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三万两就是废票!瞒得紧是百姓的小钱来去都兑,那些大商户们的银子在一点点往外套出来,银票还在流通,所以大家都不曾声张,连他们锦衣卫没留意就都不曾发现端倪。
如若不是管事再三没能兑出银子来,发现不寻常,一查之下才惊觉正在套中,那真是不知何时才会想起来。
骂到最后,俞成武是一阵后怕。
“老子又欠那陆少渊一个人情,那老虔婆也别好过!以为稳住几个月就万事大吉了,那就叫他们这个节也过得更不痛快!”俞成武恨得咬牙,招手喊来亲信,低声吩咐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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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幼萱自从知道陆少渊为了给自己爹爹翻案被人暗中盯着,便秉着谨慎没有跟他联系。她能沉住气,林老夫人却沉不住气。
和闵氏的半年之约到了,去了三份帖子都没回应,她免不得就焦心起来。
如今长子在诏狱,陆家要反悔也不是没可能的,毕竟谁都有趋避厉害的私心。而且林幼萱已经十六岁多了,再不说亲,过了最好的年纪还怎么能高攀京中世家。
于是她在中秋第三日后就坐不住,亲自登上马车去陆家要见闵氏。
门房早就得到吩咐,只要见到林家人来找一律说主子出门了,不知何时归。
林老夫人也是个倔强的主,硬生生在门口等到日落,也不见伯府有人进出,便知道果然是闵氏的推托之词了。
“陆家居然敢出尔反尔?!”林老夫人气得肺都要炸了,但陆家人不见,也毫无办法,只能又想办法让人去查探陆少渊的行踪。
到了第二日,得到陆少渊今日会到醉仙楼会友,林老夫人杵上拐杖再次出门去。
她今日非得逼问出陆家的意思来,他们林家的姑娘,既然定了出去,是他们能反悔的吗?!
出门会友的陆少渊就那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林老夫人怒气冲冲堵在了醉仙楼门口,进退不得。
第43章
所谓兔子急了咬人, 狗急了跳墙。
林老夫人此时此刻正是急了的狗,见到陆少渊这块肥肉只会咬着不放。
醉仙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达官贵人最爱楼里的外域舞姬, 有空闲时间都会来啜两口清酒看舞姬扭腰肢, 久而久之醉仙楼就被京城百姓打趣成朝廷第一大衙门。
今日醉仙楼依旧人来人往,热闹无比。
陆少渊被堵了正, 楼里的声乐未停, 笑闹声起伏, 焉知下刻热闹会不会就落在他身上。
林老夫人赶来堵人倚仗的正是那群比女子还八卦的达官贵人。
“老身且问一句世子爷, 贵府是否要出尔反尔!”林老夫人双手拄着拐杖, 垂落的眼皮下一双眼光芒锐利, 质问更是中气十足。
陆少渊余光扫了一眼醉仙楼拥挤的大堂, 缓缓回过身, 眉宇间没有林老夫人想见到的慌乱, 端的是一派温润坦荡。
说起来,林老夫人是首回正式和陆家这位世子见面。
第一眼是惊叹, 武将中居然出了个相貌如此周正之人, 虽有耳闻却不如实实在在见了真实。第二眼是在她逼问下陆少渊从容的反应中再叹,关乎终身声誉的事他也不慌,内敛沉稳,是个人才,却被她配了那个白眼狼孙女。
林老夫人心里动摇起来, 甚至暗暗问了自己一句:如若现在反悔,把陆少渊定给三孙女才是最好的选择。
“老夫人,陆某从不做反悔之事。”他在林老夫人越发诡异的目光中拱手一礼。
林老夫人回神, 冷哼道:“空口无凭,一模一样的把戏难道我林家还要再上一次当!”
