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赵匡桓,在旅顺口登陆。
朱元章当年收复辽东,就是在此跨海登陆,并将狮子口改名为旅顺口。
旅顺,即旅行顺利。
在整个大明,旅顺都是辽东最重要的出海口,大量东北土特产从这里运往山东。南北方的商品,也从山东运往旅顺,继而发散到整个东北区域。
大同朝廷向东北移民多年,又将女真、蒙古编户齐民,如今辽宁省已有一百多万人。虽然人口肯定不如明朝,但商业却更加兴盛,这点从旅顺港的繁荣程度就能看出。
赵匡桓还没下船,就看到热闹繁忙的码头景象。
这里还没有杠杆起重机,一切都靠人力搬运。而且工钱比肩上海,毕竟辽宁到处是待耕土地,城市和码头人口不多,愿意扛包干苦力的也少。
来自黑龙江流域的珍珠、皮毛,甚至是西伯利亚的特产,大都走旅顺口输入到内地。
太子进港之前,已有军舰清理海港,所有商船都得让远点。毕竟商船允许带六门小炮,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朝太子座舰开几炮咋办?
紧接着,码头也开辟通道,繁忙的商业活动瞬间停止。
赵匡桓在侍卫的保护下,缓缓来到岸上。他见所有人都被赶得远远的,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也体谅侍卫们的本职工作。
“那个大高个子,把他叫过来。”赵匡桓指着远处一个苦力。
苦力被带到太子面前,忐忑之余又有些激动,下意识要屈膝跪拜,赵匡桓亲手将他托住。
“每月工钱有多少?”赵匡桓问。
苦力回答说:“多的时候五六块,少的时候两三块。”
赵匡桓问道:“今年粮价如何?”
苦力回答说:“包米两文钱一斤,麦子七文钱一斤,都比去年更贵了。”
“包米是何物?”赵匡桓问道。
旁边随从低声说:“殿下,包米就是玉米。”
赵匡桓又问:“稻米呢?”
苦力说道:“辽宁种稻子的少,价钱贵得很,穷人可吃不起。”
赵匡桓再问:“家里有几口人?”
苦力渐渐不紧张了,竹筒倒豆子般说道:“我爹是民始六年过来的,官府帮忙娶了我娘,我娘以前是鞑子的奴婢。家里有个大哥,还有几个弟弟妹妹,都在乡下分到了田土。我种田手艺不行,读书也不灵,就来这码头扛包。虽然累点,却比种地赚钱快多了。我三年前也讨了老婆,成亲两年没孩子,前不久生了对双胞胎,老婆还在家里坐月子。”
“一人能养家吗?”赵匡桓问。
苦力咧嘴笑道:“日子好着呢。老婆做月子,我还给她买鸡炖汤吃。乡下老家,过年也会带钱回去孝敬父母。大同银行里,我已经存了十多块钱,每个月还能吃银行利息。我现在是租房子住,打算明年就买房。”
“有妻有房,还有子女,确是好日子。”赵匡桓笑道。
苦力笑着说:“都是托万岁爷的福。”
复行数十步,赵匡桓又指着个中年,把那人也叫过来问话。
“你是做什么营生的?”赵匡桓问。
中年回答说:“回禀殿下,草民是替东家跑生意的。”
赵匡桓问道:“跑什么生意?”
中年回答说:“最初是在沉阳、辽阳那边收山参,运到旅顺这边来卖。后来开始收皮毛,东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前几年还去海兰泡开了分号。”
“我没问东家,我是问你自己。”赵匡桓道。
中年说道:“草民是旅顺分号的三掌柜,专门跟南方商人接洽,把东北货物卖到南边去。”
大掌柜可以理解为总经理,二掌柜相当于财务和行政总监,三掌柜则负责销售和运营。
赵匡桓问:“你每月多少工钱?”
中年详细回答道:“月俸15块钱,年底还有红赏。若是做成大生意,则东家另有奖赏。”
赵匡桓笑道:“那你算是有钱人。”
中年人也说:“托万岁爷的福,赶上了好时候。草民年少之时,到处都兵荒马乱的,生意根本没法做。幸得陛下扫平四海,才有了如今的好光景。”
赵匡桓又问:“家中有几个子女?”
