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最高兴的非周家莫属,当然,最忙乱的也是周家。
天刚蒙蒙亮,周文宾的父亲就开始检查各项准备工作,之前他的规划十分周密。
周家在文宾、丝丝开的涮羊肉坊后面一个空旷地带,建起了一个能容纳百人的站台。周围也搭建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看台。
搭建这些展台、看台花费不菲,再加上准备的宴席、从南京请来两个戏班子,杂七杂八,这一天的花费早已经超出了两千两银子。
周家胜算在握,这个月仅这家涮羊肉坊的净收入已经超出一万两银子,这还是周家比较实在,把利润压低许多,不像一般无良商人,直接就抬高到百分之一百甚至三百的利润。
这样算来,两千两银子有六七天就能赚回来了,一天三百两银子,不是难事儿。
如果仅仅这一个店,再红火也有限,现在涮羊肉坊的名气早已经到顶了,无法再上一层楼,毕竟苏州也就这么大。
文宾、丝丝准备在南京在开一个分店,然后在常州、常熟等地陆续开分店,如果生意好了,名气就会继续扩散出去,那以后就是准备在杭州等地遍地开花了。依照周父的计划,生意是要一直扩展到岭南,也就是广东、广西一带,甚至准备下海出国了。
丝丝这些日子每天都像过年,天天晚上看着管家送来的账单,想象那些银子能堆成多高的一座小山,心里简直乐开花了。
丝丝没有钱癖,更不是守财奴,她没把那些银子全都搬回来,天天在家里数银子玩儿,那种事只有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才能做出来。
丝丝把钱攒着不动,是有宏大规划的,将来准备开分店用,好在各地都有现成的店面,这最大的一笔投资倒是可以省下了。
这天早上,最先来到赛场的是徐子杰、李寒星这些南监的人,他们一个个急火火的,好像第一个到能领大奖似的,其实他们半夜里就起床了,等这一天已经等急了。
他们由周家的仆人招待着,进入涮羊肉坊里喝茶。涮羊肉坊今天当然也不能对外开张了,光是招待请来的各路贵宾,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文宾被派去接唐伯虎,丝丝跟秋香则是前去接况且。这事要是被唐伯虎知道,非得气得当场吐血,秋香好歹也算是当事人之一,为嘛还没有比赛就有了结果?
客人陆续到来,周家各路生意上大大小小的管家全部调回来了,尽管如此仍然应接不暇。周父也在不停的里外奔走,连歇脚的空闲都没有,他负责重要客人的迎接。
不多时,苏州知府韦皋驾到,带来全部三班衙役,仪仗威武。
此公上任后,跟练达宁的作风截然相反。
练达宁一般都是轻车简从,每次出行,不过是几个衙役跟随,一顶轿子而已。韦皋出衙门的次数少,可是每次,都是全副仪仗摆开,静街的、喝道的,不一而足,凡是能显示出一个知府大人应该具有的威仪的手段,都用上了,似乎不如此就无法在苏州富翁前抬起头来。
私下里,衙门里的衙役公差们也都纷纷窃议:韦大人在穷地方当官当久了,可能是穷怕了吧。
窃议归窃议,知府大人的威严却是无人敢冒犯,绝对是一言九鼎,倘若惹他不高兴,打你一顿板子连借口都不用找,你还没地方喊冤去。
“老公祖亲自莅临,敝舍蓬荜生辉啊。”周父闻讯,接出去老远,还在轿子旁躬身等着韦皋下轿子。
“好说,好说,今儿个是我师弟的大日子,本官焉能不来。”韦皋架势威严,态度却极为和蔼可亲。
“师弟?”周父愣怔住了,这是什么情况,谁是他的师弟?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就是况且啊,那是我师弟啊。”韦皋解释道。
他身后的幕僚们都感觉有些脸上发烫,天底下这么认师弟的也就他们这位大人了,其实韦皋跟况且的关系,顶多算是世交,就是老师之间都有很深的交情。
周父知道,以同年、同窗等等的论师兄弟,方法太多,一不小心就能攀扯上关系,估计韦皋跟况且这师兄弟的关系也是稀里糊涂,所以也不敢多问,。
“练大人来了吗?”韦皋问道。
“还没到呢,练大人要从南京过来,估计得晚些。”周父答道。
