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急忙扶住他,问道:“老先生怎么了?”
然后过去把自己带来的那盒安神宁魄丸打开,取出一丸,塞到王若非嘴里,端着茶水让他服下。
“要不要躺一会儿?”
况且直发蒙,这是怎么了,说话说得好好的,还晕了,可别这样啊,回头别人说是我把你弄死的,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况且知道王若非情绪仍不稳定,这应该跟自己没有收下礼物有关系。他只能想到这些,至于王若非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无从得知,也不愿费心去思考。
“没事,我在这椅子上靠一会儿就行。”王若非不想失了礼数。
况且把住他的脉门,诊脉后知道王若非的确就是自己看出来的那些毛病,惊吓过度,思虑过度,一个人总是忧心忡忡,胆战心惊,便出现这种状态。
王若非嚼烂了药丸,口中一股清香,心中一股清凉,顿时神智清醒许多,人也精神了许多。
“这是什么药?简直是神丹妙药啊。”王若非啧啧称奇。
“济世堂的安神宁魄丸。”
“好药,不过左姑娘家那些店铺从来没卖过这么神奇的药,这一定是你把祖传秘方贡献出去了吧?”王若非居然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况且佩服,不愧是老狐狸,真是狡猾狡猾的,这推理的能力也太强了吧。他点点头。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王若非就完全恢复过来了,他看着盒子里还有十一丸药,放心了,这些药丸足够治疗自己的病症。可是况且这块的仍未解决,就是神丹妙药除不去他的心病。
“老先生,外面流传的谣言咱们得有个应对方法,最好平息掉,不能这么拖着。”况且说道。
“是啊,我也这么想,可是怎么才能平息掉呢?”王若非眉头皱得老高。
“老先生,我底牌都摊给您看了,您还不放心?这种事您总比我在行吧。”况且苦笑道。
他知道王若非不信任他,总觉得他另有所图,或许还认为这一切都是老师教他在挖坑。不过这实在没办法解释,道不同不相为谋,鸡同鸭讲永远都是白讲。
王若非内心并不这么想,在他看来谣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况且的态度,更直白的说,况且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代价。孰料况且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要,他想好的几条收买大手笔全都落空了。
他原本的意思就是用一笔大买卖封住况且的嘴,然后再对付外面的谣言。
“对了,听说玉婵留了一张字据在你手里?”王若非轻描淡写问道。
“的确有,不过玉婵走后我就烧了,反正也没用,当时只是吓唬玉婵一下,免得她再次鬼迷心窍。”况且两手一摊说道。
王若非心中明白了,这种字据况且是不可能交出来的,同时况且提议他正式把玉婵许配给唐伯虎,是在暗示不能对玉婵暗下毒手,这些究竟是这个小孩子的主意还是陈慕沙这老鬼的意思?
他搞不懂,虽说他现在已经不敢小瞧况且了,却也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况且的主意。
“我倒是有个想法,关于玉婵,就说她爱慕伯虎兄,所以私奔出去找伯虎兄了,老先生成人之美,不仅没有追究此事,还风风光光地把她送给伯虎做妾。这样就圆满了,慢慢的谣言也就少了。”况且说到。
“好主意。”王若非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听了况且的提议,觉得不错。
他拍拍手,等候在外面的丫环们纷纷走进来。
“你们听着,玉婵的事,现在外面有不少谣传,你们也听到不少,我最近病重没理会这事,正好况公子在此,咱们把此事说清楚。玉婵爱慕伯虎已经好久了,这也不是秘密,你们都知道的。这事我曾经跟伯虎提过,可惜他一心扑在那个叫秋香的丫头身上,没理这茬。玉婵大概等不及了,就私奔出去找到伯虎,伯虎犹豫不决,况公子成人之美,强逼伯虎收容了玉婵。现在我要宣布一下,正式将玉婵嫁给伯虎为妾室,嫁妆这两天就送过去。大家听清楚了吧。”
“知道了,老爷。”
“婢子知道了。”
……
二十几个丫环诺声连连,她们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玉婵爱慕唐伯虎固然不是秘密,可是她恨况且入骨更是大家耳闻目睹。玉婵因为跟况且摔脸子,被老爷罚跪了一夜,一壶茶水结结实实扣在她头上,如此的羞辱一度令她们胆寒不已。
月婵看着况且,眼中满是感激之色,她跟玉婵是最要好的姐妹,一直在为玉婵担心。她心里清楚,只要老爷一句话,玉婵就是个死,没有活路,连唐伯虎都不敢为她讲话,现在老爷开恩,明显是况且做了工作。
成人之美固然是美德,可是这种以德报怨连她也不明白了。谁都知道玉婵行刺况且证据确凿,以玉婵的刚烈性格,无望得到唐伯虎,于是破罐子破摔,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玉婵不在这里,你们都是她的好姐妹,替她谢谢况公子吧。”王若非说道。
“谢谢公子。”
这些丫环又齐刷刷跪下,还没等她们叩头,况且也跪下了,看着她们。众丫环见此没法再磕头了,总不能让况公子陪着她们磕头吧。
“赶紧起来,小友你这是干什么,你跟她们身份能一样吗?”王若非心下也是一惊。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况且苦笑道。他好容易才压抑住自己,没说出“人人平等”这句话别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
王若非也是苦笑,真还是个孩子,人都是天生父母养的,可就是不一样,不光是分三六九等,而是能分出八**十一等。他当然无法理解况且作为一个瞬移过来的人所持有的人生观。
换过茶水,丫环们又都退了出去,月婵最后一个出门,回头笑道:“况公子,要是哪天我私奔到你家,你肯收留我吗?”
