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自己神智被蛊惑而将旁人认作是自己的夫君。
那是夫妻间玩闹时的小动作,一些亲近之时的习惯, 只有彼此间最是熟悉, 那是无论如何伪装也伪装不来的熟悉感。只有彼此能感知到的熟悉感。
林霖怔怔地看着他,哑着嗓音:“………夫君?”
白偶温柔地抱着她:“是我。”
林霖从未想到,原来夫君还在人世。
可让她想不到的是,夫君竟也成了修士,还是修为深不可测的魔尊。
她既高兴他活着这件事, 又因他如今的身份而心生不安。
“………”他怎么成了魔尊?还突然间对她起了杀心?
是因为太虚剑?
林霖心生涩意, 却很快将这些情绪强自压下。
白偶抱着她,一边以魂力温养她方才受损的神魂。此时的霖霖因无法动弹依偎在他怀中, 如此近的距离,白偶有种恍若回到了洛京谢家的错觉。
然而, “筑基”修士的心念在他感知中只要想要知道便能轻易察觉。所以他很轻易便明白霖霖心中并未彻底对他卸下防备。
和过往在洛京不同。
也不怪她。
他方才确实对她动了杀心,是抱着彻底抹消她的神魂而去,甚至动了金莲泯灭的力量。
万幸的是,因触碰到她的神魂,他看清了她神魂真正的模样。
“霖霖你无需怕我。”白偶轻轻捏着她柔软的掌心肉, 承诺道:“我永远不会伤你性命。”
“………”林霖顿了顿, 说:“那你先解开我身上的禁制。”
白偶非常好说话:“好。”
说话间,他便解开了她身上的禁制。
就是这个时候, 窝在人偶怀里的林霖手肘往后用力顶了一记他胸口, 虽然未用灵力, 但林霖毕竟是修士, 也是用了全力。
然而没有伤到人偶分毫,反教她手肘一阵刺痛。
林霖:“………”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
接着, 林霖便听到他说:“我知道你恼我,但莫要伤了自己,你如今神魂有损,待你恢复后再动手可好?”
说着,他用灵力将她手肘上的刺痛感拂去。
林霖:“………”
他的态度太自然了,时光仿佛瞬息间回到了洛京。
她也是这般依偎在他怀里,听他说起朝堂之事,顺便给她分析时局。偶尔也会同她说起寻常的见闻,或者他安静地听她说起当日发生的事。
俩人总是可以有很多话可以谈起,不管是朝堂之事,还是日常之事,总能从中找到与对方说话的乐趣。
那样温馨让人眷恋的时光,真的还能回来吗?
林霖缓了缓神,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人偶的身体同真人的触感到底不同,但他仍然调整了她喜欢的姿势让她靠得舒服些。
这样细致入微的举动让林霖一阵恍惚,她问:“夫君你怎么变成魔尊了?”
“为了行事方便些。”人偶这么回答,并没有随意搪塞哄骗她。
林霖又问:“为什么突然想要杀我?”
人偶有一瞬的沉默,但很快回答她的问题:“因为霖霖你身上有长离的命锁。命锁所系是长离的性命,我担心旁人会给长离的性命带来不可抗的威胁,所以选择先把这个威胁抹除。”
命锁?
林霖一怔,遂而抬起左手手腕,这是唯一长离亲手给她戴上的灵器,竟是命锁?!
命锁所系的是长离的性命,若是她濒死,长离必也要被牵连。
就在林霖想要将命锁取下来的时候,白偶阻止了她的举动,说道:“命锁只有长离能够取下来,旁人强行取下会被长离感知到。长离只是太害怕你再次离开,想要保护你。”
“………”林霖顿了顿,开口:“你杀我的时候却能避开触发命锁的法则。”
白偶微垂着头,有几分委屈的姿态:“我那时不知道是霖霖你回来了,只以为是有人哄骗长离………”
说到这儿,白偶及时停下没有继续说。
林霖却听懂了。
她蓦地想起第一次见到人偶时,人偶口中那句“长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比起这个,林霖深吸了口气:“你不怕长离因此恨你?”
白偶说:“哪怕长离恨我。”
林霖:“………”
是了,这确实是她的夫君。
看着毫无攻击性,却并非无害,骨子里却有危险执拗的一面。
林霖深吸了口气。
夫君还活着的事长离知道吗?
这个念头一闪,林霖便意识到,长离肯定是知道的。只是不知因为什么,长离最终没同她说起这件事。
“………”想到这儿,林霖又想起长离神魂碎裂被封镜子碎片堕入虚无之境的未来,那时候的夫君在什么地方?为何不阻止长离?
