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时故意脸着地,却是精准算好了角度,只在额间鬓边染了些土,五官并未蒙尘。
仿佛夜已尽,又仿佛夜未央。
凝珑换了身素衣,飘飘欲仙。青丝垂落,服帖地落在肩头腰间。
倏地门扉一震,一个人窜了进来。
眼睛掺杂着浓夜与明月,不加掩饰,直勾勾地望向她。
他脏极了。说是条狗,还真像条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的狗。可他却捧出一个臃肿的包裹,一层一层地揭开。
最终露出那条干干净净的麒麟帕。
哑巴不会说话,耳朵也听不大清。识得几个破字,但看字十分艰难。
好像跑也跑不快,跳也跳不高,偏偏凑出了一条宝贵帕子。
“咿……嗬……啊啊……”
他慢慢跪下,只敢跪在门边。轻轻晃着脑袋,时而左耳朝前,时而右耳朝前,想听清主人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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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周四晚上,调下作息qaq
第8章 奖励
◎这是主家给你的奖励。◎
这时凝珑早已恢复了往常高贵且目中无人的模样。
玉簪挽起头发,细碎的翘发都被拨到耳后;翘腿坐在高凳上面,脊背故意挺直;趿着鞋,白皙的脚帮子一晃一晃,晃出来悠闲的弧度。
除了眼眶泛些红意,旁处都彰显着她是位尊贵骄傲的美人。那场压抑的哭仿佛从不存在,只是幻觉。
再失魂落魄,也不能叫卑贱的哑巴窥见。再难受想哭,也得撑起震慑人的架子。
她轻飘飘地扫过冠怀生。
脏死了。
幸好他的脏身没往下沥水。他的跪姿很有风采,两腿岔得开,在恭谨中跪出一丝微乎其微的臣服。
冠怀生把帕子往前一递,他很疑惑,自己都找来帕子了,为什么她看起来还是不开心。
膝盖有些痛,他又咿呀一声。
凝珑起身,嫌弃地接过麒麟帕。
就在冠怀生眼巴巴等她奖励时,他却被凝珑毫不犹豫地甩了一巴掌。
“啪!”
凝珑将帕子递给云秀,示意她放好。又站在冠怀生身前打量,上下扫视。
“明明我都已把帕子模样画了下来,可你却还是花了整整一天才找到。还等着我赏你?可笑!就没见过办事效率这般低的下人。”
冠怀生身上擦伤许多处,很容易让人猜测到,他约莫是跪在地上,把腰弯起,一眼眼寻去的。
他很委屈,想给凝珑解释找帕子有多难。
帕子是在杂草丛里找到的,草长得又密又高,蚂蚁蚊子遍布。找到时,帕子沾了点土,他便私自用皂液洗了洗。
夜里黑,他夜视不佳,又被草丛绊得不轻。
十指比划,快得出了残影;嘴里艰难发声,呜呜啊啊的,听得凝珑心烦。
“傻子。”凝珑白他一眼,“我能看懂吗?”
一整日心惊肉跳,此刻她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哭的时候语不成句,如今心里平静,还能有心思逗弄冠怀生。
她的视线在他褴褛的身上停了很久。
“白日那张纸,你不会真吃了吧。”
冠怀生飞快摇头,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包裹,同样一层层地拆开。
污泥遍布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层麻布。麻布里是用浆糊粘好的纸,画着耀武扬威的麒麟。
皂液,浆糊,于凝珑而言再低贱不过,她院里的婢子用的物件都比这好。可于冠怀生而言,这已是他的全部。
凝珑想他还没傻得彻底,捏起纸的一角,投入莹莹星火。
接着转身去小箱里翻出几枚金铜钱,随意往冠怀生面前一扔,金铜钱叮铃作响。
她又坐回高凳上,手肘撑在圆桌上面,脚比之前翘得更欢快。
“喂,赏你了。”
冠怀生立即抬起头,惊得瞪大黑漆漆的双眼。
然还未用手语道谢,便听她冷漠开口:“爬过去,用嘴捡起来。”
他眼里的光亮又灭了下去。
凝珑倒也不急,有的是时间与他周旋。
“你知道有多少人期待我这样对他们说么。”凝珑把玩着猩红的指甲,“这是主家给你的奖励,怎么,你不想要?”
