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野好像真的在努力地想要当照亮我的一束光。
自从那一次谈话以后,只要是我又莫名地陷入了低落的情绪他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然后安排一些轻松愉快的事情给我做。在这间不大的房子里我们一起做了各种各样我没有经历过的小趣事,从插花到给蛋糕裱花,从画画到给墙壁粉刷,从做手工到给家具做改造,和我同龄的夏野拥有太多我没有过的生活经验。房间里属于我们的气息越来越多,我的脑子也被越来越充实的生活填满,惶恐不安,担惊受怕的时间都压缩到了晚上。
有的时候会看着夏野忙碌的身影发呆。同样是有着悲惨经历的人,夏野还年幼失恃,一直被人打压排挤,受过的委屈无数。和我这种从某种程度来说还算是得到了揍敌客的爱宠的人相比,为什么他就能经历各种磨难以后还能有一颗滚烫的心?甚至还有余力来温暖别人?我一直想不通这个道理。我甚至悄悄猜测他是不是有英雄情结,给自己加了一个拯救者buff,看到像一滩烂泥的我忍不住伸出手以后就把我当成了他的责任,从此变成了一个引导着的身份。但又觉得这样不怀善意的揣测一个至今没有伤害过我的人不太好,我的心理课一直学的不好,猜不透伊路米的心思,估计也猜不透夏野的心思。既然做了一个蠢笨没有天资的人,那就不要在聪明人面前卖弄。这是在伊路米手下用数不清的血泪换来的教训,才离开他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得意忘形了属实不该。
“夏野,你又被KO了哟~”
“艾比就是很厉害呀。”
看我在家呆着无聊,夏野专门淘了一个游戏机和显示器回来,以及一摞游戏光碟。在家里大变样,没啥可在倒腾了以后我们现在主要消磨时间的方式就是打游戏。没想到干啥都有些苦手的我对于打游戏倒是上手飞快,甚至觉得这些游戏过于简单了,都是些十分老旧的款式。看着屏幕里还带着像素块边缘的人物对着空气挥舞着拳头,比划着胜利后的喜悦,我陷入了对自己记忆的沉思。
我以前玩过这种游戏吗?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柄,手一握上去就能很熟练的按出各种组合键,切换的速度甚至比夏野更快速。但我在揍敌客家从来没有时间玩游戏,伊路米对于一切打发时间的事情都不太感兴趣,而被他管束着的我除了训练修行合作任务外,就只有配合他做各种高难度运动了。除此之外,我只知道二少爷糜稽是个超级游戏迷,除了训练和任务每天都宅在自己的房间里打游戏,基裘妈妈还为此发过好几次脾气。这里的发脾气指把糜稽吊起来抽一下午,但越来越皮糙肉厚的糜稽好像也无动于衷的样子,甚至开始拒接任务作为反抗。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唯一能震慑住他的只有伊路米也和我订婚后也经常在外面跑管不到他,基裘妈妈只能无可奈何的随他去了。
但既然从来没有在揍敌客家玩过游戏,我为什么会对打游戏这么熟练呢?这种程度的掌握对于我来说绝对算是千锤百炼后形成的肌肉记忆了。难道,我在流星街的时候是电子竞技队的?
“艾比,怎么啦?”
温暖的手掌抚摸在头顶,实在是我也不矮,但一个两个的总是喜欢摸我的头,虽然挺舒服的但总感觉被当成小孩子对待了。夏野在不出门的时候又换回了之前的金属边框眼镜,担心的眼神透过镜片看向我,让我心里暖了一下。
不过这又是另外一个我不太懂的点,作为念能力者说自己视力不好其实很奇怪的,念力对身体的改造是潜移默化的,即使学会念之前有近视,但慢慢地也会恢复到正常的视力,甚至会更好一些。我也问过夏野为什么要带一副平光眼镜,是为了装深沉吗?被他笑着掐了一把脸,说是习惯。但我还是觉得他就是觉得自己不戴眼镜的样子太过年轻,想要装成大人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在夏野的手掌下蹭了蹭,才摇摇头说没事,回味自己的神级操作而已。夏野无奈的摇摇头,表示要一雪前耻。
“夏野,你们家的事情现在处理的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揍敌客和莫罗从地面上抹平?”
在又打了好几把,每一次都把夏野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气得把手柄一扔后,我决定聊点别的,让他开心开心。
“差不多吧,上次打听到的消息是宫村家的地盘已经越来越小了,精英也损失了很多,那位揍敌客大少爷的怒火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平息的。即便知道幕后主使已经离开,也还是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怒火宣泄到了父亲他们身上。据说他一个人就掀翻了住宅区一半的屋子,真想看看那些人的脸色啊。”
伸了个懒腰,夏野说起这些的时候确实心情都愉悦了一些。看着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一点点实现,我说实话很羡慕。在得到了渴求的自由后,原本以为离开了伊路米生活就会好起来,然而事实是除了不用做任务,不用把身上弄的遍体鳞伤,不用被迫面对西索的裸体外,我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自由。相反,我更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内心的空虚,没有目标,没有寄托,如果不是夏野拉着我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我多半会活得寂寞又无聊。像夏野这样有清晰的目标,并为了目标努力,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啊。
“之前有仇怨的其他家族现在都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鱼,个个都想扑上去分一杯羹,总而言之宫村家的败落已成定局,只差时间问题了。再过一阵子,艾比你应该就可以出门透透气了。”
“真的吗!!”
