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未必就是看上我了,人家就是懂事儿报恩呢。”秦若烦躁的挥退了情感大师朱老板,如今一想,也确实可能她想多了,于是把那烫手的手套拿起来看了看,做工倒是不错,针线有些粗糙但却是手工的。
她和贺钧剑是领了证的,不管真假,她都是具有法律效力的贺钧剑的合法配偶,还是少沾染贺家人的好。
下午,天上飘起了雪花,秦若毛衣外套着厚外套感觉也有些冷,她看了眼手中拿着的手套,左手刚伸进去,忽然里面一个硬硬的触感,她拿出来一看,却是一片小纸条。
她看了一眼,随即撕碎吹进了风里,她刚戴上手套,晁文强来找她,“秦大师走吧,天也下雪了咱们早早结束你也好早点回去暖着。”
“好,”秦若应了一声,起身提起小板凳回到入口处还给晁文强,放到了他搭着的一个小帐篷里。
朱老板艳羡的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一个女同志这么大本事,真是让人唏嘘,不过,他跟这么有本事的人也算有两分邻里之谊,说不定哪天就沾光了,这么一想,朱老板又乐呵起来了。
秦若跟着晁文强出去,巷子口停着一辆车,开车的人见二人从巷子里走出来,拉开车门下了车,远远的就打招呼了。
“晁哥,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大师?”来人看着和晁文强差不多大,眼神带着笑意从头到脚打量了秦若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若的错觉,总觉得那视线有点让她不舒服,她皱了下眉头也没说什么。
“对,这就是我提过的那位大师,别看年轻,你小子会看走眼的,”晁文强笑着点头,对秦若道:“这是我的合伙人,李自强。”
“大师你好你好,”李自强天生一副笑面,和秦若正式打招呼时还微微躬了腰,给了秦若足够的尊重。
这又显得她前面的感觉似乎只是想多了。
秦若脸色淡淡的点了下头,“你好。”
随即她目光瞥过李自强脸色,略为难道:“不过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晁文强一听,看了眼李自强,心下“咯噔”一下,他这合伙人不会是出了啥事儿吧?
“当讲当讲,大师还请直言。”李自强道。
他心下明白,秦若这是初见自己想露一手,人之常情嘛,正好,他也想看看这位大师斤两。
晁文强的家世是这新南桥巷子的护身符,虽然晁哥的面子他不能不给,但这么个长得勾人的小姑娘是个大师,他怎么就不信呢,比起大师,更像晁文强在外面找的傍家儿吧。
“色字头上一把刀,红颜知己有时候也是催命符。”
秦若淡淡的说完,没有再多看李自强一眼,这男人是有野心,也确实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但是,色心比野心还大的时候,就该倒霉了,这一身因情生孽的因果债,她确实是想觊觎新南桥巷子的利益,但并不是什么脏的臭的垃圾都合作的。
也就是这一眼,让她改了主意,合不合作,先看看背后的人是人是鬼再说吧。
李自强脸色一变,心下是一凛,这小姑娘看来是有两把刷子的。
“走走走,上车到地方再说。”晁文强打了个哈哈,拉开车门让秦若坐在了后排,自己坐上了副驾驶。
他和李自强可不一样,他真正领教过秦若的本事,李自强有点好色的小毛病他知道,他爱自家老婆也不能管别人家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如今秦大师既然这么说,他是时候该为这黑市长远考虑了。
到了和平饭店里,李自强对服务员道:“我们定了位置的,二楼胜利厅。麻烦同志带我们过去。”
服务员点了点头,看了眼秦若,一路带着三人直接进了二楼的包厢。
包厢里有暖气,秦若不由感叹,不管哪个年代,有权有钱的人总不会受苦受罪就是了。
包厢里,坐着一个年纪大些约摸五十来岁的人,见人进来,抬起头,目光直指秦若。
秦若是真的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熟人。
“姜叔,人我请来了,”晁文强对男人说了一句,又对秦若道:“这是姜叔,当初一应的筹划和管理都是姜叔做的,我只是跟着收收保护费打打杂儿。”
“来若若,到叔叔跟前来。”姜恒城一招手,直接叫秦若名字。
秦若笑了下走上去,“姜叔叔好。”她打完招呼就安然的坐在了姜恒城的身边。
姜恒城正是姜天仞和姜望云的父亲,靠敏锐的目光躲过一劫正在住大杂院,但因为儿子的病要钱也要老物件儿续命,所以背地里跟以前老同学的儿子经营了新南桥巷子。
这个开局直接把晁文强和李自强弄蒙了,前者只是震惊,后者心下却危机感顿生。
秦若看不上他,一打照面李自强就明白,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女人嘛,总是天真,算出他红颜知己多了些自然不喜欢他这样花心的男人,但做生意发大财可不是洁身自好就一定能成的,可是如今姜恒城也与这个女人认识,这就让他很被动。
姜恒城作为背后稳坐钓鱼台做策划的老大,他作为革委会一员,算是望风保障安全的,而具体经营管理的事是晁文强在做,他们三个合伙人晁文强家世好,他成分好,姜叔脑子好,本来三足鼎立的合作关系,晁文强提了一嘴要引入一个有本事的大师,起初他就不太赞同,但是晁文强说,有这个人的加入,九区会发展起来。
这才有了今天的见面会,结果,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合着人家三个人都是亲友,就他一个外人?
