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碎看着周围簇拥绽放的玫瑰,点了点头, “喜欢。”
“遂遂。”
“嗯?”
陆京尧站定了脚步,拿着伞的手微微收紧。他突然有些紧张, 是一种幸福的紧张。
他要和应碎正式告白。
“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应碎抬眼看向陆京尧。
凌乱的碎发挡在他的眉宇之间, 让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 应碎的心里面开始忍不住地慌乱。
她先开口堵住了陆京尧的话, “陆京尧, 我突然觉得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我想回去了。”
陆京尧的眉头微挑,似乎是没料到应碎会突然说这些。
应碎不再去看他, 转身抬脚就打算离开。
陆京尧伸手握住应碎的手腕, 眉心皱着, “应碎,你怎么了?”
白色裙摆随风扬起, 一阵风吹过,玫瑰花香再度侵袭鼻间。
“没怎么,我就是有点累了。”
应碎没有回头。
她本来只是想和他在玫瑰园走走, 再去吃最后一顿饭,再贪婪地享受一天他的好, 就一天。但陆京尧即将要说的话意味着她不得不提前……打断这场有期限的梦。
“我喜欢你。”
“应碎,我喜欢你——”陆京尧还想要说下去,他想要告诉她,十二岁那年的暴雪,她给的那根棒棒糖很甜很甜,而十八岁,那把阴差阳错到他手里的伞,也给他挡住了要浇淋到他心里面的雨。
他听说过或者看到过,很多人说应碎的命真好,有陆京尧这样的同桌,还对她那么明目张胆地偏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命好,碰到了应碎。
“够了!”应碎打断了陆京尧的话。
应碎用力抽出了陆京尧握着自己的手。
她用力闭上自己的眼睛,然后睁开,干净澄澈的眼已经不沾染一点点情感,像是覆着一层薄薄的冰一样。
应碎转身,看向陆京尧。
日暮映衬之下,她弯起了唇,然后开口,语气毫不走心,还带着讽刺的意味,“陆京尧,我就玩玩——”
“你怎么还当真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吧?”
陆京尧的脸色难看得不行。
“你在说什么呢遂遂。别跟我开玩笑,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没跟你开玩笑。”应碎扯着嘴角,语气漫不经心,“陆京尧,我之前是有点想和你谈恋爱来着,因为我觉得你这种人特别不好掌控。”
“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觉得有挑战性。”
“只不过,”应碎语气一转,“我发现你还挺好骗的,我装一装可怜,你就上当,你就心疼。”
“真的很没意思。”应碎的声音清清楚楚地灌进了陆京尧的耳朵里。
“你不觉得,你有时候像一条舔狗一样吗?”应碎继续说,眼底的笑意清冷含讽。
一个受到那么多人喜欢的天之骄子,尊严就这么被应碎碾碎在地上,应碎想,这应该换谁都受不了。
陆京尧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像是产生了什么化学反应一样,阵痛袭来。
他冷眼看着应碎,开口。
应碎本来以为陆京尧会说她不知好歹。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人去找你了?应碎,别骗我,告诉我实话。”
应碎愣了一下。他总是第一时间选择信他。上次也是。
随后她从嗓间发出淡淡的笑声,“呵。我只是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而已,你不会是破防了吧。”
她装作为难地思考,“你要是觉得这么想,能够让你的自尊心好受一点的话,也可以这么想,但你心里应该清楚,谁找我都不可能让我说出这些话。”
“除非是我自己想说。”
应碎的声音清清楚楚地敲击在陆京尧的耳膜。
“陆京尧,你能给我带来的征服欲也就到这了。再往下说,就真的没意思了。”
她顿了顿,“哦,对了。我还要谢谢你,花了这么多时间,让我成绩还上去了。”
陆京尧晦暗深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破绽。但是并没有。
应碎见他迟迟没有反应,正打算转身要离开。她快要撑不住了,她现在不敢去看陆京尧。
她心虚,她害怕,她痛苦。
谁知道下一秒她的手被他有些粗暴地攥住,然后他用力一拉,把她整个人拽进他的怀抱里。
陆京尧紧紧抱着应碎。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包围住了应碎。
“不可能,如果你真的嫌我烦,就不会今天这么用心打扮和我出来。应碎,刚刚你说的话我就当从来没有听过,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的声音冷静克制,可是仔细听,却能听到一些颤。
他在害怕。
应碎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听着他循循善诱的话,多想投降,多想跟他说,对啊,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她不能。
她自己就被人造过谣,她的朋友书眠也遭受过网络暴力。所以她很清楚,人的一张嘴,一双能敲级键盘的手,能有多可怕。
以后的他代表的是他所在的陆家,她是不可能让未来的陆京尧去承受任何一点遭人诟病的风险的。
“我今天特意打扮了出来,是因为我晚上约好了和岑野要去酒吧。”
“还有啊,你看我都这么好心地告诉你真相了,你还不信。不就是一只舔狗吗?陆京尧,你真的很没劲。早知道我就不来逗你了,恐怕温荀行都比你要有骨气吧?”