冠怀生诚实地点点头,也不知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那我再加个条件。”凝珑站起身,把一枚金铜钱往他膝边踢了踢,“学一声狗叫,再爬过去,用嘴捡起来。”
“其实你也不用爬几步呀,金铜钱近在咫尺,只要你肯弯下腰。”
“要不然,我就把你的身契撕了,把你扔回奴隶窝。奴隶窝是个什么地方,你懂的呀。衣不蔽体,受人欺辱。听管事说,那样的日子你都忍了几年呢。怎么,我只是让你学狗叫,就受不了了?真是欠的。”
冠怀生的眼里总是装着迷茫。他不懂凝珑突如其来的羞辱,更不懂自己莫名的亢奋。
被骂,被侮辱,被当成牲畜,他就亢奋了?
凝珑见他眼里不服气的火焰小了下去,绽放了笑颜。
“给你时间吧。”她轻轻弯腰,三根手指举在冠怀生眼前。
她决定把程延对付她那一套,原封不动地搬到冠怀生身上。
“三。”
冠怀生没听清,歪了下头,想更好地理解。却见她的指头折了一个。
“二。”
他低下头,有些犹豫。不想滚回奴隶窝,不想整日打苦工不给钱。
“一……”
“汪。”
他用嘶哑低沉的声音,学了声狗叫。不是狼狗守家那种狂吠,而更像小狗撒娇。
很违和,凝珑却很喜欢。
“真乖。”凝珑想摸摸冠怀生的头发,可他的发丝也沾着泥泞。
她嫌脏,最终只用手拍了拍他的右脸。
冠怀生又弯下腰,叼起金铜钱。铜臭味难闻,却能让他吃饱穿暖。
他不知遇上凝珑这样的主家是福还是祸,最后失魂落魄地回了下人院,整个人像经历了一场黑暗的洗礼。
云秀也看不懂凝珑的两幅面孔。
她合紧门,伺候凝珑洗漱。
“小娘子,你这半月来一直在看学手语的书,你分明知道那哑巴的意思,可为甚要装作听不懂呢?”
“为甚要表现得很懂?”凝珑靠着榻,语气轻飘飘的,舒坦得像刚升仙。
“我若表现得能听懂手语,那岂不是表明我很在意他?”
她嘟囔着说:“我才不要在意他。”
可明明她在与程延欢好时,想的都是冠怀生。一面谴责自己眼光差,竟相中个下人。一面又放任自己沦陷,不禁想要是冠怀生是世子就好了。
云秀坐在她脚边,“小娘子分明就是在意他,要不然您就不会把金铜钱赏给他了。那金铜钱是程世子送来的,一共八枚,极其珍贵。小娘子倒好,呼啦啦一下扔了八枚,都给那哑巴了。”
“程延送来的,我都不稀罕。什么金啊玉啊,难道我没赏给你们?”
云秀的话戳中了她的心。
冠怀生很可怜,本来不破洞的衣裳就没几身,今日为给她寻帕,又废了一身衣裳。
她还是存着良心的,比起送新衣裳,送钱更实在。
但她又实在拉不下脸,温情地夸赞冠怀生做得棒极了,做不到好好地把钱送到他手里。
都是被他的不反抗给激的!她只想想尽办法折辱他!
凝珑倏地有些懊悔,“他不会因此记恨我吧。哎呀,就应该一步一步来嘛,又是学狗叫又是叼东西,是不是太伤自尊了。”
云秀思索一番,摇摇头说不会。
她搂着凝珑的腿,“倘若我是那哑巴,伺候这么美的主家,还时不时给我恩惠,赏几箱钱,那真是赚发了!别说学一声狗叫,学十声我都愿意!”
凝珑忍俊不禁,“就你贫嘴。”
实际她对云秀的狗腿话十分受用。云秀也是下人,下人最懂下人嘛,也许冠怀生也这样想。
云秀又说:“要怪就都怪程世子。他每每把小娘子折磨得体无完肤,专横霸道,叫小娘子攒了一肚子气回来。”
凝珑心想说得有道理。
都怨程延,用他尊贵的身份压榨她。都怨他仇家多,否则她也不会误喝了那杯酒。
夜渐渐深了,阖府皆已歇下,唯独宁园无歇院灯火通明。
“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