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也道:“孩子, 查你的事是我下令让我儿子去查的, 贺家这件事确实做的不妥,希望你原谅。”
人已经来了, 一瞬间的震惊之后,秦若恢复了平常心。
对于救国救难得民族英雄,秦若自然心怀敬佩,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这位老人前来震惊的情绪她确实有,但倒不至于愧疚。
儿孙惹祸家长收拾烂摊子,华夏不都是这样的传统么。
“没想到您老能来,”秦若对老人道:“我希望您能明白,我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不影响对您功勋的敬仰。”
老人呵呵一笑,点头,“你这种心有方圆又性子强硬的孩子,很不错,我老头子这一把年纪了不至于是非不分。”
“我和家父前来,既没有来给儿孙后辈找场子的意思,也没有以势压人的想法,”中年男人眉间悬针,显然也是个惯常皱眉多思的主儿,他此刻却展颜一笑,“主要是大师帮了贺家这么一个大忙,想请大师到寒舍一叙,还望大师赏光。”
说话的是贺君竹的父亲贺迁,贺家第二代的老三,老大贺远是贺钧剑的父亲,老二贺逸是贺钧钺的父亲。
至于老人,当然是战功赫赫位列开国十大元勋的贺安邦。
“您二位来都来了,我要是再拿乔倒是我的不知好歹了,劳烦了。”
秦若一颔首,点头应下,随即看了眼自己的自行车,贺迁道:“大师请放心,你的自行车一定给你妥善带回去。”
说着一挥手叫来那警卫员,嘱咐了两句就引着秦若往汽车的方向走去。
秦若走的极慢,刻意照顾着贺老爷子的脚步,见此,贺老爷子胳膊一抬,放开了儿子扶着他的手臂,贺迁退后一步让开了自家父亲身边的位置,贺老爷子看向秦若,秦若心下一叹,到底是往人跟前走了两步,“那晚辈扶着您吧。”老人家小心思得逞,呵呵一笑。
秦若心下叹息,就这样有点老顽童一样性子的老人,当年为什么会固执的与大儿子各执己见甚至儿媳于忆梅和大孙子没登过贺家门呢?
当然,人的性格会面对不同的人会在不同的年龄有所改变,而且,人往往对外人宽和。
上了车,贺迁甚至去了副驾驶位,把后座留给了老爷子和秦若,一路到了贺家。
如秦若猜测的那样,车子停在了一处四合院门口,警卫员荷枪实弹的敬礼目送下车子又再次启动行驶了进去。
因为早有猜测,所以秦若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走进贺家,坐到会客厅里,秦若又再次见到了眼眶通红并且一脸不好意思的贺君竹,以及站在一面墙下似乎在面壁思过的贺钧钺。
桌上已经先一步端上了水果和冒着热气的茶水,贺老爷子坐在了北边的单人沙发上,秦若被让在了西边的沙发上,贺迁坐在了她对面,之后,在她坐定的前后脚又进来了一个男人,看着比贺迁年纪大些。
“调查秦大师的事是我手下人去做的,只查到秦大师送西北秦省宁阳市下辖清河生产大队的社员,从小在清河村长大,再没有涉及其他了。”
秦若接过贺迁递上的那张纸,一目十行的看过去,里面都是一些原主的成长轨迹,主要还提了和赵汗青的恩怨纠缠,至于结婚,只提了一句——路过凌河救了秦若的一个挖煤工人。
她看完,把那张纸放回茶几上,看向贺家的当家人贺老爷子,“那么您老今天要我来,是想问什么?”
她喜欢开门见山,而且彼此交锋两次也没有了拐弯抹角的必要。
“好,孩子你这爽快刚烈性子对我老头子胃口!”贺老爷子赞了一句,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我孙女小竹的对象是他国间谍的事,你真的是算出来的吗?”
