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人专心忙公务,小妖怪乖巧趴在碗沿上看他,忙碌半晌,他终于稍稍停笔,端起茶盏小抿一口。
接着又十分顺手地举着茶盏到小鸟面前,投喂茶水。
祈云刚要不情不愿啄一点儿茶水,好给爹爹面子,他似想起什么,突然撤走茶杯。
国子监的下人煮茶都是按时下风尚,在煮茶过程中加入盐、胡椒、薄荷、葱、姜、龙脑等香料调味,最多按各位大人的口味稍做调整。
唐大人讲究茶本味,茶汤之中盐都不加,只饮略带清苦的茶水,小祈云嘴挑,和她爹喝不到一起,更不喜欢添加许多作料的东西。
疼爱闺女的男人搁笔,唤人进来生起煮茶的小火炉,寻来蜂蜜和干茉莉花,亲手重新煮茶给小宝贝喝。
茶汤逐渐沸腾,唐关将小鸟轻轻托在掌心,突然想到凤凰非醴泉不饮,难怪他的云儿自小嘴挑,很不好养活。
等茶煮好,他斟好小小一杯,吹了又吹,水温适宜,才喂给宝贝喝。
小鸟站在爹爹掌心,小翅膀扒住茶杯边沿,一啄一啄,“爹爹。”啄一口喊一声爹爹。
“爹爹我好爱你呀。”祈云喝了爹爹煮的蜜茶,小嘴儿也抹了蜜,甜得不行。
“爹爹也爱宝宝。”
吕司业手捧一摞文书文章,站在祭酒大人敞开的门口,欲敲门的手举起两三次,抬起又放下。
他们不苟言笑、端庄持重的祭酒大人没有如往常般埋首案头,而是以一种轻松的姿态盘腿而坐,小心翼翼温柔喂一只红色小鸟喝水,冷肃的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吕司业瞪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眼睛揉了又揉,再看里面还是那幅景象。
唐大人要办夜宴之事定得仓促,吕司业早与友人有约,昨夜不曾与会,今早初到监中便零星听闻祭酒大人养了只灵性小雀,爱得连饮宴都要随身带着。
从别人口中听闻是一回事,目击又是另一回事,就在吕司业震撼之时,唐祭酒带了漂亮小红鸟的事已经传遍国子监了。
“诶,听说了吗听说了吗,祭酒养了只小鸟,今天带来监里了。”
“鸟?祭酒?”有学生嗤笑一声,压低声音诋毁唐大人,“祭酒怎么可能养鸟?我就没从他脸上看到过情绪,那样古板无趣之人,我猜他在床笫之间,都是一板一眼,无甚花样招式。”
“噗嗤,哈哈哈哈。”
一阵哄笑。
“是真的,昨夜我父亲去赴的宴正是祭酒主办,宴上他就带了那只小鸟。”
“在说什么?”
唐劭听到同窗话音之中好似带了父亲,那般夸张的笑声,便知他们谈论的多半不是好事,走过去冷脸质问。
方才还在火热编排祭酒的几个学生讪笑,各自坐好。
而小祈云,在爹爹和吕司业谈论公务时,偷偷溜出来玩耍,旋着小翅膀在国子监内到处飞,看到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学生,飞上去朝每个人脑袋啄一下。
不好好念书,就要受罚!
小鸟巡视到太学,一眼就看到她二哥唐勘,正张着个大嘴在那儿高谈阔论。
不孝子!
看到他小妖怪就来气,就知道气爹爹,还害得爹爹吐血,似离弦之箭,冲到二哥头上像只啄木鸟,一直笃笃笃,啄个不停。
唐二公子快气死了,跟同学聊得好好的,不知道被哪儿飞来的破鸟一通啄,气急败坏要抓小鸟。
可小鸟身手敏捷灵活,他连小鸟影子都摸不到,小红鸟啄完人,在空中翻来滚去,得意摇尾巴,嘲讽他。
唐二恨得咬牙切齿,仔细再一看,眼前的小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况且传言中他老子养的那只就长这样。
可怜的唐二公子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瞬间对作威作福的可恶小鸟没了脾气,蔫成一团被小鸟欺负,头发被啄成个鸟窝。
“看什么看!再看剜了你们的狗眼,我爹养的鸟,本公子帮忙照顾,怎么了?”火气都撒到周围偷笑的同窗身上。
此后小祈云每天都要跟爹爹到国子监,爹爹忙的时候,她就到处巡视,监督学生们认真念书。
狠抓学习风气,树学风,正学氛,有不听话的,就啄人家脑袋,威风凛凛,霸道的不得了。
国子监的学生们皆唤她小鸟学监,毕竟是读书人的事,又给取了个雅称,绛翎学监。
听闻闺女干得好事,唐关只一味宠着,不干涉不阻止,在老男人看来,他的小宝贝是心疼他劳累,在为他分忧。
小妖怪大部分时间还是要腻在爹爹身边的,他忙公务,她就在一边玩耍,有时还会关上门窗,变回人形坐在他旁边,亲亲摸摸、搂搂抱抱。
这一日,唐大人正在点评学生交上来的文章,祈云靠在他身上自己看书。
看着看着无聊起来了,摸出爹爹的那枚私印,她非常喜欢这枚印章,玲珑小巧,还没她小指大,是选用上好的寿山玉篆刻而成的,光泽温润,印字清晰。
坏蛋小妖怪,拿着她爹的印章到处乱盖,除了公文和学生的文章没被她荼毒,闲暇书纸被她盖了个遍,牵起她爹闲着的左手,上面也落满章,一个个“守阙”东倒西歪排布在一起,就连他官服领子上,也不小心蹭上一个印。
“爹爹。”作完妖的小妖怪甜甜唤人。
“嗯?”
祈云扳过他认真忙碌的脸,想亲他,可沾满小手的印泥忘了洗,唐大人白皙的面容被女儿抹上半个指甲盖儿大小的红印泥。
唐关亲宝贝一下,略整理一番书案,起身理好衣冠准备前去授课。
“爹…爹爹……”小妖怪磕磕巴巴。
“怎么了?”
“我帮爹爹擦擦脸。”她取来湿手巾讨好献殷勤。
“你又干坏事了?”
“没……没有……”
祈云绞着手指小声撒谎,待再要帮他擦脸,她爹已经迈步到门外了。
坏了坏了坏了。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