韦皋点头,只要练达宁能来就行,他是想着趁这机会好好巴结一下,往回找找,毕竟当初他以为练达宁过气了,甚至可能一蹶不振,没少难为他,这芥蒂不是一下子就能消除的。
他硬认况且为师弟,实则也是为了缓和关系,况且是练达宁最爱的弟子,还有陈慕沙这座靠山,他要是跟况且这层师兄弟关系确定了,跟练达宁的关系自然不用下功夫就能缓和过来。
周父恭恭敬敬把韦皋请进去,一众苏州富豪都在门外迎接,民怕官,富人更怕,一场官司就能让你倾家荡产,甚至灭门。民不跟官斗,怎么斗都是自己吃亏。
这些富翁们有些还真是因为练达宁、韦皋两位才赶到会场来的,难得有这样跟两位大人联络感情的机会,这要比专程前去拜访更加自如。
不多时,练达宁跟陈慕沙联袂来到,自然又引起一场轰动,这两人倒是轻车简从,尤其是练达宁,这次连衙役都没带,只带了两个家人跟随,排场还没那些富翁大呢。
客人越来越多,可是两位主角还未露面,这也是故意安排的,可以充分制造悬念的气氛。两位主角现在还在家里,正在跟来接他们的人喝茶聊天。
“况且的情况究竟如何?”练达宁倒是很关心这个。
“不知道。”陈慕沙微笑答道,似乎对这个问题完全不在意。
练达宁心里苦笑,他始终都觉得况且有些玩大了,再胡闹也不能拿四万两银子胡闹吧,偏生况且又是陈慕沙的亲传弟子,比他的关系还厚一层,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当初,练达宁可是真想阻拦这场比试的。
“况师弟是真这么有钱,还是特别有把握?”韦皋也一直关注着情势的发展,对这点也是完全没概念。
“等会他来了,你自己问他吧。”练达宁无可奈何一笑。
韦皋跟况且认师兄弟的事练达宁也有所耳闻,自然是从石榴那里知道的。练达宁自然明白韦皋的苦心,不过能和高拱的得意门生搞好关系,对他也是有益无害,不管徐阶怎样牛,毕竟还是有下去的一天,到时候高拱就是一手遮天的人物。
韦皋其实是想问陈慕沙,只是练达宁在旁边,他不好越过,此时他才把问询的目光转向陈慕沙。
“他是想赢,听说也是下了苦功夫,把最大潜力都压榨出来了,不过不到最后揭幕的一刻,输赢还不好说吧。”陈慕沙淡淡道。
“不好说?潜力这东西再大,也大不过十多年的苦功夫啊。”练达宁显然对况且不抱任何希望。他先前还准备着替况且筹措些银子支付赌资呢,只是况且坚决不要,也就罢了。
“这可是周癫子的话,不是我说的,从他作画开始,我一眼都没看到。”陈慕沙说到。
“什么,周癫子认为况且有赢的希望?”练达宁大惊。
周鼎成虽然有时疯疯癫癫的,可是他鉴定书画的水准,没人会怀疑,就算他喝醉了,也能一眼看出一幅书画的真正价值。
“是他说的没错,不过他说伯虎这次也是拼上老命了,这次还真可能是一场龙虎斗。”陈慕沙又道。
“龙虎斗?况且在画上都到如此境界了?”
从开始收况且为弟子时,练达宁就没小瞧过他,相反他真是认为况且潜力巨大,这才肯亲自主持童子试,目的正是为了招况且这个门生,可是要说况且在画上已经能跟唐伯虎一较高下,这也未免太过神话了吧,世界变化如此快吗?
“一会看吧,今天可能真的会好戏不断。听说这次还特地请来两位高人当评判,比赛结果还是由他们说了算。”陈慕沙说道。
“还有别的评委?有周大人一人足矣,何必多此一举?”韦皋还不知道又多出了一码事。
“癫子跟况且关系太密切了,让他一人当评判的确不合适。”陈慕沙解释道。
“这倒真是多此一举,癫子在这种事上从来不会作假的。更何况书画只要展出,大家看过后也都能判断出个高下,就像况且那首诗,也没人评判,现在也没人敢说自己的诗超过况且的这首诗。”练达宁也这样觉得。
陈慕沙笑道:“书画毕竟不像诗歌,文人大都能判断出高低来,这东西还真要专业技能,比如说我,就看不出晋唐的古画有什么妙处,无非是稀缺而已。”
“正是,老夫子这话再对没有了,下官也是书画盲,字好字坏还能分辨出些许,至于画,一时还真是看不出其中的奥妙。”韦皋附和道。
练达宁不着声,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表情,心情也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