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可能,成了真。
“你、你是怎么拿到手的!”她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陆少渊低头翻出干净的手帕,将她不断掉落的泪珠拭去,语气无比轻松:“就那么拿到手了。我想着,总归是要给二姑娘一个定心丸,也得让二姑娘知道我的诚意。”
可这轻松的一句概括了他几个日夜不眠不休的谋划,也掩盖了他为了拿到这封信与虎谋皮的危险。
林幼萱被他语调蒙蔽,惊叹他的能耐:“世子爷实在太叫我吃惊了,我今日想见二公子,为的就是这个……你简直像是知晓天下事的百晓通。”
可惜他不是,他不过是占了预知未来的便宜。
陆少渊摇摇头,笑容下藏了苦涩:“这信二姑娘收好,或者是毁了最为保险,如若真牵扯出来,二姑娘最终还是得受连累。”
林幼萱自然明白,她抬手就想撕个粉碎,可在动手的时候猛然又停顿住了,脑海里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我拿它还有用处!用过后再销毁!”
东西到手,没有惊动林老夫人,陆少渊当然是支持她的决定,哪怕这信就真呈到了皇帝手里,他也有本事拿回来。
“过些日子应该会有宋三爷的好消息。”他又给她再带来一个叫人高兴的事。
林幼萱刚把信收好,闻言直勾勾看着他,表情有些发傻。
“——陆世子是让人心想事成的神明吗?”
这话说得也傻气,陆少渊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道:“顶多是佛前莲花池里的王八。”
而本体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
他自损,把林幼萱逗得收了眼泪笑个不停。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林幼萱抬眸,在他疏朗的笑容中由衷道:“世子这样笑,像个凡人了。”
陆少渊一愣。
她转身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送到他跟前:“我再许个愿,希望陆世子一举夺魁!”
他接过茶,将这盛满真挚的祝福一饮而尽,一盏茶,喝出了烈酒般的潇洒和豪气。林幼萱静静望着他,脑海里闪过一个词——意气风发。
待他簪花游街时,那会更耀眼吧。
“愿我得取功能时,亦能得娶意中人。”他亮了亮杯底,拱手笑得灿然。
林幼萱脑海里勾画那个俊美状元郎就成了身戴红绸花的新郎官,整张脸变得红彤彤,忙转过脸不敢多和他对视。
陆少渊心情却难得好,使坏挪到她眼前,故意问道:“二姑娘可知我意中人是谁?”
第41章
这个问题无疑是个陷阱。
哪怕林幼萱此时正不好意思面对他, 亦很快拐过弯来。
虽然他说了许多回对自己有情,可这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嘛,那得多自恋的人才能宣之于口。如若不回答, 按他之前的表现, 他定然又要在她跟前来一番表白。
不管回答不回答,都让她处于窘迫的境地。
想到此, 她忍不住幽怨地睨他一眼, 流转的目光控诉着他的恶行。
陆少渊触及她楚楚的眼神, 内心深处那锈色斑斑的心弦被狠狠拨动, 旧忆中那些不敢解封的旖|旎片段都在这瞬间疯狂涌上脑海。
他忽然朝她迈了两步。
短短两步, 带着他压抑已久的侵略意图。
他从来不是正人君子, 更何况在面对一个爱至深不得, 又失而复得的女子。他们曾经是夫妻, 他们间有过天底下夫妻都有过的亲密无间。
她置于他身下时, 便总爱如此看他!
林幼萱被他骤来的身影吓一跳,这一瞬间莫名的对他起了惧怕, 是属于男女之间力量悬殊的惧怕, 她清楚的感受到了他对自己有着危险的进攻性!