中年人说道:“四女一子,儿子是三十多岁才有的。不过草民并未宠溺,该打还是要打,如今都已小学毕业了。学习还算不错,估摸着能拿到中学毕业证。若是考不上公费生,到时就自费读大学,说不定今后还能当官呢。”
“那就祝令公子金榜题名。”赵匡桓拱手说。
中年连忙下拜:“哎哟,殿下折煞草民了。借殿下吉言,犬子若能金榜题名,必定做那忠君报国的好官。”
赵匡桓又招来数人询问,发现旅顺这边欣欣向荣。
主要还是明末辽东打烂了,地广人稀,又减免田赋多年,农民全靠种地都能过好日子。至于城里,特别是码头,有很多进城的农家子,只因城市和码头赚钱快,比土里刨食更有劲头。
也问了两个商家,都说官吏并未盘剥,每年按规矩缴纳铺税。
继续往北,路过一个村落。
赵匡桓先是叫来个老农,问道:“老人家,你祖籍哪里啊?”
老农回答说:“草民是从南边来的,朝鲜族。不过草民的老家,听说也划进辽宁了,前些年万岁爷打下来的。”
“那你汉话说得很利索。”赵匡桓道。
老农说道:“草民年轻的时候,被鞑子抓来辽东种地。天天都挨鞭子,不是人过的日子。后来,又跟着鞑子去河北,还是给鞑子种地。回到辽东,总算被朝廷救了,还讨到老婆分了地。草民这条命,都是万岁爷给的。”
“村里的朝鲜族很多?”赵匡桓问道。
老农伸出一个巴掌:“老家在朝鲜的就五个。还有十二个辽东本地人,三个江苏的,两个安徽的,两个江西的,一个浙江的。早前村子里就我们这些,那会儿到处都是荒地,全是我们这些人开垦出来的。后来又迁了十多户进村,村长也是那阵来的。村长是跛了脚的大同军,带着全村父老挖水渠,这水渠挖通了,粮食也收得更多了。”
“村长在哪?”赵匡桓喊道。
一个中年农民蹩脚跑来,裤腿上还有泥巴,应该是刚从地里赶回来。他来到太子跟前,立正站得笔直,握拳横臂在胸前,给太子敬军礼:“原大同军新编第十三师一旅一团上士李宝贵,参见太子殿下!”
赵匡桓高兴道:“好,有精神,你腿脚不便,且坐下说话。”
“是!”李宝贵坐也坐得笔直。
赵匡桓问道:“家中可有难处?”
李宝贵说:“没有。”
赵匡桓问道:“你官话说得不错,老家是哪里的?”
李宝贵说:“老家在安徽。”
“父母可曾接来辽宁?”赵匡桓问。
李宝贵说:“父亲已经病故,母亲还在,由老家兄长奉养,并没有接来辽宁。大同银行开了邮汇以后,我每三年给老母亲寄一次钱。钱也不多,是个心意。”
“着实孝顺,”赵匡桓问,“你在本地可有妻儿?”
李宝贵说:“有,老婆还是鞑子贵族的姬妾,当兵时抓阄抓到的。很能生,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全都养活了。”
赵匡桓问道:“家里几亩地?”
李宝贵说:“四十多亩。”
“很多啊,你种得过来吗?”赵匡桓问道。
李宝贵说:“最先种不过来,家里老大、老二都十多岁了,他们现在能帮上忙。”
在辽东退伍的军人,如果愿意留在辽东,是有退伍安置田的,而且还都是些好田。这里的荒地到处都是,李宝贵的子女,只要年满十二岁,就能在上户口时申请分田。
等他七个子女全部长大,估计家里的田地有近百亩,过几十年后也算小地主了。
赵匡桓问道:“官府可有欺压百姓,胡乱摊派苛捐杂税?”
李宝贵笑道:“别处我不知道,辽宁肯定没有。基本上每个村子,都有一两个退伍军人。退伍士卒,既当村长,又当农兵队长,哪个贪官污吏敢乱来?”
“哈哈哈哈。”赵匡桓被这话逗得大笑。
只能说,辽东的退伍军人太多,有伤残退伍的,也有到了年龄退伍的。这里的社会相对纯粹,不像南方那么复杂,如果遇到什么事情,退伍军人还真敢带着农兵跟官吏对抗。
南方数省就不行了,退伍军人啥都不算,也就找某些工作时更便利。
“村里可有学校?”赵匡桓问。
李宝贵说:“以前没有,一来先生不好找,二来村里的孩童也不多。五年前建了一个小学校,官府也没咋出钱,一砖一瓦都是村民盖的。学校里,只有一个教书先生,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是他教……教得不怎么好。”
赵匡桓问:“怎么不好了?”
李宝贵说:“五年了,读完小学的都有两批,却只一个孩童拿到毕业证,其他全都是肄业证。”
赵匡桓哭笑不得,这里的教书先生果然没什么水平。
谁让小学结业,也有超过50%的淘汰率呢,可不是考成啥样都能毕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