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况且去了外宅那个小书房开始作画。
李香君劝他在内宅的书房画,他却说要画地狱图,别吓着她们,坚持在外宅画。女孩子们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劝了。
况且来到小书房,把画架支开,换上一张新的画布,开始画了起来。
他先画的是第一个案子的图,他已经画过两次了,尤其是在大相国寺里画得很成功,所以这次也没费多少工夫就画出来了,他开始调色,把人物的衣服首饰、表情都画得淋漓尽致,正因如此,却也更加瘆人。盛装、诡异的笑容、地狱般的场景、压抑至极致的气氛,这些都给人造成极度的视觉冲击。
作为一幅画,绝对是成功的,可是如果拿出去给别人看,会当场吓倒一大片,决不会有人赞叹这样的艺术,相反都会远远躲开这组画。没有多少人敢直面这些场景,直面这人间的惨剧。
李香君来送茶,正赶上他画第二组图画,看了一眼,茶杯差点掉在地上,况且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茶杯。
李香君又看了一眼,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接转身逃走了。
她此时才明白况且说的这次更惨是什么意思,她才看了两眼,就就有一种被人打入地狱的感觉,浑身冰冷刺骨。
她回到自己闺房后,赶紧弹奏《春江花月夜》,让悠扬婉转的琴声冲刷那种震撼心灵的冲击。
况且在琴声中逐渐进入创作状态,画笔更快地在纸上画着,一个个线条飞速汇成一幅幅图像,却不是人间场景,而是实实在在的地狱图。
那间客栈里,小姑娘听了会儿琴声,又冷哼道:“这就是备受打击的样子吗,怎么还有闲心听曲子?”
慕容嫣然宽容笑道:“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个,得让他放松下来,白天你不是看到了吗,他已经崩溃了。”
“当然看到了,我现在还纳闷呢,在凤阳那么大的场面,多少高人激战,他好像没事人似的,空空道门的门主都向他出手了,他也没怕过,怎么几个死人就把他吓破胆了,他不会是不怕活人怕死人吧?”小姑娘皱着眉头嘀咕道。
在凤阳,况且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群雄激战,都是为了他。空空道门和护祖派是为了把况且抢到手,勤王派和天师教则是在保护况且,当时空空道门的门主还有护祖派的一个首领都对况且出手了,却没能得手,况且当时根本浑然不惧。
“他是被自己的内疚和罪责压垮了。”慕容嫣然似乎看到了况且的内心。
凤阳那些高人失踪后,慕容嫣然等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只是隐约知道跟况且有关联,事后大家都猜测纷纷,慕容嫣然没有参与这些猜测,却凭着她敏锐的感觉猜出几分眉目来。
“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人又不是他杀的。”小姑娘不解道。
“他可能有办法阻止,却没能及时阻止吧。”慕容嫣然一直关注着况且,从他犹疑不决的态度上看出了一点迹象。
“他在画白天那个案子的图吗?好可怕。”小姑娘用感应当眼睛,清晰地看到了况且画的场面,急忙闭上眼睛。
慕容嫣然也感应到了,心里也是纳闷:他在干什么,想在心里积蓄怒火吗?难道白天遭的罪还不够?
他莫非是患上了自虐的毛病?不对啊,他既是神医,又是学理学的,不会染上这恶习的。
“他干嘛画这些啊,看上一眼都让人瘆得慌,亏他还能画下去,神经不崩溃才怪呢。”小姑娘现在觉得况且就是十足的怪物,根本看不透。
此时,小君和周鼎成不在侯爵府,而在新居这里喝酒。
他们知道况且去了李香君那里,这事他们早就知道了,只不过况且在那里留宿他们倒是第一次知道,以前都是过来画画,画完就回家了。
“好让人羡慕啊,李香君这样的美女还是有些味道的。”小君坐在新居况且的书房里,喝着酒,神思飞扬。
“你不是四十岁以下的女人都觉得没味道的吗?”周鼎成嗤笑道。
“那也有特殊的,比如说李香君,人和人不一样嘛。”小君毫不以为然地道。
现在况且这里可以说是南京城里不是防守人数最多,却是防守高手最多的地方,仅仅慕容嫣然和小君两人,就胜过几百名高手。对于超级高手来说,量的累积未必就会引发质的变化。
“现在况且是没事,可是将来怎么办,不可能总这样保护他啊,话说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万一哪天松懈了,或者保护他的人有事,不就给那个韩子平有了可乘之机吗?”周鼎成是负责况且安全保护的,他现在感觉头疼了。
“护得一时是一时吧,这当然不是长久的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把况且转移到海外去,韩子平绝不敢追到海外,那是自寻死路,到了海上,什么狗屁高手都不如一条海里的鱼。”小君道。
周鼎成明白小君的意思,可是他也知道,况且决不会因为韩子平的压力同意转移,如果是来自皇上或者太子的压力,那是无力挽回,只能顺从。
小君沉声道:“他不同意也得这样做,除非你们想看着他死在韩子平手里。像现在这样保护他的确没事,可是能坚持多少天,你是可以坚持下来,我估计也就能坚持一个月,时间久了也不行。你们的人难道就能放下所有事,专门在这里保护他?”
