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道光二十一年‚冀州张家口…
「辛哥哥‚你看‚这里有小鱼!我这儿有好多小鱼啊!」…头上绑着两个小发髻的六岁女娃儿‚兴奋的看着溪边又笑又跳‚叫着不远处的小男孩…
「小慊!我这儿的鱼才多呢!你快过来看」…不远处有个年约十岁的小男孩‚是小慊隣居‚辛老爹的儿子小辛。他的左脸颊靠耳边处‚有个一年多以前在灶房因贪玩不慎灼烧留下的红色伤疤‚乍看像个约莫一寸大小的蝌蚪形状。他一边看着河里‚一边大声呦喝着…
小慊听到辛哥哥的叫声‚便想过去看看‚脚一挪‚滑了一跤「哎唷!好痛!」小慊趴倒在溪旁的石头上‚右眉上方发际处撞出了鲜血…。
「你别动!我过来!」‚小辛赶忙往小慊这里跑。
「你可以站起来吗?我扶你…」‚小辛想看看小慊伤得如何
「我试试!」小慊站了起来‚」好像还可以‚我走走看看」
「啊!脚好痛!」小慊往前走了一步便痛得叫出声…
「你的头流血了!」‚辛哥哥赶忙用自己破旧衣服的衣角‚撕下一条布‚把小慊的头上的伤口暂时包起来‚说道:「快‚我背你回去吧!让你阿爹帮你瞧瞧!」‚小辛约莫高出小慊一个头的个子‚很有个大哥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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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约莫一刻鐘的时间‚小辛气喘喘的‚背着小慊来到一个破旧不已的茅草黄土搭的屋子前‚小慊的父亲王强正和一位妇人站在门口说着话‚似乎没注意到两个孩子走过来…
妇人两眼哭得红肿‚止住了泪‚说道:「王大哥‚谢谢你料理我爹娘的后事‚这场怪病来得太快‚我兄长的信我一收到‚我是立马稟告老爷‚老爷也随即让马伕连夜赶车让我返乡‚十多天的路程‚赶了七天七夜硬是让我赶到了‚没想到我还是晚了一步…」‚话到此‚又硬咽住…
「五妹子‚你节哀啊‚你总归是赶上你爹娘最后一程‚你几个兄长们这会儿可都还在路上呢!这整个村子里‚现在就小慊他们这些孩子没事‚老一辈的我看可给死了一半了‚这死了的‚不赶紧烧了‚就怕孩子们也遭殃啊!」‚王强回道…
「王大哥‚这病究竟怎么起的?多久啦?村子里的大夫怎么说的呢?我兄长只给我传了个信’爹娘病危速回’‚其馀的也没多说。」
「哎‚这也不是你兄长不多说‚是他也不知道。咱村子种田的居半‚大字不识几个‚之前都是委託村子里的教书先生‚平日里代大家写写家书。前一阵子病刚起‚他也一如往常的‚帮咱村子里害病的人家写。怎知不道十天光景‚竟有一半的人家染病。有时候碰到帮一户人家‚给每个外地的孩子写‚一户就写了五、六封。咱张家口说大不大‚但几十户人家也是有的‚到后来实在忙不过来‚索性就拣重点写。所以你兄长也是不知道的。」
「这么说来‚这病不到一个月?」
「那是‚就差不多一个月前‚张果夫妻俩吐得厉害‚村子里的郎中给开了个药‚说是吃了不乾净的东西。结果‚当天晚上‚张果他那六十多岁的老爹竟吐了一晚‚还来不及给郎中切脉‚就吐血死啦!接着隔天‚东村居然也有二、三户人家也是同样的症状‚先是狂吐‚再来就是吐血而亡。十天不到‚西村中村一户接着一户…唉…一个月不到‚张家口二百多口人‚恐怕给一口气死了超过百人。你爹娘也是十天前…唉…反倒是我这个身患絶症的人‚竟留下来帮大伙送终…唉…」‚王强在几个月前一次风寒后‚便落下病根‚近几日不断咳血‚郎中要他准备好后事…
这时‚小辛背着小慊快走到了两人面前…
