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共犯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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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过机会的,有过为所有人报仇的机会。
七年前的斑点还是一个孩子,因为巧合才躲过了围剿,却亲眼目睹了同伴们被监察官设下的圈套给困住,负隅顽抗的他们最后被全部击毙的场面。
他亲眼目睹血流成河,惨叫声不绝于耳,吓得一个人蜷缩在工厂的角落里装死。恢复神智的时候,脸上已经被涕泪布满。藏在黑暗处的他紧握着手里的一把小枪,那曾经是他撒娇耍赖了好几个月,首领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而现在的首领,正在几步之遥的地方背对他,无动于衷地站在屠杀现场的边缘,等着那些监察官粗暴地翻看同伴们的尸体,一一确认身份,他们踢开已经血肉模糊的人,并朝着还在喘气的家伙的头部补上几枪。
他踉跄着爬向前去,颤抖着举起了枪,瞄准了这个背叛者的后脑勺,强烈的恐惧和愤怒让双手颤抖不止。他不得不深深呼吸以便能够镇定下来,稳住了瞄准器。
“想杀我的话就随意。”察觉到响动的麻古突然微微侧过头,对着他藏身处的黑暗角落轻声说到,“不过,你只有一次机会,开枪的话,不管我有没有死,你都死定了。”
斑点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就哭出声来,他的手僵硬地举在半空中,越抖越用力握紧,越紧却越抖得厉害,结果一直到失去知觉也没能扣动扳机。
他认为自己绝不是因为怕死才没有开枪的。而是这个他一直当做偶像来崇敬着的男子,直到这一刻都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心生愧疚。
斑点咬了咬牙,低下头说,“我知道自己没本事,拿大鬼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只是不想再一个人扛下去了,这种感觉太难受了。要是大家都像我这么惨就好了,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受罪?”
比起对麻古的矛盾感情,他更加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只有自己活下来了?一直以来,身边围绕着那么多被他仰望着的前辈,比他强壮,比他聪明,比他生存经验更丰富的人,都轻易撒手人寰了,而他明明是整个盗贼团里最弱小,最毫无准备的人,却要无可选择地去承担这份复仇的责任。他甚至无数次地觉得,如果当初他什么都不知道,就随着大家一起被杀该有多好,至少不会这样憋屈地活着,连死的资格也没有。
“如果你想要的是另一个倒霉鬼的话,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俊流关上水龙头,一边慢慢擦干净手里的盘子,一边淡然地说,“我曾经……被已经是我妻子的女人出卖,她是敌国的军事间谍,不但向敌军泄露了我方的情报,还协助他们的行动,导致我的亲人都被敌方控制,整个国家都差点被窃取。我为了挽救局势,做出了罪无可恕的事,最终被判极刑,沦落到了墨纪拉里来。”
生命里最不堪回首的情景,俊流短短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心中没有出现一丝涟漪。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这条折磨掉他半条命的修罗道,一旦说出口,无非是场过眼云烟而已。
明明这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却无法在齐洛面前完成。
他抛开心中一闪而过的感伤,集中注意力说服眼前的目标,“不过我现在想通了,为什么会被人肆无忌惮地欺骗和伤害,究其原因,还是我们自身太弱小,无法掌握命运的主动权。你其实做梦都想赢过麻古一次吧?想让他认真面对你,也正视自己的过错。”
俊流说完便将洗干净的盘子放在了沥水的架子上,转头碰上斑点将信将疑的眼神,“我说了,我们是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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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这可真是太长脸了,弟兄们都看着呢!真羡慕您!”光头涨红了脸,跟在左拉威屁股后面一个劲儿吹捧,像只摇头晃脑的家犬,“那不听话的小野猫总算是被您收得服服帖帖了!既然是您的东西,什么时候也让小的沾沾光吧?您要是吃饱喝足用舒服了,让我们舔舔剩骨头也行啊!“
左拉威斜了他一眼,一掌推开他那张堆笑的嘴脸,“死狗,我看你自从搞了他一次就魔怔得很,一见他就瞳孔放大猛流口水,就差没当场脱裤子了。”
“不敢,不敢!”光头听出了他口气中的不快,忙赔上了十倍的殷勤,“眼馋老大的东西该死!”
“要他真是我的妞,心情好给你们玩玩也就罢了。”男人臭着一张脸,语气里有积累已久的怨念,“少他妈做这白日梦了,他是老板点名要的人,轮不到我来霸占。”
“您是说那位大人?”光头愣了一下,脸色骤然变了,“为什么他会对一个犯人……?”