这就是捏了贺迁命脉差点让贺迁夫妇丢官坐牢的事,如果是个小间谍,还罢了,问题是米国的那个间谍,已经来过他们家里见过他们了,甚至,搜捕到那间谍没来得及传出去的资料,有秘密武器的研究进度。
当然,这肯定不是贺君竹泄露出去的,她没有这么大的权限能接触这些,但是,在那人似是而非别有用心的套话,贺迁主管这方面内容,他的加班出差,都是蛛丝马迹,贺君竹不知道这些,在闲谈间泄露出去,再一个原因那间谍利用贺家准孙女婿这一身份,能接触的人能接触到的消息就十分的广阔,杂乱的看似无用的各种消息经过一番专业间谍的汇总分析,就是一份十分机密重要的的情报。
如果这份情报传出海外,贺迁夫妇引咎辞职都是轻的,他们二人必然坐牢,何况,贺家能牵扯到的还不至于只是一份秘密武器研究进度,还有军中一些武器实力,这些都是保密资料,一旦传出去,贺迁夫妇作为主要被间谍利用的对象,他们就是通敌卖国的大罪。在这个敏感的当口,哪怕满身功勋的贺老爷子,不仅保不住二人,甚至连他自己,都得沾上连带责任。
“以您老的阅历和身份,这张纸上的东西说是全部那必然不屑于诓骗我一个后辈,”秦若垂眸扫了一眼桌上的纸,“查过我的身份,想来您老更加疑惑,从小清河村长大,虽然上过夜校但字也没识多少,我这样的阅历算得上空白干净,应当跟他国间谍扯不上关系,但也同样的,命理玄学这些高深的学问,也不是一个自小生活在乡下的女孩子能接触的。”
“所以您老心下的怀疑更甚,哪怕有贺君竹解了各位头疼的事打底,也还是依旧不信,这才有了新南桥巷子口等我那一幕,晚辈猜的不错吧?”
秦若没有直接回答,却一语道出了贺老爷子的心理历程。
贺老爷子也点头,“我老头子也清楚,你对我贺家有恩在先,我们却调查你,这事儿做的不地道,但是再来一次,我依旧还是会下这个命令。”
“您的立场没问题,”秦若点头,“如今我们坐在这里开诚布公的谈,想来前因后果您已经了解,如果不是贺钧钺贸然前来,在我救人之后给我扣上邪、教分子的帽子要抓我,我也不至于因为一个调查而生气,事赶事赶到一起了,所以双方都有理由,那么贵方不必道歉,您老亲自来一趟我也不会愧疚。”
俗话说万事先把丑话说在前头,逼得一个满身功勋的老人来纡尊降贵见自己,这事儿任谁看了都得指责她,但是秦若不想担这个责任,那么先把双方立场捋清楚,把丑话说在前头,再来谈其他。
贺老爷子点头,认可秦若说的话,说到底是他二孙子鲁莽了,退一万步讲秦若真是个邪、教分子,可是明面上她确实治好了全家人没有由来的头疼,就算他们家心有怀疑,也该证据确凿的时候抓人抓的心服口服,结果他那傻孙子,跑去人家跟前一顿说教,凭借的是自己的见识和猜测,这就很难服众。
何况这小姑娘性子倔强不吃亏,可不就把好好的关系弄僵了么。
如果没有小竹对象是间谍这回事,治个头疼,也可以说给了钱两方不相欠,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是那么一个消息,帮助他贺家度过了这么大一个潜在的危机,往小了说,事关贺家荣辱安危,往大了说,牵扯到了国家机密,不论哪方面,贺老爷子都不能等闲视之,于是他们就坐不住了。
小辈道歉只是试水,没想到这孩子一连消失近乎十天,就在二儿子问他要不要动用手段全城查找时他阻止了,如果这孩子真是一位身怀绝技的能人,他们贺家已经得罪了人,不能把人再得罪死了,今天两个小辈去可是这孩子直接不搭茬儿,那只能他这把老骨头倚老卖老亲自上阵。
秦若看了眼他对面正襟危坐的两个长得很像的中年男人,又看向贺老爷子,道:“俗话说耳闻不如眼见,我会玄学的原因我不能细说,但我不是国外间谍,语言总是苍白的,我说破大天去不亲眼所见还是难以置信,毕竟这是人之常情,所以,”说到这里她傲然一笑,“那就验证一番吧。”
“如何验证?”说话的是从进来到现在一直很安静的贺家老二贺逸开口发问。
比起眉间悬针的贺迁,贺逸面上比他多了些刚毅果决,在军中任职的贺逸虽然没有穿军装,但军容肃穆依旧。
“我要是算诸位的生平,或者贺家各位女眷亲戚,难免有我早就查好了资料的嫌疑,那就由贵方来找人,我来算,无论任何身份,但凡有一处错处,我任由各位处置。”
秦若眉目坦荡自有傲气,“我一天的规矩是不过三卦,所以最多您可以找三人来验证,之后,我还有计较。”
她其实可以在指尖弹出一缕符火,但这种和邪、教口中喷火的情形太像了,当然,还有其他的比如说拍一张真话符能现场展示,可是是人就会私心,虽然万事论迹不论心,但当众说出阴暗面,这种社死的事也没有人会愿意,还是算了吧。
所以她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既不得罪人,又能验证她的能力绝无掺假。