这一声比方才声音拔高了一个度, 离得门近的宾客听见了,纷纷转头投来视线。
探究的视线就落在陆少渊背后,是一道道没有实质的锋芒,他无需扭头去瞧也知道后方的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都是林老夫人预想中的举动。
任凭风雨欲来,他这个被乌云笼罩在其中的人却是温和地笑了:“我若是老夫人,今日断然不会再大吼大叫。老夫人走的是待价而沽的路子,陆某糙人一个,陆家陷于风言风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夫人今日要坚持灭敌一千自损八百,陆某是无所谓的,所以……老夫人爱信不信。”
话落,他再一拱手,颇有良言尽于此别不知好歹的倨傲。
林老夫人被他那番‘我今日就是要当无赖’的话气得手发抖,气又归气,恶毒谩骂的话却都哽在喉咙里,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可不正是陆少渊所言,自损八百!
她挑来拣去想讹上陆家,不就是因为知道庶出的林幼萱价值只能到这儿了,本就出身低微,再嚷嚷开要定的婚事不成了,那就真要再降一等了。
陆少渊如今就是本着虱子多了不怕痒的无赖劲儿,直接堵死了她今日的来势汹汹。
林老夫人站在太阳底下,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最终望着早没了陆少渊人影的醉仙楼,咬着牙让婆子扶着自己上马车,灰溜溜回了林家。
“这老货居然是老首辅的发妻,手段下作得叫人惊叹啊。”
二楼临街厢房的窗前,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凝视远去的马车,嘴里啧啧有声。
陆少渊倚靠着墙柱子,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
匕首的刀鞘不知去向,银色的刀身在他修长的指间宛如灵蛇翻腾游动,锋利刀刃折射的寒光不时映亮他眉眼。
中年男子侧目就瞧见他满眼戾气的模样,忙把窗户关上:“你什么时候掏的刀子!那老货要走慢一步,这刀子恐怕就扎她眉心里了吧!”说着还一阵后怕,自己光看热闹忘记身边这个一言不合就爱拔刀的人。
老首辅的发妻死在醉仙楼前大街上,那绝对是要塌天的大事,谁能给他兜得住!
陆少渊没有说话,视线随着匕首游移,心里一面想着算老虔婆还算识趣,听劝走了,一面又是愤怒无比。因为老虔婆离开,确实是没把林幼萱当人,就是一个估算价值的物件,离开是怕真因为风言风语让林幼萱失去价值。
所以杀心猛然窜起。
可他需要留着老虔婆,好让林幼萱能光明正大地脱离林家。
他指间翻转的匕首忽地被他握住,随后在掌心转了个圈,山羊胡子再一眨眼,那带着杀气的凶器就在他手上不见了。
山羊胡子的视线从他手掌看到他的袖子,又游走到他腰间,不管怎么看,也没看明白匕首被他收哪里了。
“跟你多待一刻都得短命一年,快说快说,找我何事。”山羊胡子懒得再猜无关紧要的事,举起两个胳膊伸了个懒腰。
“药不够了,再给点。”
“——不够了?!”
陆少渊没什么情绪的话激起了对方一番巨浪,山羊胡子激动得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一个月前给你的分量是预足了四个月!他把四个月的用量都用完了?等死吧,还要什么药!我也不神仙,说要就能给!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药丸配起来多麻烦,他当糖豆磕了吗,要吃糖豆去西大街上买不行吗!”
“给点,够一个月就行。”
陆少渊在对方咋呼声中神色不变,加上准确的数量。
山羊胡子被噎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一张脸青白交加,抬手指着他鼻子,指了又指,点了又点,最终所有愤怒和怨怼都化作了一句咬牙切齿的,“后日送你府上!”