“操,这也是你能问的?”左拉威说着就是一脚踢过去。
“老大,小的是活是死都没所谓,跟着您就没有过二心的,我是为您不平啊!”光头瑟缩着,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您跟了老板这么多年,什么卖命的事儿都干,还当了替死鬼进了墨纪拉,也该有点甜头吧?只要别给他玩坏,这可是您应得的啊……”
“要你教我!”左拉威越听越火大,索性转过身来又狠狠踢了他几脚,最后一脚踹在光头屁股上,将他踢得夸张地扑倒在地。
被手下戳中自己的痛处让左拉威气不打一处来,虽说他在监狱里作威作福了好些年头,可在老板面前,他永远都只是个干脏活儿的低级打手,上不了台面。除了帮人捡垃圾擦屁股,收拾收拾杂碎,做些见不得人的脏活,他从没有受到那个老头子的信任和重用,进入到他各种生意砌筑的摩天大楼中去,不过是一条到死都徘徊在屋外的看门狗。
这让他非常嫉恨那个最接近老板的男人,那个自诩为艺术家,实则比他还要变态的白肆,他总是操着冷淡的、颐气指使的腔调,像对待一个低贱的仆役那样轻视他。
“解放墨纪拉原本就是在计划之内的,现在倒可以一举两得了,”白肆的眼珠一动不动,就像不存在生命的石子般,没有倒影面前的任何影像,“这个地方绞杀了黑市太多人才,不回礼可说不过去。”
“我已经等不及把这里变成屠宰场了,”左拉威歪坐在椅子上,伸出打了洞的舌头在空气中扭动,这是他兴奋时的一贯表现,比起与白肆进行那毫无起伏、催眠般的沟通,他更习惯接受简单粗暴的指令,“那些和我作对的家伙,这次一定要统统赶尽杀绝。”
白肆对他表现出的对暴力的狂热没什么兴趣,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对这个粗鄙丑陋又臭气熏天的畜生选择性失明。这种毫无美感的工作让他压力很大。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像思念初恋情人那样想着已经消失了许久的齐洛,千百遍咀嚼和他共度的每分每秒。
“虽说老板的力量已经足以和外层区抗衡,但要占据上风也非常困难。到时候你必须成功引发暴乱,黑市的军队会随后发起进攻,与你们里应外合。我们没有失败的余地,不管情况如何,你必须控制住上官俊流,他才是重点,懂吗?”明明是应该强调的语气,白肆却说得气若游丝。
“那当然。我会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和白肆那要死不活的阴郁形成鲜明对比的,左拉威脸上的肌肉因难以抑制的笑而奋力颤动。当墨纪拉重新陷入混乱无序的状态,他便成为真正的霸主,掌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光是想到这个场面,肉食者的血就开始沸腾,全身的神经都像过电般爽快,他坐在椅子摩拳擦掌,兴奋得都要勃起了。
大鬼那个倒霉的杂种,大概还对自己的死期毫无知觉吧?墨纪拉很快就要在本大爷统治下变成黑市的领地,看我到时候怎么慢慢地、充分地凌迟你,在所有投靠过你的犯人面前把你像个被剥了皮的狗一样吊起来,让你的凄惨吠叫回响在每个牢房。
至于你的那只漂亮宠物……,左拉威反复舔着鲜红的嘴唇,搓动着粗糙的手掌。在把他交给那个性无能的老头之前,本大爷可要尽情享用,直到玩腻为止,一点都不会浪费!
身后被踢打过的光头不知什么时候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噤着声不敢再乱说一句话,却没发现老大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已脸色红润,心情大好了。
左拉威宽宏大量地伸出手,放在他的头上,这使得光头受宠若惊般把腰弯得更厉害,一个大块头近乎滑稽地蜷缩在他手下,“我可不像那抠门的老爷子,你们谁对我忠心老子都看到了。要是帮我顺利接管了墨纪拉,当老大的可不会只顾着吃独食,那小黑猫最后一定会犒劳给你们,谁都不会落下,保证你们个个过瘾。”
3
麻古回到牢房的时候,房间里没有开灯,但借着走廊上的灯光,他还是看清楚了坐在床边的俊流。他伸手正想开灯,对方却站了起来,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这下,麻古就像被不慎碰燃了的火药罐,原本静置在潮湿的角落里,一直都相安无事的情绪猛地冲上了头顶,他甩开对方的手后便挥出一拳,俊流闪躲了一下,却因为距离太近,还是被击倒在了床上。
麻古一拳没有打痛快,于是跨到床上,正想挥第二拳,却发现俊流只是一动不动躺着,坦然地看着他,那眼神不但是一副任人摆布的态度,更是没有一点心虚。
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麻古觉得扫兴,一下子就没了揍他的欲望。如果换做别人,谁敢像今天那样给他难堪,他会将对方的内脏打成一锅粥。
“气消了吗?”俊流见他紧握的拳头迟迟没有落下,便从床上撑起来,“那我们谈谈吧?”说着他看到麻古那张写着不满的臭脸,“或者你想上床?”
“你这个谁也满足不了的骚货。”麻古丢开他,露出一抹冷笑,“我还没到需要和畜生争食的地步,左拉威用过的东西,光是想想我就块吐了。你不用担心,我今天什么也不会做。明天我就会让狱警换牢房,让你和他长相厮守……”
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上了。俊流一点也没有吵架的兴趣,干燥的嘴唇直接贴了上来,微凉的舌尖便往他口腔里钻。麻古刚想往后退却,对方的胳膊便缠上了他的脖子。
两人互相抓扯着,单薄的囚衣很快便被退干净了,他们露出赤条条的身躯,忘情地缠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