能让她帮了人还得自证清白,这也就是涉及国家大事,但凡贺家私人的事,秦若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还别说找三个人来算命。
谁让她是个爱国的守法公民呢。
“好,有魄力!”贺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对贺逸道:“你去找吧,就按这孩子的办法,让我这黄土埋到脖颈子的老头子也开开眼界。”
打了一辈子仗的老革命,是最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虽然有贺君竹的极力劝说,但他不亲眼所见他无法全信。
“爷爷,如果验证了秦姐姐确实很厉害,你心服口服之后要把我二哥狠狠揍两拐杖,”贺君竹盯着自家老爹吃人一样的目光挨挨蹭蹭的蹭到贺老爷子跟前,伸手抱住了他脖子摇了摇,又撒娇道:“我二哥也是为了我,那我可以替他挨一拐杖。”
“呵呵,我哪里舍得打我小竹啊,”老爷子呵呵笑着拍了拍贺君竹的手,“那一拐杖我打你爸。”
贺家三代独独这么一个姑娘,贺老爷子那些死于战乱的叔伯家没有姐妹只有兄弟,他自己生了三个儿子,只有三儿子独独得了这么一个娇女娃儿,哪里舍得打。
贺君竹偷偷看了眼一脸苦笑还瞪她的老爹,吐了吐舌头,又察觉到秦若在看她,想着秦姐姐和她差不多大那么厉害她还在撒娇,不由得有些害羞。
秦若收回目光,怪不得贺君竹天真,贺老爷子宠出来的。
“孩子,上次我们头疼,还幸亏你给了解那头疼的方子,不然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定就交待了。”
贺老爷子也没有干等着儿子找人来验证,而是与秦若拉家常一样叙话闲谈。
他们查清楚了小孙女的对象是间谍,自然也查出了买卖木雕故意纠纷的那伙人就是那间谍的圈套,对于那金钱豹的木雕变成了什么凶兽像,说那个能伤人,他还是信了两分的,毕竟他亲身经历。
“您老福泽深厚,遇事自能逢凶化吉,我正是恰逢其会罢了。”秦若笑着应了一句但却并不居功。
来到贺家的几句话,秦若的态度贺老爷子已经明白了,这孩子是真的没有跟贺家要有牵扯的打算,哪怕对上他,也是态度不卑不亢,说话滴水不漏,自信而内敛,有胆有识,行事张弛有度,确实不是等闲之辈。
可是反观他那自小军队里长大的二孙子,刚正有余谋略不足,明明比这孩子大了几岁,却差了那么一大截,小竹又是个女孩儿被他惯的难免娇憨了些,第三代三个孩子,唯一出彩的那个长孙,却是因为他早年的执着如今自立门户几乎不认他这个爷爷。
想到此处,贺老爷子心下深深叹了一口气。
“您老何必执着,您身逢乱世立下不世之功,我们这一代人却是在安稳和平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虽说现在艰难了些,但总归会好起来,不同时代造就不同的英雄,有您榜样在前,自然您的孙辈后代自有大放光彩之处。”
秦若作为一个晚辈,自然无法点评置喙贺家第二代,但贺老爷子的孙辈她还是可以提的。
这女娃儿好生厉害,他不过看着孙辈的一声叹息,这位就洞悉了他的心思,就算是贺迁,也几乎才察觉老父亲的心思。
“但愿如此,你这孩子机敏灵巧的让人心惊。”
贺老爷子的感慨秦若微微一笑,算命的必修课就是察言观色。
正在这时候,贺逸领着三个人进来了,两男一女,有身着军装的,有身着普通衣裳的,但看外表年纪各有不同,都是面目平和没有特别吸引人注意的普通长相。
“三个人都是可靠可信的,你请。”
贺逸朝秦若一点头,就在他先前坐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他心下也是疑惑的紧,他一个铁血汉子,坚信枪杆子的男人,一边觉得荒谬,可儿子的痛苦以及痛苦消失他亲眼所见,还有那件差点让贺家陷入危机的事,他也是雷厉风行一顿整顿亲自去抓的人,自然明白那分量,一边又似乎不得不信,所以对于这个验证,他十分期待。
秦若点了下头,目光看向三个人,“那就从离我最近这位开始吧。”
“看骨相周岁三十六岁,五行命属己土,两眉间间距宽,性子宽和敦厚,与人为善,但容易相信别人,夫妻宫生丧偶纹,头一个妻子病逝五年,新娶的续弦刚出月子,子女宫子孙纹繁盛,家里三儿一女,两儿为亲生,长子和女儿是收养,廉贞入主财帛宫天相星辅佐,做生意的料子,如今职业应当是供销社售货员。”
秦若说到这里停下了语气,看向贺逸,“第一个,还需要继续算吗?”