可她双脚被定在了地面上一般,无法挪动半分,随后眼前一黑。
她感受到了他的呼吸,落在她的发顶,还有他倾身而来的淡淡梅香。
这一刻, 梅香不再雅致,不再高洁,连同着她的心跳, 化作了被他气息所包裹的暧|昧。
耳边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只有他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而他呼吸声渐沉,听得她更是口干舌燥,甚至希望有人快些闯进来,好将此时僵如木头的她救走。
林幼萱指尖轻轻一颤,感受到了他略微低头,鼻息扫过她耳畔,更能感受到他的唇在朝她落下来。
她几乎要尖叫,也是在这一瞬,她感受到眼前的光又暗了暗,他的手掌心也紧随着离开。
陆少渊的唇是落下了,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他多想亲吻她的眉眼,亲吻她。欲|望像困兽逃离了铁笼,疯狂在他体内窜动,但他不能……只能够隔靴挠痒,以此幻想给予满足。
林幼萱重新视物时,他已经退回了一开始的位置,一手负在身后,笑得温润:“东西亲手交予二姑娘,我便放心了。”
她听出来了他的去意,虽然不太明白方才他涌动的情绪,心中依旧为之有怯意,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你不是刚回京?又要离开吗?”
“事情未完。”他给了简单无比的四字。
林幼萱心里有触动。
如此说来,他今日出现,就只为交给自己那封信。
她抿抿唇,内心挣扎着什么,眸光不断闪烁着,就在他拱手说告辞之时,朝他深深福了一礼。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低垂着眼眸。陆少渊望着她微微摇晃的步摇,她的耳廊在细碎的金光中渐渐覆盖了一片粉色,像四月桃花的颜色。
“——我在家中等世子爷来提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压制住羞涩,清晰地,一字一字将自己对他的期盼终于说了出来。
一句带着她真正想法的应答来得如此突然,饶是陆少渊也不曾反应过来。
可那说出心里话的少女已经在他错愕时快步奔跑离开。
房门半开着,因为方才被打开,还在轻微晃动。他缓缓转身,门口早没有了她的身影,她的那句等他来提亲却在耳边久久不散……他们终于能修成好结果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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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楼回到林家,林幼萱脸上的热度还不曾散,下车的时候还捂了好几回脸。
她怎么就说出口了,那么的不矜持,那么的……义无反顾!
冯妈妈察觉到她的异样,看了她好几眼:“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她连连摇头,脸也不敢摸了,装作淡定地转移话题:“今日祖母似乎又要去探监,不知回来会生什么事,妈妈让人留意着。马车上写的那份东西,妈妈在祖母回来前放回原来的位置。”
匆忙回到自己屋子,林幼萱反手就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然后把自己抛到床上,再次捂上了脸。
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的水,如今懊恼其实多少就显得矫情了,只是一回想起来就臊得浑身发烫。她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发泄一通后才在福丫好奇的视线中伸出手:“扶我一把,我要起来梳洗。”
刚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院门就被敲响,守门的婆子搓着手前来禀报:“是老夫人那边有请。”
自从林幼萱掌家之后,原本就被收拾过的二房奴仆做事更是尽心尽力,凡事都得先顾虑林幼萱的心情,如今通报一声都小心翼翼。
冯妈妈正巧从外头探得消息回来,就瞧见站在门口的祥福居丫鬟,翻了个白眼拎着裙子入内。
“姑娘要去祥福居吗,老奴陪您。”冯妈妈见到守门的婆子,明白果然是请人来了。
林幼萱颔首,挽着冯妈妈的手一路往东院去。
路上,冯妈妈就满是怨怼地数落身为长辈的林老夫人:“说是刚从锦衣卫那头回来,银钱越送越多,探望的时间越来越少,连私房都贴进去不少。听说三老爷送回来的银子也都用尽了,又去信要,还没有个说法呢。虽说大老爷案子吃紧,可兄弟俩都是她儿子,多少有点厚此薄彼了!”
“大老爷这一遭,恐怕要连累马上回来述职的三老爷,届时三老爷不得恨死这无能的兄长和拎不清的母亲。多少得留一些银子来给三老爷疏通疏通不是?”
