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书德增添您的麻烦了……」
曇华回眸。
「不,依红衣的性子这情况本就会发生,与你无关。从前我不触碰她职务上的间事那是机缘未到,这回我干涉了,那也是我自己的决定,并然全因你之故。」
白烟尽消,书生模样的伍书德面露忧鬱地看了看已然空盪的梯间復再定睛一派自然的曇华。
他幽幽啟齿。
「得恩公援手,将灵魂缠宿于酒瓮中的我自深埋的泥地中掘出,若非如此,书德至今应仍埋身于荒园泥石中。」
曇华回过身,与身边的伍书德错肩而过,走向卓梦的寓宅。
定足门前,曇华双眼略为巡扫了回铁门四边,喃喃低语。
「原来是封印的效果淡了,难怪你能自由穿出。」
驀地,他右掌拟化剑指,在胸前由内向外翻出一朵蓝花,犹如泼墨般随意朝面前事物自在挥洒,倏然间,一片星散般的流光自他指尖飞旋而出,朝向寓所铁门四方包绕而去,直到将整扇门完全包覆,这才渐渐消去星芒,留剩隐隐残光在门边四周。
曇华对这间寓所施展封印为的自是防止意外之客──緋红衣,或是其它不可预期的闯入者。而那宫装丽人珍娘正是等到封印的力量逐渐减弱之际,她才得以穿透玻璃推门,进到屋里来。
只可惜在现实幻化成过往的那个片段,在伍书德鼓起勇气预备出面之前,珍娘深藏百年的妒与怨便已无可抑制的爆发,进而几乎要扼断卓梦的生命,让他完全没有机会整备好自己的心绪去面对久别重逢,与他生戚相关的两位女子,更遑论完结牵绊在他们之间难解的纠缠……
「嗯,这样就可以了。别待在外边,进来吧。」
语毕,曇华伸指轻轻将施在门上的术挑出道细口,好让身为灵体的伍书德得以进屋。
指长的痕转瞬由上而下裂成道等身隙缝,他随即移步窜入,不刻便消失了身影。
伍书德见状立刻赶上。
进到屋内,曇华站身厅心,双眼略作扫视,淡声道:
「虽然遭我所逐,但在卓梦安然诞下麟儿之前,珍娘必将寻隙重来。到时,你怎么打算?」
伍书德定身纳置寄身酒瓮的柜旁,幽幽寻思。
「原本,昨日我该依原定计画,在珍娘来到的同时现身,跟她好好谈谈,化解她积累于心的怨怒,但我……我没有我自己所想的那么勇敢,挣扎了许久,就连续梦命悬一线,我仍心存胆怯不敢见她们两人,更怕自己挺身相护会激怒珍娘……」
「我明白。所以那时我才会施法驱退珍娘,救获卓梦。」
略移步,伍书德与曇华并肩,苦笑道:
「看来,就算时逾百年之久,我伍书德仍不过是个不长进的腐儒。」
对这自贬自抑,自暴自弃的话曇华全无所感,并无丝毫安慰之意。
「你说的情绪我不懂。但想要长进也不是没有办法。」
「恩公言下之意是……」
「你们人类的感情我不明白。但如你所言,倘若你当时能有足够的勇气,就算没有结果,于事也能先有个开端。」
「勇气……若是我有了勇气,问题真能迎刃而解吗?」
对上伍书德的疑惑,曇华回以他心中疑惑转目向他。
「你在迟疑什么?你之所以灵魂深锁酒瓮,百年不去,除因心中一抹遗恨而徘徊人间,为的,不也是期盼着有朝一日能一解遗恨吗?如此,你还犹豫什么?卓梦已因珍娘入梦的惊吓而丢失了第一个孩子,难道你希望此刻她腹中第二个娃娃再次因珍娘夭亡?」
「不,当然不了,我……」
「那么,你为什么鼓不起勇气?」
曇华单纯而直接的想法怦动了伍书德由来的软弱脾性。
「当初意外在废弃的荒园中察觉你深深的遗憾继而将你与酒瓮掘出泥尘时,我虽从未询问你请求我协助的原因,却也明白若非是极深极沉的怨念,断无法教你的灵与念寄存于酒瓮百年不散,无法归往地府。既然遗恨犹在未解,今时今刻有个让你了结的机会,我不明白你为何还能有藉口说自己鼓不起勇气去面对?」
含含眼,曇华呢喃自语:
「人类,真是奇怪。」
曇华语似责难实则了无情绪的好奇言词不断撞击伍书德想要,却又不敢的矛盾心情。
伍书德哀哀应道:
「恩公是得道仙人,早已脱俗,哪里能懂得如书德这样平凡之人的庸俗心思?若是当年书德就已心怀勇气,又岂会有这百年身死后的憾恨……」
微顿,始终悬掛于心,牵系了百年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
「我……」
而,仅管百年之事,如今忆起,却仍是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