婿,他怎么可能给我做主,再说了,我那继母可是谢云初的亲生母亲,又怎么会帮我?不行,此计行不通。”
“那就寻小公子给你撑腰。”
一想起林希玥,江采如更是哭得没鼻子没眼。
她可不就是因为跟谢云初置气,选了林希玥么,没成想跳入了一个火坑,那林希玥不仅不会给她撑腰,怕是还会收拾她一顿。
“不,我不要回去…”她往圈椅里缩了缩道。
其中一女子忽然有了个主意,
“江家也好,林家也罢,他们都忌惮王家声势,必定是息事宁人,我若是你,今日便去皇宫告状,宫里的主子看着你爹爹与公公的面子,无论如何会替你做主。”
江采如来了几分精神,抬眸看着那女子,“可是咱们无凭无据,如何告谢云初的状?”
那女子轻轻一哼,“林夫人,这事压根不需要证据,你只管去陛下跟前坦白,就说你看不惯谢云初怂恿女子抛头露面,悔女子名节,着人质问谢云初,结果谢云初含恨在心,私下遣人打了你一顿,她如此嚣张,必定是仗着丈夫权势滔天,你若是陛下,你怎么想?”
江采如闻言神色微亮,“好主意,左右我已经这样了,干脆豁出去。”
江采如吩咐车夫挂上镇国公府的标志,躺在马车内,迅速往皇宫赶去。
待谢云初傍晚忙完,果然有一内侍匆匆来到书院,当着王怡宁等人的面宣谕,“陛下有旨,命王二奶奶速速入宫。”
王怡宁立即塞了一锭银子给内侍打听情形,一问得知江采如去皇宫告状,脸色不由凝重。
萧幼然吓了一跳,“莫非是今日的事闹大了,惹了陛下不快?”
沈颐和江梵均是忧心忡忡,
“这书院是大家伙的事,出了事不能让初儿一人担,我们一起进宫。”
“云初,我随你一道去,今日的事我替你担。”王怡宁大马金刀起身。
福园郡主抬手拦住她,
“你们谁都别坑声,这事归我揽了,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皇帝和长公主都宠爱福园郡主,一点小事宽慰几句便过去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商量对策。
倒是谢云初这位正主,气定神闲喝着茶,“你们急什么?又担什么?此事跟咱们所有人都无关。”
“啊?云初,你莫非有什么法子?”
谢云初含笑,“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这事交给我来料理。”
大家不信。
“你可千万别是打发咱们,自个儿去承担。”萧幼然红着眼,说什么都抱住她胳膊,“我必须跟你去。”
“我也去。”
“别丢下我。”
谢云初一个个看过去,每位姑娘神色坚定,没有半分退缩和迟疑。
这一世能有这么多至交陪伴左右,足矣。
她摇头道,“声势浩大,形同逼宫,你们去对我没好处。”
大家见谢云初坚持,只能由着她。
春祺立即回府替谢云初取诰命品妆,谢云初带着夏安先行往皇宫去。
大约是事情传开了,出山门谢云佑便纵马奔过来,非要跟谢云初一道去皇宫,谢云初又将自己计划一说,吩咐谢云佑回府等消息,切莫心急,谢云佑现在不是以前的愣头青小子,已经多了几分城府,“我在东华门外等消息。”
所有人都被谢云初给赶走
暮色四合,马车缓缓驶至东华门下,一人一身二品锦鸡补子官服,孑然立在宫墙下。
灯火如月,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长,他长身玉立,眸光如水,轻轻朝她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
谢云初从容来到他跟前,浅浅的笑着,
“你怎么来了?”
王书淮面露不快,“我能不来?”
谢云初抿着唇没做声。
前世无论风风雨雨,她皆一个人扛了,她从不叫王书淮替她费心。
“祖父与镇国公情同手足,你跟江家还有很深的利益瓜葛,你尚且需要江澄帮着你稳住江南,你出面对我并无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