再算算的可就是隐私了。
那被看相算命的当事人哪怕尽力稳住了神色,眼神也难掩震惊。
“她算的对不对?”贺逸了解了大概,但至于子女有收养这个事,他还真不清楚。
那男人这才迅速点头,“太对了,真的没有一点说错。”
“好,”贺逸一点头,朝秦若道:“你继续第二个吧。”
中间站着的正是唯一一个女性。
秦若只一眼,就叹了口气,看向贺逸,“首长,这位同志的身份我在这里说合适吗?”
这位大校同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找了个国家培养的特殊工作人员来测试她,她这是说还是不说呀?
贺逸哑然,半晌,点了下头,“第三个吧。”
秦若目光移向第三个,赫然是穿着绿色军装的那个小伙子。
这位列兵同志,却是贺逸小舅子的儿子。
“二十五岁,五行命属庚金,父母宫日角凹陷,父丧,职业……”秦若停顿了下,“电报员。”
秦若话音一落,又深深看了贺逸一眼,虽然没明说,但那眼神就是在说这位和你有亲戚了。
“你们三个辛苦了,各自去忙吧,”贺逸出声先打发了三个验证的人,然后才看向秦若,“分毫不差,我服气了。”
能让贺逸服气的人真的不多,他刚毅的眉目间毫不掩饰对秦若的赞赏。
秦若目送那三人背影,左手似乎不经意间轻轻点了点右臂。
“如今,您老放心了吧?”她笑着看向贺老爷子,又道:“我不仅能治头痛,还能帮你把腿上骨缝里困扰您多年的弹片取出来,如果您有需要的话。”
“我老头子今儿个可真大开眼界了!”贺老爷子感叹一声随即眼睛一亮,倒不是为自己的腿,看向秦若道:“孩子你算了一卦就抓住了一个间谍,那如果投身国防事业的话……”
秦若没有急着反驳,只是笑着看他,“您老觉得我这个能力当下露出来人尽皆知的时候,是福还是祸?”
随着秦若的话,贺老爷子一愣,之后惋惜的长叹一声,眼里的激动寂灭了,秦若却神色不改继续道:“华夏这百年间,经历了从半殖民半封建乱世到反侵略战争胜利,再到两党之争结束走到如今成功建国,每一步都是党和人民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出来的,没有玄学与非人力的能力相助华夏人民依旧走到了如今,哪怕现在艰难了些,但总归会好,人民的智慧与力量能改写历史能挡住战火能抗拒滚滚洪流,人定胜天,所以我的这点微末能力能不能用于国防建设都不影响国家大局,您也不必遗憾。”
秦若的一番话,激起了贺老爷子沉寂已久的雄心,想起曾经命悬旦夕炮火连天的峥嵘岁月,顿时豪气冲天道:“说得好!”
秦若始终含着笑,站起身道:“如今,既然事情已经了了,那我就回家去了。”
贺迁眉头皱的死紧,看看贺老爷子的腿再看看秦若,几番欲言又止,看的秦若心下好笑。
贺钧钺和他这位三叔也是两个极端,一个直的跟椽一样,一个肠子像九曲十八弯,得亏贺君竹被贺老爷子养着,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天真的性子。
她只作不知,她可以给这位老英雄解决了病痛,但是没有上赶着一而再再而三去提的道理,多疑的人还当她心怀不轨呢。
比起父亲来,贺君竹直接多了,她抱着贺老爷子的胳膊撒娇道:“爷爷,秦姐姐敬佩您,求求您再倚老卖老一下让秦姐姐把那个木雕送走吧,我现在看着就害怕。”
贺老爷子笑着摸了摸孙女儿的头,“因为她敬佩爷爷,所以爷爷更不能再麻烦她,你闯的祸全凭她救了咱们贺家一劫,人要懂得感恩,你和你二哥从头到尾的做法都让爷爷很失望,是爷爷没教好你们,如今,不管任何理由,你们不能再去麻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