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秋死了。”秦知律毫不委婉,“你不难过吗?”
金眸倏然安静了一瞬,但安隅紧接着皱眉道:“这和收回我的刀有什么关系,您不是已经给我了吗?”
“那是我的佩刀,临时借你用,不是给……”秦知律欲言又止,“算了。留着吧。”
他起身往外走,“但不许伤害自己。再难过也不许。”
安隅摸不着头脑地应了一声。
秦知律拎着比利的药箱回来,从角落里抠出一个圆圆的白色小药罐,淡道:“这个不疼。”
安隅发现他翻比利的药箱就像凌秋知道家里的食物都放在哪儿一样熟练,仿佛过去的某些时刻,他曾这样翻找过无数次。
秦知律坐回他身边,顿了顿,摘下手套。
黑暗中那双手更显修长,指头挖了一块药膏,轻轻抹着安隅腰上的瘢痕。
有点痒,安隅想,原来摘掉手套后,长官的手指也是温软的。
上过药,秦知律和他一起出去,把医药箱往比利怀里一丢,“增援部队还要多久?”
“马上了。”比利从桥洞里探出头去,“今天亮得还挺——”
话音陡然停住。
祝萄问,“怎么了?”
“怎么好像有人开灯啊……”比利喃喃道。
八只蛙舌倒了一只,供电限制失效了。
“不会吧!”祝萄一下子站起来,“不要开灯、不要开灯,广播说了这么多——”
安隅突然瞳心一缩,“你刚才播报了什么?”
那一刹那的凌厉让比利结巴了一下,“就、就是生存小技巧啊……还是之前的讯息,加上你新发现的,三级畸变后会以人类身体复生,螳螂意识与人类记忆共……”
他突然打住,猛地扭头看向外面。
远处亮起第一盏灯后,光点一个接一个,逐渐从点连成片,从桥的另一面延伸过来,数量甚至远超秦知律估计的10%幸存比例。
53区幸存者在获知螳螂畸变结局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苦苦坚守的防线,转身投入那黑暗。
“这群脑残到底在想什么?”比利毛骨悚然,“是被天灾逼疯了吗?竟然想要做畸种?!”
外面星星点点的灯火逐渐燎原。安隅望着那片光晕,垂在身侧的手蜷曲了一下,似要攥紧,又松下去。
“能逼疯人的只有人。”他按捺下刚那一瞬莫名激涌的情绪,自言自语般地道:“饵城人,也许根本不在意作为人类还是畸种存在。一旦让他们知道了畸变后不会死,不会失忆,反而会因为有了畸种意识而掌握重写规则的机会,还能怎么挽留他们呢?”
比利满脸错愕,舌头打结道:“可……人类高贵,守护人类尊严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话音刚落,安隅突然一把攥住他的领口,“高贵和尊严跟53区有什么关系?你告诉我,对53区来说,畸种意识占领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又有什么反抗的理由?”
阴霾的黑夜里很难有星星。
53区曾幸运地拥有过一颗,但也在刚刚陨落了。
凌秋陨落后,这座饵城再无光亮。
比利像只死僵的鸽子,脸色煞白道:“我说错话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想得这么……深。”
“抱歉。”
安隅松开手,闭眼深吸气,努力按压下那仿佛藏在他意识深处的蠢蠢欲动。
“走吧。”秦知律忽然抬脚向外走,站到桥洞口,又回头看着安隅。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那片令人心碎的灯火。
安隅愣了一下,“去哪里?”
