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遇见罗叶,真是凑巧。
这家医院很大,光是住院部就建有三栋,因为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员流动,所以她时常赶时间过来就直奔五楼,根本无暇注意有没有熟人。
喻知雯往女人来的方向看去,拐角处一间病房的探视窗上还亮着暖白微光。
她不会抽烟也没打算在医院抽烟,不过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还是不要在儿童病房外做出这种惹人怀疑的动作了。
她收回打火机,靠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开门见山:“小宇住在那儿吗,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是的,在单间。上个疗程做完后气色就好了不少,食欲也高起来,小家伙每天嚷着要吃肉吃菜,”罗叶见她主动关心,便颠了颠手里的不锈钢饭盒,颇为无奈地笑道,“刚才半夜饿得醒了,还闹着我给他买东西吃。”
“吃得多是好兆头,”喻知雯点了点脑袋,“说明身体康复得不错。”
她默默瞥了眼地上的影子,确保墙壁打下的阴影能完全笼盖住自己,特别是脖子上的点点吻痕后,才如释重负般暗松了口气。
念起儿子,罗叶也扭脸回望过去,目光在变化中透露出能将人溺毙的温柔,“但医生之前嘱咐我说他夜里不可以进食太多,所以就让他先喝点水饱饱肚子,我去洗晚上没来得及清理的餐具。”
她是位好母亲,毫不夸张地说,她眼角的每一条皱纹都藏着对小宇的母爱。
喻知雯凝思,如果妈妈还在世,也会这样无微不至地爱自己吧。
“多亏喻总帮忙,我们母子俩后半年的光景才有了盼头。我没什么本事,会的也不多,如果还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的上忙的,您尽管说,不用报酬。”
话说得极尽恳切真挚,听不出任何客套的成分。
喻知雯也没有推诿,她确实有一件事需要罗叶去做。
“好,可能就在这两个月吧,我会按老办法联系你的。”
“小宇他……”
“喻总您……”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打住,为这莫名的默契而怔愣,相视一望,都有些忍俊不禁。
罗叶将垂下的几缕白发拢至耳后,微笑示意,“您先讲吧。”
“小宇的病房号是多少?”
“107,就在右边倒数第三间。”
“好,我明天来看望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吃荔枝吗?”
她还记得罗卓宇是个对美食很挑剔的孩子,曾经边偷偷剥开罗叶打算送人的妃子笑往嘴里塞,边话语含糊但不失豪迈地告诉她,自己立志要成为人肉版的大众点评,做一个吃遍大江南北的美食主播。不过自从他生了大病后,就想着替妈妈省钱,不再在饮食上做要求了。
罗叶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搓弄起食盒,略显局促,“不行不行喻总,总让您破费,我实在……”
“好了,客气就免了吧,”她转移话题,“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罗叶见推脱不掉,只能接受。
她抓住话茬问道:“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医院?是熬夜了吗,眼睛看起来很疲惫。”
“嗯,我的……”
喉中突然梗塞,今夜的疯狂令她实在说不出弟弟两字,想了一圈关于称呼的措辞,才委婉回答道:“我的家人在住院。”
罗叶点头,正想说等她明天给她炖碗鸡汤,却发现突然之间,喻知雯笑容淡去,眼神惊异,脸色也变得惨白了起来。
刚才还聊得好好的,这是发生什么了。
见女人那副表情,她也莫名汗毛耸立,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与此同时,一道充满磁性的男声从她背后响起,解答了疑惑。
“宝宝。”
罗叶转身沿着喻知雯的视线抬头望去,楼梯上赫然站着一个高大黑影,距离较远,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凭声音判断,是个年纪不大的男青年。
也许是夜深的缘故,那人光是站在原地,颀长的身形就让人倍感压抑和恐惧。
她的目光在身旁和楼梯上反复梭巡,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头雾水,不过那人直指的对象好像就是她身边的美艳女人。
那人又发话,嗓音温柔似水,动听至极:“风很大,过来,到我身边。”
差点被他语气里的怜爱弄得愣神,下一秒,喻知雯便清晰地洞察出少年仍处于尚未清醒的状态,好家伙,还在装。
她不禁语气冷硬:“凭什么?”
凭他把她当妓女压着做了一晚,凭他无套内射害得她排了好几分钟的精液吗。
她才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我说了,风很大,你穿着我的衣服不够合身会着凉的,过来,宝宝,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罗叶不明所以,但根据喻知雯先前的“家人”一词,以及她活了半辈子的生活经验猜测了个大概。
眼前这架势像极了小夫妻吵架。
她附在女人耳边问道:“喻总,这是您老公吗?”
“不算,前夫。”
音量不大也不小,刚好够在场的三个人听清楚。
闻言,喻晓声眯起眼,舌头抵着上颚舔了一圈,“你再说一遍?”
喻知雯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挑衅般,一字一顿道:“说出去的话,我从来不会重复第二遍,你没带耳朵?”
“呵,”喻晓声似是被她气笑,深呼吸时胸腔排不出的一口浊气堵在心间,顿感躁郁不畅,“还真是心野,不回我身边,你又想回哪儿,沉凛默家?”
拽住包包链条的手紧了又紧,她懒得和他多废话,转身甩下一句“关你什么事”后拔腿就往外走。她偏偏就不信了,难道自己还能被一个瘸子追上不成。
作乱的狂风逮住她扑来,宽松的衣袖霎时被风盈满,几缕长发微微凌乱在空中,喻知雯忍着打颤的寒意大步迈向地下停车场。
楼梯口传来疾走下楼的动静,快到不可思议。
来不及多想,她赶忙加紧步伐,即便有被风刮飞的异物哐当横在眼前也不怕。
这一刻,她只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