“小李来坐。”姜恒城一双眼老辣至极,只一眼就看出了李自强的被动,他笑着道:“既然来的是我侄女儿,必不会让你和文强的利益有损,坐吧。”
“姜叔这话就见外了,”李自强口中说着,面上的笑容却舒畅了两分。
晁文强道:“姜叔这话不对,秦大师送我主张引进来的,未免小李觉得吃亏,秦大师日后的分成算我的,至于姜叔您那头,那您算您的。”
姜恒城始终笑着,此时等两人说完,他才道:“咱们商量的风风火火,先听我侄女说说自己想法。”
“先谢过姜叔和晁哥的好意,”秦若弯唇笑了下,神色间有些欲言又止。
姜恒城道:“若若有话直言。”
于是秦若道:“那我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这位李同志情孽缠身马上性命都保不住了,我不欲与这样的人共事。”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姜恒城倒是老神在在,只笑着叹了口气,果然与闺女说的性子一模一样,眼里揉不得沙子。
晁文强却没想到李自强的问题已经这么严重了,一时看看秦若再看看李自强,心下庆幸自己是个正直的人。
李自强面色大变,脸色难看却强忍着,怒气冲冲的看向秦若,“大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若道:“没什么意思,第一,我还没分走你的利益,你不用对我多大恶意,第二,我不会救你。”
“所以今天就是个针对我的鸿门宴?卸磨杀驴可不是这么玩儿的!”
李自强忽的站起来,义愤填膺的看着晁文强和姜恒城,一脸被盟友背叛的屈辱。
“行了行了,别装这幅屈辱模样儿了,”秦若冷冷一笑,“你不是已经私下已经把新南桥巷子的黑市给人送了政绩吗?你告诉你盟友你打算拿这个抱大腿升官发财了吗?”
秦若这一句话却是像溅进油锅里的一滴水,晁文强不可置信的看着李自强,将恒城皱着眉头也看着他,“小李,这事儿是?”显然他也在等李自强一个解释。
“果然就是针对我,”李自强面上一抹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攥紧双拳垂在身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串通好了只是想踢我出局罢了,对吧?”
“你觉得气愤也无可厚非,”姜恒城抬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坐下慢慢说。”
“你可能不清楚我这侄女的能力,她算的卦没错过,”姜恒城道:“就算是这样,我和文强也不该第一时间去问你,前面那话我说的不合适,我向你道歉,那么现在咱们坐下解决问题。”
晁文强也道:“我们也合作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有话慢慢说吧,而且小李,”他语气一顿语重心长道:“比起利益来,你身上那个什么情孽,你得注意啊。”
“少给我灌迷魂汤,”李自强直接不搭茬儿,他知道,今天过后合作必然要散伙儿,他可不是个吃亏的主儿。
“你们冤枉我再先,不是我李自强没有兄弟义气!”
“可否容我说句话?”秦若看向在场三个男人。
“若若你不需要这样,想说什么直接说。”姜恒城和蔼道。
晁文强也点头,只有李自强嗤笑一声满脸嘲讽,“说啊,又想给我泼什么脏水?”
“文强你也是,我还当这是你傍家儿,结果你别给人养了小的你还当大师呢,哪来的叔叔侄女,炕头里头的吗?”