房门被摔得哐当一声响,门扇重重关上,又快速打开再弹回去,门板和门框的碰撞声响了三四下,终于止了。
陆少渊深邃的眼眸落在还在微微摆动的门扇上,这一幕似曾相识。
是了,林幼萱也当他面摔过门,力道没比刚才的人轻多少,然后一头扎进了落日余晖最后的光晕中。那之后,她和他开始了真正的相敬如宾。
想起林幼萱,不免就想起那日在逸园,她纤细的胳膊环绕着他的腰。
她紧张无比,他亦口干舌燥,她借着一句抱怨说他腰身粗,她抱不过来了松开了手。他已然动情,不敢再和她多亲近,遵循着她蹩脚的借口拉开彼此距离,邀请她赏花喝酒去了。
那一日她眉角眼梢都染着笑意,是他从未见过的自在欢快。
明知她不胜酒力,他也没多劝拦。
她就该恣意欢笑,恣意玩闹。
可那日一见之后,明明都是尽兴而归,他心里却总不安稳。
她亲口答应的嫁他,哪里还有什么好心不定、不安稳的。陆少渊出神片刻,将没来有由的情绪都归咎于患得患失,失而复得确实让人感到不真实。
小二端着放置了美味佳肴的托盘前来敲门,看着门半开着,敲响房门后往里一探,发现只有陆少渊孤身在内。但这一屋子可是点了十几道菜啊,难道……
“都打点好,一会我派人来取。”他从腰间掏出饭钱,搁在桌上。
小二见那一锭银子,超出饭钱可不是一二两的事,眉开眼笑着就要说讨好的话。哪知出手阔绰的客官说:“剩余的银子我的人会一块来取。”
小二:……
穿得人模人样的,怎地那么抠门啊,白给笑脸了!
背后埋汰人的小二还在陆少渊离开后翻了个白眼,全然不知在前世,陆少渊不止抠门,一块铜板要掰开两块花,就连自己也常在外饿肚子。
战火连绵,灾祸不断,朝廷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陆少渊把自己的体己银子都贴补进去了,如若不回府用饭,在外头基本就是饿着的,更别提到赈灾处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有饭也记不起来吃。
离开醉仙楼,陆少渊在马车内简单写了几句话概括今日见着林老夫人的人,让人给吴大送去再转交到林幼萱那。
她祖母坐不住了,到底是要告诉她一声,起码知道了被迁怒时还能快速应对。
这边刚让一人送信离开,心腹又带着消息来到,林大老爷四个字刚落入耳中就让他笑了。她的谋划很成功,随即想到什么,快速吩咐道:“让眼线今日开始多关切着,若起冲突,第一时间送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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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幼萱今日来了兴致。
秋高气爽,庭院里有着暖暖的阳光,微凉的风,十分舒适的气温,她就让福丫带着一众小丫鬟把爹爹的藏书都搬出来晾晒。
她跟着丫鬟们一本一本摊开发黄的书页,弯腰直起,单一枯燥的动作却永远不觉得累,哪怕气喘吁吁了脸上还是染着笑。
陆少渊说她爹爹很快就能洗清冤屈了。
可真是太好了。
爹爹的冤屈洗清,爹娘在泉下肯定会欢喜,宋家人往后在朝堂上更能直起腰杆子,不必受爹爹的冤屈多牵连。
这样的日子,是她最期盼,也是最奢望的。如今被一个陆少渊送到了跟前,一一实现,想起来心里更是甜蜜无比。
那是她要嫁的郎君呢。
“——老夫人!老夫人!我们姑娘正忙着!”
林幼萱唇角含笑,刚摊完一摞书,就听到一进院落处传来惊慌失措的劝阻声。
她回身,从连接着一进的院门往前看去,瞧见了头发半白的祖母,被人搀扶着一路快速走来。
速度之快,在她一眨眼的时候就要到二进了。
她……祖母,这架势,是来找她晦气的。
她杏眸滴溜溜一转,大概猜到了能叫林老夫人如此气急败坏的事,脸上笑意更甚。
林老夫人对着她几乎是扑过去的,她一动不动,做好准备挡在前头的冯妈妈等人也没能防住,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老妇人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自家姑娘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