她听着他的心脏跳动,正对着他的心口处说出了这些丝毫不留情面的话。
“放开我。”她挣脱他的怀抱。
见到陆京尧眼底藏着受伤的情绪,应碎觉得自己罪恶至极,但是还不够。
“如果你还不信的话——”应碎笑着,“陆京尧,看好了。”
应碎的裙子边上有口袋,她从口袋里面拿出了那条他送的玉坠。
应碎葱白的指尖勾着玉坠,举在陆京尧的面前,然后她偏转身体,手一挥,把玉坠朝着远处扔过去,扔进了那片玫瑰花海。
然后她回头,一副凉薄模样,“这下信了吗?”
陆京尧这下不说话了,直白而冷漠地看着应碎,握着黑伞的手攥紧,嶙峋骨节泛白。
“应碎,认真的吗?”
应碎只是哼笑了一声,没有回答,然后转身离开。
日暮坠落了。
天色变得突然阴沉,远处有一片乌云在缓缓移动,朝着这片方向过来。
应碎大步离开,眼泪安安静静、不停往下淌。
陆京尧看着应碎离开的背影,像是在过山车上突然被通知设备损坏,而他正在经历一个陡峭的下行,所有的安全措施都变成了一种摆设,都徒劳无功。
七点多。
天气预报是准的,一场雨如约而至。
宜北的雨季又来了。那是应碎讨厌的雨季,可是只要她还在宜北一天,她就永远逃不出她讨厌的雨季。周而复始的,不可改变的,正如她所经受的一次一次厄运,总会在她对生活有所盼头以后,再次缠绕她的周身,告诉她,别去奢求那些不属于她的。
应碎离开以后,又重新回到了玫瑰园,连伞都没有来得及拿。她要回来找玉坠。
玫瑰花经不起雨水的冲刷,应碎看着掉落的花瓣,脆弱不堪。明明不久之前还争相夺艳,此刻却好像失了生气。
雨水迷了她的眼睛。她也不管什么,闯进了玫瑰花海。
玫瑰的根茎带刺,她稍不留神,腿伤就被划了很多的伤口,但应碎像是毫无感觉一样。只顾着找玉坠。
白色的裙子沾上了泥垢,细白小腿上被划出的痕有的很深,血液就这样流了出来,再被雨水冲刷,落入湿泥。
一副狼狈的模样。
但应碎根本顾及不到这些,她只想找到那个小小的玉坠。
那是他亲手刻的,那是她想留下的最后念想了。
她不能弄丢了。
远处,陆京尧撑着手里那把黑伞,看着应碎弯着腰找玉坠。
他一直就没离开。
他多想现在跑过去,质问她,为什么对他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却还要回来找玉坠。
不是不在乎吗?为什么要骗他。
但是他没有去。
陆京尧看着雨里面的应碎,差点就信了她的恶言恶语,信了她脸上的凉薄讽刺。
他低头哂笑,觉得庆幸,还好他没走。
远处走来了一个保安。
陆京尧又深深看了一眼应碎,然后走过去,找那个保安。
“那个女生进了玫瑰园,破坏管理的费用我来出。麻烦你把这把伞给她,就说……是在路边捡到的。”
说着,陆京尧把伞收了起来,递给保安,然后阔步离开。
这边的应碎还在找。
她视线往前方一瞥,在一株红色玫瑰上看到了悬挂着的吊坠。
她大步往前,拿起了吊坠,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