「五妹子啊!你爹娘终归是走了‚你今儿个到‚赶上了送他两老最后一程‚上了个香‚你也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你看那头‚那男孩叫小辛‚他背上揹得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小慊‚她是我唯一的小ㄚ头‚我的心头肉…我…就交给你了!」‚王强到此哽咽‚说不出话来…
「王大叔!王大叔!」‚小辛背着小慊来到门前‚放下小慊‚这时妇人看到了他们…
两个大人看见孩子走来‚都收拾起刚才哀伤的情绪。王强看见小慊头上包了条布‚正要向前。妇人抢先一步‚擦乾了泪‚说道:「王大哥‚我来吧!」
随即对小慊笑着说道:「唷‚是小慊吧?头上怎么啦?」‚说着便进身后的马车内‚取出随身的药‚在院子里打了桶水‚把小慊头上的布条拆下‚接着用条乾净的手绢沾上了清水‚说道:「小慊忍着点哦!大娘帮你先把伤口上的泥擦掉‚再上药‚会有些痛‚大娘儘量轻点啊!」
妇人一边擦‚一边说道:「哎呀‚小慊真是勇敢啊‚眼泪都掉下来了也没喊一声痛啊‚好乖啊!」
「你瞧瞧‚这小脸蛋给擦乾净了‚多可爱啊!这眉毛上的伤疤也不碍事儿的‚年纪长了点就淡掉啦…」‚妇人见右眉发际边的小伤口说道…
张大娘忍住泪‚不想让孩子们知道太多‚接着硬挤出个笑容来‚说道:「这老爷夫人看了一定会很喜欢的。王大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咱是老乡‚虽说你们是外来的‚但在张家口也住了好几代‚更别提这回你帮我爹娘…。。。」‚话至此‚哽咽住‚停了一会儿‚又道:「我喊你一声大哥‚这小慊说来…也算我的姪女吧。你放心‚小慊去到那富贵人家家里‚即使只是个ㄚ嬛‚但保准是吃得比在这儿好‚住得呢也比在这破茅屋强得多啦!保不齐陪着小姐读书‚还能识得几个字呢!」…
小慊望着门前这个对着自己打量‚喋喋不休的妇人‚想着什么时候可以跟阿爹说说话…
王强摸摸小慊的头‚心有不捨的唤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小慊!」…王强心想:如果不是你娘早走‚如果不是爹身患不治之症‚爹怎么样咬紧牙‚都会把你抚养长大成人的‚唉…
「阿爹!我在河边摔疼了‚是辛哥哥背我回来的。」‚小慊扯着王强的衣角边晃边说…
「阿爹知道你辛哥哥待你最好了‚改明儿个‚阿爹会好好谢谢你辛哥哥的。这会儿…」‚王强吱吱唔唔的‚不知如何啟口‚又开口道:」小慊‚这张大娘啊‚住京城里‚城里有好些个好的大夫‚她待会带着你坐上马车‚到城里给大夫瞧瞧‚城里的大夫给小慊好好照料‚就不会留下疤了‚你要乖啊‚到了城里要听张大娘的话‚知道吗?」‚王强哽咽着‚勉强挤出笑容对着小慊说…
「阿爹‚你不和我去看大夫啊?那小慊也不去了‚不大疼的‚不必去!」‚小慊总觉得阿爹似乎心情不好…
这时‚张大娘走过来‚蹲下身子‚拿了个缀满粉色花形石头的小手鍊‚说道:」小慊哪‚好看吗?」
「嗯‚好看」‚小慊打从有印象以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小饰物…
「这是大娘那儿的小姐送你的唷!大娘是小姐家里的嬤嬤‚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和小慊一般大‚她好喜欢小慊哪‚想和小慊做朋友‚这是个见面礼给小慊的哪!张大娘带你到城里‚咱也给小姐买个礼回送她‚好吗?」‚张大娘懂得小女孩的心理‚拿出个漂亮小东西先吸引了小慊‚又告诉她有玩伴会和她一起玩…