“过几天好好跟他商量一下吧,现在不行,他已经精神恍惚了,再给他压力,非疯掉不可。”周鼎成苦笑道。
小君话锋一转,又道:“当然,我是从万全之策考虑。不过我还有个感觉,就算没人保护他,韩子平可能也奈何不了他。你想,上次是多好的机会,韩子平完全可以抓到他,却没能下手,为什么?韩子平绝不可能心慈手软。还有况且去大相国寺,一路上韩子平下手的机会太多了,却没下手,又是为什么?那时候咱们不在他身边,王府的那几个暗探,其实跟废物差不多。”
周鼎成听他这样一说,也皱眉沉思起来:“嗯,我还真没想那么多。”
“老周,你啊就是酒喝得太多了,人已经喝糊涂啦。”小君笑道。
“胡说,你喝的不比我少。”
“可是我酒量比你大啊。”
“滚,你也好意思说酒量比我大,那咱们连喝几天,看谁先趴下?”
“得,比这个没意思,还是赶紧说正事,你几乎天天在他身边,最了解他了,好好想一想,况且是不是有什么杀手锏,逼得韩子平不敢轻易下手,出了那么个歪主意。”
“你的意思是说,韩子平这次向官府交涉,就是想假官府的手制住况且然后送到他手上。”周鼎成的思路的确比小君要慢一拍。
“这已经很明显了,估计况且心里也明白。但是他凭什么让韩子平退而求其次呢?”小君自言自语道。
“这个我知道,他就一套金针,针灸是海内一绝,可是你们空空道门的人不会怕什么金针吧?”周鼎成想了半天说道。
“当然不会,不是金针,再好好想想。”小君马上否决了他的说法。
“再就是他身上那个神秘能量了,你不是说他是你们道门空空妙手的克星吗?韩子平也是你们道门的人,况且身上的这股能量一样可以克他。”周鼎成道。
小君摇头道:“好像也不对,克星只是针对空空妙手,可是我们空空道门不只是有空空妙手,别的武技还有很多,若是用别的武技,况且的那股能量未必能克得住,他若都能克住,那就是天下武功的克星了,还用别人保护什么?”
小君这样说,周鼎成愣住了,却也想不出其他值得一说的东西。
小君想了想忽然笑道:“老周,我一直有个奇怪的感觉,虽然况且没练过正式的武功,我却拿不下他,不知你怎么样?”
周鼎成一怔道:“没想过这问题,你说的太玄了,他练的就是养生功,别的没有什么,这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他经常练,我都看到了。你若对付他,只要不用空空妙手,用别的功夫应该没问题吧。”
“所以我才说奇怪,咱们不感觉况且有什么,那是咱们对他没有敌意,韩子平能感觉出来,是因为他不仅对况且有敌意,还迫切想从况且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所以他才能感应出况且的不凡。”
周鼎成又想了想,缓缓道:“你这样说也有道理。我原本就纳闷,为什么韩子平要跟官府做交易,本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抓走他,就像你说的,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咱们防守再怎么严密,总有松懈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潜藏在附近等候下手的良机。”
两个人不停地喝着酒,却是越喝越清醒,而况且的武功之谜题始终理不出头绪。
至今为止,他们能想明白的就是,韩子平留信让官府拿况且跟他做交易,换取他不再作案的条件,必然是韩子平惧怕况且,不敢自己下手。明白这一点只有他们两个人,主要是小君。这倒不是因为小君比别人聪明睿智,而是因为韩子平是他的同门,他们属于同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