我真的快被憋疯了,虽然在揍敌客家受到了各种摧残,但好歹我的活动范围是跟着大少爷走的,每天都能去不同的地方。但最近这一段时间我足不出户,每天低头抬头都是同一片空间,连窗外的楼房各自有多少层,有多少窗户,有多少人家装了空调我都数了个遍。听到终于能出去走走的好消息我高兴得直接蹦了起来。
“终于不用坐牢了,虽然还是无法原谅伊路米和西索,但还是希望他们早日解决宫村,然后就停止追踪了。”
即使心底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对自由活动的渴望大过了一切,以至于连着两个人的名字都可以轻易说出来了。
“无法原谅?说起来虽然我很赞同艾比想要离开揍敌客那个泥潭的想法,但是好像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呢……”夏野手托着腮,温和的目光里带着不容忽视的探寻。
“是,是吗?”
果然得意忘形了,一激动起来就口不择言。痛苦的喘息,流不完的眼泪,迭在一起的肉体,无穷无尽的红色以及在我怀中失去光泽的眼睛,像电影一样一帧帧的在脑海里闪过。我深吸了一口气好掩饰自己苍白的脸色,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继续和夏野对话下去。
“因为理念的不同,想走的路不同,所以注定要分开。”
“这样吗?那为什么还会有西索·莫罗在你身边?他为什么要把你从揍敌客的身边带走?”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子逼我?嘻嘻哈哈嬉笑打闹就能掩盖过去的事情为什么要突然强迫我想起来?即使心底的空洞一直在那里,但只要假装看不见不就可以了?夏野这一段时间以来表现出来的温柔体贴,几乎让我快要忘记他也是一个和我一样浸染在黑暗世界的人。只要他想,他也可以很强势,也可以把言语化为刀子,让我痛得喘不过气来。
可能是我的脸色太难看,身体的颤抖太可怜,夏野本来在沙发的另一头静静等待着我的回答,但还是叹了口气,凑过来把我搂在了怀里。
“实在不想说就不说了。”
“但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些的啊,如果你在外面遇到了伊路米或者西索,你要怎么反应?”说着夏野把我的脸捧在手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你会不会,被他们喊一声就乖乖跟着他们走?”
直视着我的黑色瞳孔有着轻微不易察觉的颤抖,泄露了主人害怕的心情。突然一下就心软了,刚刚被逼迫翻腾起痛苦回忆的愤怒一下就消散不见。手盖上他捧着脸的手掌,努力坚定的看向他,说道:“不会的。”
“夏野是我的光,我想要留在光的身边。”
也许是我上次对夏野说的话太肉麻了,他好几天都不敢和我对视,但我只要不触及心底的伤口就能保持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赖着他。没过多久,夏野就宣布我局部解禁了,可以在改头换面的情况下出去走一走。所以当我重新走出这栋公寓,站在楼下呼吸不怎么干净的空气时都觉得心旷神怡。
“我们今天去哪里呀~”
手指缠绕着染成金色的头发,眼睛里也带上了绿色的瞳片,还剪了个刘海,穿着马丁靴工装裤,吊带背心皮夹克的我画着粗重的眼线,抹着深色的口红,一副不良的打扮。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了和我风格相似的夏野身上,两个人站没站相松松垮垮的十分符合这一身的风格。
“我们去黑市转转,给你买点趁手的武器。”
等夏野熟门熟路的带着我绕到鱼龙混杂的市场上时,我才发现为什么我们要打扮的这么随心所欲,原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各有各的风格,而我们只有这样才不显得突兀。我从来没有逛过这种市场,用余光好奇地打量着,跟在夏野身后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巷。警惕的摊贩们看似随意地兜售着摆在面前的千奇百怪的商品,我发誓我起码看到了两家在卖颜色诡异的人头骨。还有各种被制成标本的魔兽器官,爪子和皮毛都是基本操作,我还眼尖地看到有一个猥琐的大叔手拿着一个喀拉克亚魔蟒的生殖器在和一个摊贩讨价还价。那狰狞带刺的两根巨物看了就辣眼睛,真不知道这买回去有什么用……
但很快我发现,我们的身后跟上了尾巴,心中一紧拽住了夏野的袖子交换了一个目光。不管是见我们面生想要打劫,还是发现了我们的身份想要告密,这些尾随我们的人都注定要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