小慊就这样跟着张大娘‚边走边聊着城里吃的玩的‚上了马车…
「爹!辛哥哥!我也帮你们带礼回来哦!等我哦!」…小慊在马车上向远方的王强挥手‚小小心灵不会知道‚这是她与爹爹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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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张大娘对小慊倒也疼爱‚又是给买糖葫芦‚又是给添新衣裳‚小慊指着一个镶着小花儿的发饰直说好美‚张大娘也二话不说就给添了上。一个乡下土里土气的小女孩倒也给妆点成大户人家体面的小ㄚ头了。途中小慊时不时也问到什么时候给爹爹和辛哥哥带礼回去‚张大娘总是能给糊弄过去。
张大娘本名张若荷‚其实先玄外祖是汉军正蓝旗赵士允‚家世还算不错‚远房表亲赵尔巽还是四川巡抚‚但祖父晚年家道中落‚父亲只谋个大户人家里帐房的职务‚生养张若荷五个兄弟姐妹生活勉强糊口‚待张若荷十足岁大‚母亲便只能託娘家远房亲替张若荷谋个宫女的差事。
十年宫里岁月‚张若荷手脚俐落‚又懂得察言观色‚由于是在宫里由资深嬤嬤们调教出来的‚不仅曾服侍过太后‚出宫前更已是太妃跟前的管事姑姑了。因此‚出宫后也比常人容易到官宦人家里谋个差事。几个年头下来‚辗转来到了钮祜禄府‚成了带领府里ㄚ嬛的嬤嬤。这一待‚又是过了好些个年头‚成了府里的总管事嬤嬤
「小慊哪‚这往后啊‚你就叫我张嬤嬤‚知道吗?」‚张若荷一路上一点一滴灌输着小慊入钮祜禄府里要注意的大小事…
「为什么呢?阿爹说你是张大娘啊!」小慊脑海里仍记着临走前‚阿爹的吩咐‚要她听」张大娘」的话…
「啊?哈…」‚张若荷笑着说:」这…送你这漂亮手环的小姐呢‚是满人。满人和我们汉人有些话的说法不太一样的‚回头啊‚张嬤嬤会慢慢教你的。你呢‚就住在小姐府里‚陪着小姐一起唸书‚一起玩。咱们小姐和小慊一样是个好女孩‚会对小慊很好的。但是小慊要记得‚小姐对你再好‚小姐还是主子‚你还是侍候小姐的ㄚ嬛‚凡事呢‚都要记着一个」礼」字‚记住了吗?。。。。。。」
「那我什么时候回去看阿爹和辛哥哥呢?」‚在听了一箩筐的话后‚小慊只记得问这一句
「这…」‚张若荷想着这孩子再也见不到自己唯一的亲人‚心里不觉酸了一阵…」小慊啊‚嬤嬤告诉你‚你阿爹生了很重的病‚要好好静养‚也要好好看大夫‚这看大夫是要银子的。小慊是好孩子‚不能去吵了你阿爹。所以呢‚你阿爹让嬤嬤我先帮他照顾你。再说啦‚小慊陪着小姐唸书‚侍候小姐‚小姐会打赏给小慊‚小慊就可以有自己的银子‚将来可以给阿爹找个好大夫。好不好啊?」
小慊似懂非懂的听着点头‚自小在贫困人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主子‚什么是ㄚ嬛。听到阿爹生病‚但似乎要好久才能再见到阿爹和辛哥哥‚想来有些难过‚不自主的双手环抱着张嬤嬤的腰‚窝在她的怀里。马车一晃一晃的‚眼里泛着泪光‚睡着了…
张若荷左手拍着小慊的背‚右手轻轻抚弄她的头发…心想:这年头不好‚满人都不一定有好日子了‚更别说是汉人了。。。这孩子和我当年的命运一样‚只能为奴混口饭吃。但我好坏至少当年亲人都还在世上‚也不似这孩子往后无依无靠。我这么一个打小与她未曾谋面的嬤嬤‚居然已是她唯一的依靠了…念头至此‚叹了一口气‚道:」小慊‚你放心‚嬤嬤一定会待你好‚你安心的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