可这些事是只有她能看到的未来,如今事情并没有发生,她又怎么质问他。
又想到这段时间夫君在西皇洲和帝女洲做的事,林霖脸色便不大好。
真要和他算账,三天三夜都不够。唯一庆幸的是,不管是天聿还是龙女,如今都没有遭遇不幸。
林霖深吸了口气,平复自己的心绪。
她有许多话想问他,可眼下她心中最关心的只有女儿如今的去向。
思及此,林霖问:“夫君,你可知阿福在何处?”
恍惚间,林霖听到了什么极轻的碎裂声,若不是修士耳目聪明,林霖都不会留意到这个声响。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身后,却被一只大手轻托住后脑勺,不让她回头。
“阿福在蓬莱洲。”白偶因分魂力量的消失,傀儡身的裂纹越来越明显,不再是蛛网般浅浅的印痕,而是直接裂开了明显的缝隙。
“蓬莱?”林霖没想到夫君竟真的知道,也错过了那一瞬异常,急切地问:“阿福还好吗?”
白偶沉默了一瞬。
林霖却敏锐地察觉到:“阿福如何了?”
他说:“霖霖,你要去蓬莱洲把阿福带出来。”
林霖一怔:“带出来?”
“嗯,阿福被困于自己的天赋神通。”白偶缓缓说道:“阿福的天赋神通很强,然而便是因为天赋神通太强所以反被天赋神通所吞噬了自我。我曾以分魂傀儡身前去蓬莱洲,想将她带出来,但我失败了。”
他不仅失败了,分魂还被女儿吞噬了。
“………”听到女儿竟落入如此危险的境地,林霖嗓音微颤:“你修为也不足够把阿福带出来?”
“与修为无关。”白偶叹气:“我可以轻易毁去阿福天赋神通所构筑的幻境领域,可是毁去便意味着杀死阿福,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自己的天赋神通逐渐吞噬,直至灵境崩溃,神魂消散。”
“我在蓬莱洲设下对阿福的保护,清除了蓬莱洲能威胁到阿福的修士,隐藏了阿福的行踪和来历,所以阿福在那里暂时是安全的。但我救不了阿福。”
“若说这个世间还有谁能把阿福带回来,除了父亲和母亲,便只有霖霖你。”说着,白偶取出日晷交到她手中,告诉她:“要在指针过红线之前把阿福带出来,你拿着这个日晷便能顺利抵达那个地方。”
林霖脸色煞白:“若是不能在指针过红线之前把阿福带出来………”
“霖霖,你尽力便好。”白偶轻抚她的眼角,轻叹:“我原本已做好了失去女儿的准备,这具傀儡身留下便是为那一日,我总不能让女儿最后独自离开。”
“………”林霖的失控只是片刻,她很快平复自己的心绪,坚定地说:“我会把阿福带回来。”
“嗯。”
此时,白偶因自身分魂力量耗尽,又有长生天束缚的反噬,身体开始溃。他松开怀里的霖霖。
此时的林霖也察觉到了白色人偶的异常:“你怎么了?”
察觉到她的担心,白色人偶语带笑意:“只是失去一个傀儡身而已,我本体无恙,霖霖不必担心。”
“………”林霖看着他身体出现的裂纹,已经有消散的痕迹,是因为他一直在以自己的力量温养她的神魂吗?
“分魂消散不是因为林霖的原因。”白偶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笑着说道:“是被我自己的力量反噬才会如此。”
长生天的束缚才是真正的原因。
因他离开东殿的法阵,因他动用了那个力量引起了长生天的束缚对他的反噬。
不过无妨,只待这个世界乱象横生,满目疮痍之际,在这个世界气运耗尽之时,长生天的束缚自然会被削弱。
待那日,他便能从长生天离开了。
想到这儿,白偶看向霖霖。
若非“它”的残魂与霖霖的神魂绑在了一起,他定要将“它”彻底抹除。
骤然间,林霖感知到什么,她看向面前坐姿分明很随意,却无端让人觉得危险的白色人偶。她突然想起关于这个世界的结局。
她的夫君成了魔尊,从西皇洲到帝女洲所引起的乱象皆因他而起,他所做的着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林霖想起他曾说真容不能在修仙界示人,他究竟真身所在何处,又想要做什么?
她看着他,问:“夫君,你收集天魔器究竟作何用处?”
白色人偶看着她,像是叹息般笑了一下,不语。
林霖微顿。
她知道的,这个人本性非善,还满肚子坏水,想要做什么便不会轻易动摇。林霖深吸了口气,看着他:“你不会放弃。”
白偶身体在她面前化作金色流沙消散,只温柔地留下一句:“霖霖,我等你来找我。”
第5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