“去做你邻居没做完的事,你不是都答应他了吗。”
秦知律神色很淡,但语气却带着笃定。
“我们去替他,破开这瘴雾。”
作者有话说:
【废书散页】11 弱点时间
秦知律的“弱点时间”是尖塔几大恐怖现象之一。
但凡见过他对畸种杀欲爆棚,就会对这几个字产生心理阴影。
尤其死鸭子们还会有那种“其实我也算畸种”的人人自危感。
但据说如果只是陷入杀欲,那他发作得还不算很厉害。
倘若他彻底安静下来,把自己关进房间。
那最好赶紧离开。
离开那一层,不,还是离开那栋楼稳妥。
第17章 失落53区·17
凌秋离开后,安隅能察觉到,意识深处那个东西正在缓缓推一根绷紧的弦。当兔子安的推断破灭,桥对面灯火燎原,他都仿佛能听见丝丝崩断的声响。
就快要压不住了。
然而,他也忽然没那么想压住了。
北面的畸潮比之前更加壮大。
原本没感染的人纷纷从藏身的角落走出来,加入了它们。
比利接通了街角五金店门口的音箱,站在高处喊道:“主城承诺重整53区!会给你们有尊严的生活,请人类自觉离开畸潮!重复,主城承诺——”
话筒突然被一只手取走。
片刻,安隅平静的声音透过那台老旧失真的机器传出。
“超畸体被消灭后,其他畸种都会变成无意识的丧尸。
“能听懂话,就说明您还没开启畸变,还能回头。
“混在畸潮里,随时会被畸种攻击。一旦畸变,会遭主城射杀。
“饵城人是无法获得尊严的,但离开畸潮才有可能活下去。
“活下去的人——”安隅顿了顿,“会有面包吃。这是主城唯一能承诺的。”
满是诡异嘶叫的街道忽地寂静了。
许久,第一个迟疑着转身往回的人才出现。陆陆续续地,畸潮终于开始缩小。
安隅回身,秦知律正在背后看着他。
“这也是凌秋教的吗?”
安隅一愣,“什么?”
“不放弃每一个人类。”秦知律神色和缓,“只是他用了写字条的方式,而你用喊话。他确实在你身上留下了太多影子。”
风不断吹起安隅的头发,发丝间残留的血腥气缭绕,他立在风里怔了一会儿。
虽然猜不透长官说这些话的意图,但他却莫名地觉得获得了安慰。
“长官,我可以单独行动吗?”
秦知律有些意外,“干什么去?”
“去学习。”安隅轻声说。
几分钟后,畸潮中。
鲜血从安隅左肩绽放,他一把将触须扯出,另一手抡狙砸向水母人的头部。
大团瑰色血雾在透明的脑壳中升腾。
耳机里,秦知律不赞同道:“异能已经测试完毕,非要反复把自己逼到临界是为什么?”
“我想看得更清楚。”安隅微微气喘,“我好像已经开始适应这种临界了。”
“大脑说你很怕死。”
“是的,非常怕死。”
所以才必须搞明白,我以后到底能凭借什么活着。
又一只畸种靠近,镰刀折射的寒芒晃了安隅的眼,他一跃将它扑倒在地,镰刀扎进锁骨下方,剧痛和恍惚交涌的刹那,他看向右前方——那一点在他的注视下存在感突然变得很强,仿佛只要稍放松,就会立刻被吸过去。
但安隅咬紧牙关,按捺下了那种冲动。
他终于,在清醒状态下摸到了能力的“开关”。
瞬息之间,螳螂反压到他身上,刀刃晃在喉前。
“长官。”他气声道:“帮一下……打不过了。”
枪声响,螳螂人从他身上倒下。
“真不让人省心。”
安隅疲惫地撑起身,“谢谢您。”
他正要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头顶天光突亮,几十道身影鼓动着巨大的畸变羽翼倨立高空,羽翼下撑起机械骨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枪口,科技与生物畸变结合出令人望而心惊的战力。
领导者是个少年,颈侧攀附着黑云纹饰,羽翼根部洁白如雪,向外展开乌黑的长翅。黑羽呼啸,翼组守序者顺应他羽翼所指,大片闪光轰炸而下,翻搅起尸山血海。
搏。畸变型,黑颈鹤。
他下调高度到安隅上方一瞥,“就是你拿到了律的监管位?一个人类,闯进畸潮里找死吗?”
翼组纷纷接入作战公频,讥笑声四起。
“小大人,管他干什么?”
“他喜欢在长官面前表现呗。”
“战场上还要帮律照顾金丝雀,这可不像您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