况且哑然,全然没料到她能说出这种话来,而且还是当着王若非的面。
王若非却是拈须不语,笑而观之,很显然他并不反对月婵的提议。
“月婵姑娘,你还是别去了。我家有家法,入门的侍妾进门后先打三百杀威棍。”况且苦笑道。
“我的妈啊,你家这是什么家法啊?”月婵吓得一个趔趄,赶紧溜出去了。
外面传来一片大笑。
“哈哈,老弟,你可真会开玩笑,怎么会有这家法?听起来比发配三千里的徒流还惨。”王若非笑得不亦乐乎,他倒是喜欢况且开玩笑,听了后感觉病体轻松许多。
况且尴尬一笑,他的确是在开玩笑,就是宋朝发配的囚犯到了牢营也不会打这么多杀威棍,这是他从《水浒传》里看到的情节。
“和你坐一起,真是如坐春风中啊,我们认识晚了。”王若非忽然感慨道。
他第一次见到况且就感觉相识恨晚,现在这感触更深了,要是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子,还要那个没用的唐伯虎作甚?自己虽说收了几个弟子,看上去却没一个能成大气的,将来少不得还要靠自己的帮衬才能在官场站住脚跟。
陈慕沙真是老奸巨猾,选了一个不可能再好的衣钵传人。
“今天请你来这一趟,我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了,等再服几丸药估计就能痊愈了。我这条老命是你救的,此生不会忘记,来生再报答吧。”王若非叹息一声道。
“老先生言重了。”况且略微躬身道。
“咱们现在好好认识一下也不算晚吧?”王若非忽然正色道。
“当然,求之不得。”对于长者的恳求,况且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总不能说我恨不得离你越远越好,一辈子不打交道才好。这不是况且的为人之道。
再说,自从相识以来,王若非对他毫无恶意,即便有,也只是他的猜想,并无任何事实。就算王若非有利用他的打算,那也是与他结盟,两人之间的确存在共同利益,王若非的政敌中有不少也是况且的对头。
当然,况且绝对不愿意跟王若非结统一战线,宁可单独面对那些敌人,因为他的背后还有陈慕沙,那才是最可靠的力量。若是跟王若非结盟,还得处处防着他背后插刀,实在是得不偿失。
“那好,这两部书你拿走,别说二话,你要是觉得太贵重,心里不安,就回赠我一些你的字画诗稿。我已想好了,若是老朽命都没了,留着传家宝还有何用?另外你的字画尤其是画,也是传家宝,过上一两百年,一样是可遇不可求。这两部书在宋朝也不稀奇,大街上的店铺里就能买到。”王若非拍拍那两个紫檀盒子,正色说道。
况且倒是同意他这说法,宋版书之所以宝贵就在于稀少,毕竟还不算是艺术品,他的字画像神仙图那样的作品,过几百年一样是宝贝。但是就现在的价位而言,这种交换还是无法让他心安。
他跟着陈慕沙,没学到多少书本上的东西,但心安这两个字却从未忘记过。
至宝在前,究竟拿还是不拿,这的确是个恼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