“你当人人跟你一样畜生龌龊呢,”秦若冷冷的道:“你想给人送战绩,我正好也想给人送政绩,咱俩比比吧,你看上黑市先倒台还是你先挨枪子儿。”
秦若起身,走到他身边,一手按住他肩膀,在他耳边仅用他能听到的语气道:“哦对了枪子儿倒是便宜你了,还要费国家一颗子弹,你怎么逼的你弟媳妇儿上吊,不如你自己也试试。”
如果只是单纯花心,秦若倒不至于在这种场合直言不讳的厌恶,可是这个李自强,强迫弟媳妇,事后逼得人上吊自杀,这种畜生说他泰迪转世都有点侮辱泰迪。
李自强却坐不住了,就在秦若提起他弟媳妇儿那一瞬间,他慌了,比提起他给人送政绩出卖黑市还让他慌乱。
他年少无知犯下的错,世上活着的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他强自镇定,可是脸上的心虚却怎么也藏不住,最后只来得及放下一句“你们等着后悔吧”的狠话,就急匆匆的走了。
姜恒城看着秦若,有些看不透她,刚才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让李自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
“事关另一个可怜人的隐私,我没有说出来,总之这个人,沾染就会倒霉。”
秦若又道:“新南桥巷子的事之后再说,他找的那个人正是晁哥家能力范围之外的人,但是,这件事不会发生的。”
今天在那双手套里,贺钧钺夹了一张纸条,写得是新南桥黑市背后有人做政绩,她起初只是以为有交易不愉快的人举报,可是见了李自强,那一双打量的眼睛让她决定露一手震慑他一下,却没想到双方的龃龉在这时候产生冲突的时候她一细看李自强的面相,最后牵扯出了这么多事。
贺钧钺既然给她露了这么一个消息,那她就还他立个功。
知道秦若把黑市危机拦了下来,姜恒城和晁文强心下都对她感激,虽然事情还没发生按理还没确定真伪,但是以李自强最后绷不住的心虚,显然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秦若又道:“抱歉啊晁哥,姜叔,你们本是一番好意,却被我给搞砸了。”
“若若这话说的,”姜恒城叹气,“到底是老了过于放松了,要不是你,大难临头了我们还蒙在鼓里。”
晁文强也道:“虽然秦大师你拦住了祸头,但我还是得回去打探打探,不然我不放心,多余感谢的话等这事儿平安过去再说,我先走了。”
姜恒城知道他脾气,挥挥手让人走了,最后,饭厅里就剩下姜恒城和秦若两个人了。
“望云发了电报,又寄了信,生怕你吃了亏,你说你这孩子,信偷偷地送来还给我们老两口留了钱,却是面都没露,也不知道来家里看看我和你阿姨。”
姜恒城这话不是客套话,他儿子和女儿都说了眼前的小姑娘倾力救他们两人性命的事,他这个当爹的哪能不记人家情,一是他不知道上哪儿去找这姑娘,二是他们如今住在大杂院儿里,还是少沾染他们为好。
可是上个月他们忽然收到了一封信,还有一百块钱,是裹在一个信封里被一个小女孩儿送来的,只说是个年轻的姐姐让她送的。
秦若道:“我对燕城不熟悉,再一个我现在做的这个事情抓住了就是大罪,总不能连累叔叔阿姨为我担惊受怕的,望云姐姐让我带那封信我也明白就是为了让我来燕城有个靠山,可如今情况没安定下来,我也就没有上门打扰。”
从儿女的信中姜恒城知道这孩子懂礼貌又不喜欢麻烦别人欠人情,因此他也十分理解,只是和蔼笑道:“下次若若有时间一定要来家里看看,你阿姨给你织了毛衣和围巾,如今都冬天下雪了还没见着你。”
“好的呀,等新南桥巷子的事了了,我就上门打扰叔叔阿姨来了。不然拖到明年,叔叔和阿姨都忙着上班,我上门都没人招待。”
秦若笑着眨眨眼,话里的意思却让姜恒城握着茶杯的手一顿,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说太透,他点了点头,眼里平息下一抹激动,“那就我和你阿姨盼着若若早点上门。”
姜恒城也是政治敏感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当年能全身而退,如今听到秦若这话,心下激动的并不是恢复职位,而是女儿儿子有望回来团聚,这也算解了妻子心病。
两方叙旧之后,一起吃了饭,虽然彼此都初见,但因为姜望云的关系,倒是一点也不显生疏。
出了和平饭店,秦若挡下执意要送他的姜恒城,目送他上了车,这才戴上手套踩着风雪朝另一条路走去,却不想,一群带着袖章的混混堵住了她的去路。
第四十四章
既然已经被堵住了, 秦若也没有慌张,停住了脚步。
临近傍晚的天气,一阵一阵寒风吹着雪花飘在人脸上冻得刺骨, 街边行人匆匆, 带着红袖章的群体,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个年代上具有绝对的拦下一个普通人的执法权的。
秦若打量着这群人, 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八男两女,一脸蛮横嚣张,是这个特殊的时代给了这群二流子狂欢的机会。她没有说话, 就冷冷的站着。
“有人举报你公然宣扬投机倒把的行为,是反、动分子, 跟我们去革委会接受调查吧。”
领头的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手臂上的袖章绣着黄颜色的队长两个字, 他斜吊着眼睛流里流气的从上到下打量了秦若好几眼, 目光在她饱满的胸部流连的时间格外的长。
另一个也道:“对, 看穿着就是资本主义, 跟我们去接受教育!”
秦若脚上牛皮的小皮鞋, 身上的厚毛呢格子外头,里面的毛衣是马海毛前段日子于忆梅给她织的那件,再加上手上一双皮手套, 确实很洋气很像个资本主义家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