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看着周鼎成离去的背影直发笑,可是笑了一会就笑不出了。他忽然发现说了半天难题还摆在那,一动未动,究竟要不要向石榴求婚呢?万一结婚不久真的出现意外必须转移,怎么向石榴解释?
他可是知道,石榴不像他哪里都能适应,在萧妮儿的家乡那座闭塞不通的山镇里都能其乐融融。石榴这等过惯了苏州热闹繁华生活的人,怎么能适应荒岛生活?简直难以想象啊。
对于荒岛生活,其实他脑子里根本没概念,使劲儿想,也只能想起了《鲁滨逊漂流记》里的一些情节。
他坐在那里沉思,不知是不是该向老师坦白,可是话该怎么说出口,总不能说再过几十年,天下就要大乱,陷入无休止的兵火战乱中,汉王朝最后被一群大辫子给征服了。
这些不可思议的话要是说出去,他肯定会被当精神病对待,甚至后被扣上妖言惑众的罪名给秋决掉。
“哥,你看谁来了?”萧妮儿开门走进来,笑着道。
“怎么是你……”
况且看到跟着萧妮儿进来,正向他合十施礼的人,简直惊呆了,半站半不站的就挺在那里。
“况施主安好,小僧有礼了。”来人竟是个小和尚。
况且可不敢当他是小和尚,在他眼里,这就是明朝三大名僧之一的憨山德清,而且是他最崇拜的僧人,他一出场,可以说唐伯虎、文征明根本不值得崇拜。
“是德清大师来了,你怎么来了,真是再也想不到的稀客啊。”况且笑着跳起来,激动得手舞足蹈。
憨山德清被况且这一跳吓着了,虽说他到各处都被当作佛教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受尽礼遇,可是况且的表现也过于夸张了吧。
“况施主这是?”他欲言又止,转脸问询似的看着萧妮儿。
萧妮儿抿嘴笑道:“他喜欢你,所以看到你特别高兴。”
憨山更是吓坏了,这位公子不会有什么龙阳断袖之类的癖好吧,想着想着,就看了看后面的门,一俟不对头拔腿就可以逃走。
“哈哈,大师登门,未能远迎,恕罪。”况且本想上来拉住他的手,再拥抱一下什么的,却也看出小和尚心中所惧,这才收回身子笑着回了一礼。
“我只是个小和尚,万万当不得大师的称号,如此称呼我师父还差不多。”德清有些羞赧道。
“他说你将来一定会成为绝世圣僧的,我也信,他看人可准了。”萧妮儿道,她也喜欢这位潇洒飘逸的小和尚,丝毫没有庙里那些和尚的酸腐气,贪钱气,还有装腔作势的味道。
“施主过奖了,这个小僧是万万不敢当的,好好修行才是本分。”德清虽然抱负远大,却还是被况且“圣僧”的期许吓着了,连忙拱手回礼。
天下和尚无数,圣僧却百年不见一个,简直就跟儒家中朱熹、程颐兄弟、陈白沙、王阳明这些人的地位差不多,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况且崇拜德清是崇拜他能出入儒释道三教间略无滞涩,真正融三教于一体,融出世入世为一体,其才气之高,足以跟苏轼相媲美,即便在佛教史上也是很少见的高僧,虽然他并没有五代两宋时那些禅僧地位高,德行却不差丝毫。
况且家里很少来客人,经常来的就是丝丝、石榴秋香这几个人,最近唐伯虎、文征明也算是常客了,这些人来自然不奇怪。今天忽然来了一个小和尚,周鼎成马上就过来查看,唯恐出什么意外状况。
况且给两人做了介绍,周鼎成淡淡点头,德清的名头他也听说过,只是他是学道之人,跟佛家天生不对付,虽说他跟寒山寺的方丈关系不错,那是另外一回事,跟教派无关。
“久仰大人威名。”德清恭敬行礼。
“你久仰我什么啊?”周鼎成颇为倨傲道。
“大人诗画双绝啊。”德清淡然笑道,丝毫不乱方寸。
“嗯,你一个小和尚还懂得书画?”周鼎成听德清赞他书画双绝,脸色马上和蔼了许多。
“你懂什么,德清大师的书法比你强多了。”况且脸上有些挂不住,抢白道。
“是吗?那我倒要请教一二。”周鼎成笑道。
“不敢当,况施主谬赞了,小僧那几笔字焉敢跟周大人相比,罪过罪过。”德清益发有些不安了。
况且也知道德清的书法的确不如周鼎成,甚至不如自己,可是他就是喜欢,就是欣赏憨山德清字里行间流淌的那股气质,往小了说是清灵出尘,往大了说就是佛气,如果真有这种气存在的话,反正可意会不可言传。