“如此说来,祖母这遭是要开口跟我要银子了。”林幼萱就知道祖母贼心不死。
而且大笔钱财支出,林家已经没有什么产业能维持得住,找上她是迟早的。
或许今日就该要拿出杀手锏了。
她面色如常地来到祥福居。
长子几个月都在牢狱,让林老夫人操碎了心,今日出门脸上敷了厚厚一层粉也盖不住颓色,又哭过,眼泪将脸颊的粉冲刷出一道道痕迹,更显得落魄了。
林幼萱冷眼望着,草草见一礼。
“二丫头,我知道你恨我狠心。”林老夫人一手揉按着太阳穴,疲惫不堪,连场面话都不说了,“可你到底还姓林,你大伯父如今在诏狱不知明日如何,真要出了事,所有林家人都别想免于责难。你准备个三万两,我好拿去给你大伯父打点打点。”
“三万两……”林幼萱算是长见识了,就是明目张胆抢钱啊,“祖母可真是能开得了这个口,我一个姑娘家,上哪里能给你拿三万两出来?”
林老夫人揉按太阳穴的手一顿,浑浊的双眸斜斜看了过去,戾气徒生:“你怎么会没有,岳氏吞的银子就够这个数了!再且,你没有,宋家没有吗?!别说三万两,就是三十万两,宋家也拿得出来!”
林幼萱倒吸一口冷气:“宋家凭什么一而再掏家底来养这么一群豺狼虎豹?!别说三万两,就是三个铜板,宋家都不会再掏一个!”
“林幼萱!”林老夫人怒吼一声,面目狰狞,“宋家不掏银子,那就等着都一块上断头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让你去要,已经是给他们宋家脸面了!我手上拿着的把柄,可不是你吊死了宋家就能避免,足够叫宋家全家老小一块跟着陪葬!”
到了这个时候,林老夫人唯一指望的也只有宋家了,应该说是庶子留下的那封信。
话落,她就等着自己这个不怕死的孙女害怕,哪知等来的只有她淡然地一句:“那你就拿着把柄,让我们跟着陪葬啊。”
林老夫人错愕。
“我看你不见棺材不流泪!我今日就叫你知道,是我林家一直在保宋家人的命,而不是林家亏欠宋家什么!”
回过神的林老夫人几乎气得没有了理智,大声放下狠话,扭头就进屋去了。
冯妈妈在此时和林幼萱对视一眼,点点了头。
林幼萱更是老神在在的站着,直到她祖母拿着一封信出来,然后亲自开始宣读那封信。
里头是她父亲笔墨落下的罪状,一条条,确实足够让她和宋家人死无葬身之地。
林老夫人读完后,扬了扬手里的信:“宋家若不给银子,这封信,明日就会出现在皇帝案台上!到时候,别说你那求娶的表哥能不能入仕,就是你的二舅舅也要丢官夺职,命丧黄泉!”
念完了信,林老夫人终于在这个硬石头一样的孙女脸上看到了惊恐,这些天来憋的一肚子郁气终于有了宣泄的口子。
林老夫人顿感神清气爽。
哪里能够只有她一个受苦,所有人都不能置身事外,特别是那可恨的宋家女生下的孩子,还有越过越好的宋家!
凭什么商贾也能翻身,他们就是最低贱的人!
“我想二丫头是聪明的人,此事是真是假,你也可以去信问问你舅舅。三万两,三日之内,你必须给我凑齐了!”
林老夫人扬了扬手里的信,笑得无比恶毒。
她原本是公主之女,丈夫是首辅,是生来就该高高在上的。怎么就能被一个妾生子抢去了自己尊贵血脉诞下的长子的风头,他们永世都是她脚下的奴隶!
林幼萱铁青着脸离开了,那窝囊不敢辩驳的背影叫林老夫人笑声得意,可她不知道的是,出了祥福居的林幼萱就变了脸,笑容满面,哪里有方才的惶恐。
“姑娘,你真要给她三万两?”冯妈妈在自家姑娘拟造父亲笔迹的信时,就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