当然德清现在的字远没有达到成熟期,还显得有些稚嫩,这却也正是况且看重的,后世人无法看到,因为根本不会流传下去。
比如说谁想看看王羲之、颜真卿这些大师年轻时的字,有可能吗?所以他不但没有觉得德清现在的字不够好,反而认为比他曾经欣赏过的巅峰时的字更有味道,这也算是一种怪癖吧。
“小师傅,你登门是要化缘的吧,我给你拿银子去。”萧妮儿心眼好,看到庙就想缴纳香火银子,看到和尚就想给钱。
“不是,小僧此来是给况施主带来一个口信。”德清急忙摆手道。
“口信?谁的?”况且忙问道。
“是有人托小僧给况施主带来令尊大人的口信。”德清道。
“什么,我爹的口信?大师是在何处见到我爹的?”况且激动起来,一大步跨过去,抓住德清的手催问道。
“小僧没见到令尊,是岭南千佛寺的老方丈托我带的口信。”德清嘴角有些咧开,况且握住他的手有些重了。
“哦,对不住,失礼了。”况且急忙松开手,露出失望的表情。
“小师傅,你从岭南而来?”周鼎成有些疑惑,他的警惕性一刻不曾放松。
他计算德清从岭南赶回来的时间,可是怎么算也不对,他不知道寒山寺传递消息的方法,如果也是人力一站站传送,现在应该刚到海外,顶多是中途跟德清遇上,怎么算都不大可能把消息传到岭南。
如果是用信鸽传送的话,自然快捷许多,但信鸽往返,消息早该到了,而且为什么一定要让德清步行来传达这个口信呢?其中疑问可是不少,周鼎成不得不警觉起来。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环节出问题了,那么这口信是否可信也就值得怀疑,他并不怀疑德清的诚信,问题是他也是受人所托,托他的人是否可靠?更何况,他一时无法确认千佛寺的方丈是否属于同道中人。
兹事体大,不得不防!
周鼎成决定回头即刻去一趟寒山寺,把这件事确认一下,对他来说,只有寒山寺方丈的话是最可靠的。
“大师,你快告诉我,我爹的口信是什么内容?”况且没想这么多,有点急不可耐了。
“令尊大人的口信是让况施主且等半年再向陈家提亲,说是要准备聘礼,半年后送回来。到时候让施主请练大人或周大人代他提亲便可。”德清一字一顿转述着,那意思是原文照录,一字不改。
况且躬身垂手站立,如同面前站着的就是他的父亲一般,恭聆父命。
“半年?怎么会这样?”周鼎成也愣住了。
“聘礼有那么重要吗?”萧妮儿也小声嘀咕道。
况且苦笑一下,然后道:“父命难违,遵从便是,就这样吧,多谢大师。”
言罢郑重再行一礼。
“我说这称呼能不能改改,叫我德清,或者小师傅也行,别叫什么大师,小僧臊得慌。”德清赧然道。
“你就是大师,虽说是将来的大师,可是大师就是大师。”况且哈哈笑道。
周鼎成脸上阴晴不定,他沉思片刻,然后向况且使个眼色,转身溜了出去。况且知道他这是要去寒山寺求证一下消息的真实性。这老兄也是太性急了,真假消息也不在于在须臾之际。
况且丝毫不怀疑德清转述口信的真实性,他可是高僧啊,品德那不是一般的高尚,怎么可能弄个假口信来骗人呢?不过他也没反对,德清只是转述口信,信息量还是太少了。他之所以没有阻拦周鼎成,是想得到更多的信息,知道父亲和妹妹的具体情况,人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妮儿,赶紧让刘妈准备一桌素席,我要跟大师痛饮几杯,也为大师接风洗尘。”况且看到德清,打心眼里高兴,在凤阳一晤即分手,没好好相处,也未及细聊。
“不用麻烦了,小僧马上就要走,不过小僧千里传口信,你是不是也该学学东坡,给我写幅字什么的。”德清清澈的眼眸眨了眨,狡黠一笑。
“什么?向我求字。我说德清大师,你弄反了吧,我留你下来,本是想请你给我写几幅字的。在你面前,我还是别露丑了。”况且说的完全是真心话。
“小师傅,你是想要他的那副诗稿吧?”萧妮儿笑道。
萧妮儿并不是石榴、丝丝那般心思玲珑的人,却往往一句话能直击人心。
况且听到“诗稿”二字,顿时脑子一阵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