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几乎脱口就要拒绝,他感觉自己太好说话了,这些人怎么随便给自己做安排,尽管是好意,却也不问问他喜欢不喜欢。
突然,他的脑子来了个急转弯,冒出一个近似疯狂的想法,直接点头道:“嗯,请允许小弟回去向家父请示一下,再来禀报太夫人和大哥。”
一旦过继到侯府,自己就有了另外一个身份,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被人追急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躲在侯爵府里,不用四处逃亡了。
若说躲避,中山王府自然也是个好去处,但那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如果自己成了侯爵府的人,在这里躲一辈子也是天经地义。
况且倒不是为自己着想,而是为父亲妹妹想,如果万不得已,一家子也不用亡命天涯了。
“二弟,你自己的意思是什么,先跟哥说说。”武城侯有点迫不及待。
况且自主动让出那道丹书铁券,武城侯似乎觉得欠了他什么,对他就更加亲热了,也不叫兄弟了,直唤作二弟。
况且心中已然明白,这是太夫人要把自己绑在身边,一旦有病就能有人给治疗,而且是心甘情愿的,试想,儿子若有本事,不为娘献身谁来献身呢?
侯爵府的人也明白,况且这种名医天底下独一份,可遇不可求啊。全国的御医神医名医不都请来了吗,结果也没派上用场。
太夫人一方面是的确喜欢他,另一方面也是想把他当作保命金牌了,丹书铁券都拿出来了,说明老太太非他不可。
“我当然愿意,只是如果让我过继的话,要答应我几个条件,一是我要自立门户,二是不要家里的财产,只要一套房子就行,田地庄园一概都不要。”况且需要的是保留自己的底线。
武城侯大喜道;“只要你答应,什么都好说,条件你自己跟老娘说吧,我说的不算。”
武城侯也有要把况且绑在身边的意思,这几年来,他四处请医,花费无数金钱不说,看着老娘每天遭受的病痛,恍如一场噩梦,他可不想哪天再重来一遍。
况且过继后,自然要分走一部分家产,他对此并不在乎,四处府邸、田庄足够分的。此次况且没收他的那一万两银子,也算解了他燃眉之急。家中宝物虽多,现金也是有点吃紧了,分给况且是一码事,典卖府邸庄园则让人笑话了。
晚饭时候,太夫人果然当众宣布了这件事,况且将来要过继到家里来,就是正式的二老爷了,只等他回去取得家里同意。
武城侯的妻妾们、管家婆们一时都震惊了,心里暗自嗟叹:什么叫人老成精,这才是。太夫人哪里是过继来一个儿子,分明是把况且当作不死神药放在自己身边,想要返老还童、长生不老啊。
若是一个义子干儿,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以后太夫人犯病时,况且在哪里还不一定呢。这次看病、治疗侯爵府也没什么好处给况且,将来如果老太太再犯病,况且可以给治疗,也可以推托,义子干儿的关系还是不够牢靠。
古代和今天的法律在这一点上变化不大,过继来的儿子,从法理上讲跟亲儿子一样,有权接受遗产,也有义务赡养老人。老娘有病,儿子自然得玩命给治,哪怕以命换命也得干。看似侯爵府高抬了况且,实际上还是老太太划算,一点也不吃亏。
如果往远处看,不但老太太有保证了,府里的人也有保证了,谁有病了,这位二老爷也不会干瞅着,都得给治吧。这样想来,有一位神医在身边,人人几乎就是多了一条命啊。
太夫人本以为大家还会有抵触,已经准备好了强力镇压的法子,结果出乎意料,全府上下一致赞同。太夫人转念间也明白了,她能想到的,别人也会想到,人都不傻啊。
当然,这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侯爵府的一部分家产必须分给况且。其实,最大的一宗财产况且并没有接受,一万两银子和一道丹书铁券,比那些些闲着的府邸、庄园更实在。况且一个不收,一个退回,既保住了侯爵府的颜面,也让武城侯吃了一颗定心丸。
真要算起来,侯爵府分给况且的也不算多,当初左家想要给况且的并不比这少,长年积累下来,可能还更多。可是,况且若是独立行医,赚到的就无法计算了。
况且看中的还真是侯爵府的地位,可以做危机关头的避风港,这一点是左家根本做不到的,更是他自己赚多少钱也换不来的。
最后他还是被武城侯的一句话触动了,他可以保留两个身份。这就巧了,他以许明的身份过继给侯爵府,保留况且的身份在自己家里。
明朝才子一个人有两个甚至多个身份的有很多,为的不是多买房子炒地皮什么的,而是为了娶妻。那时候交通不便利,户籍管理漏洞很多,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结婚生子,在另外一个地方看中哪家小姐了,就又当上门女婿了,过几年到别的地方,有机会还会再娶一个,人家这不叫不道德,而是叫才子风流。
至于有的人在本地犯了罪或是惹了事,逃到外地,取得另外的身份,等科举高中后再恢复原来的身份,这种事就更为普遍了。
《儒林外史》中就有好几件这样的事例。
饭后,况且跟萧妮儿陪太夫人说了会儿话,就回到自己住处,庭院中暗影沉沉,到处悬挂着灯笼,灯笼上印着“左都督”、“武城侯”的字样。
一个个士兵来回巡逻着,见到况且,便主动过来请安问二老爷好。
回到内宅,更有一些健壮的中年妇人拿着棍棒在巡夜,丫环婆子们也都等着二老爷回来呢。
等丫环送上茶后,况且就打发她们休息去了,丫环们都欢天喜地,还是这位二老爷好伺候,没有啰嗦事儿,也不训人。
宽敞的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萧妮儿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探头探脑地说:“哥,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这些天宫似的房子就是咱们的了?我怎么跟做梦似的呢。”
“哈,奇怪吗,都是真的啊。”况且倒是淡然。
“可我不敢相信,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啊?不会有什么……”萧妮儿欲言又止。
“你别多想了,他们是想让我给太夫人治一辈子的病,这些就是预付的钱。”况且一语道破。
“那也值了,这些宫殿得多少钱才能盖起来,我做梦都想不到能住进这样的房子里,难怪侯爷说咱们那套房子小,还比不上这里的一个小仓库呢。”萧妮儿一脸梦幻神情地说,显然,这一天下来,她受了太多的刺激。
这点况且倒是承认,这样的庄园现在不是多少钱能建造起来的,就是那些珍稀建材有银子也没地方买去,他发现这房子的梁栋居然都是楠木的,屋里有几件书橱、短榻也都是楠木精制而成,更不用说一些小的用具都是金丝楠木的。
关键是,这些家具都上了年代,价值不菲。
楠木不是只有皇宫和王府才能用吗?
况且犯疑了,武城侯家和皇上到底有什么特殊关系,丹书铁券居然有两道。还有这房子也都建造得超了规格,这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是需要朝廷特许才可以的,不然就是犯了僭越大罪。
可笑的是,他现在根本不了解武城侯的家族史,连武城侯姓什么到现在都搞不清,这二老爷当的也算是糊涂到家了。
他打开一口送来的箱子,先拿出一个卷轴,一打眼,心里立刻砰砰狂跳起来,又打开一个卷轴,肾上腺素激烈涌动,等到打开第四个卷轴,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兴奋激动得在地上乱蹦。
“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好好的,怎么突然跟抽风似的。”萧妮儿登时吓得脸都白了。
怎么了?
况且是太兴奋太激动啦,就像阿里巴巴闯进四十大盗的藏宝洞里一样。
第一个卷轴是南唐画家韩熙载的夜游图;第二个卷轴竟然是唐初阎立本的仕女图。夜游图他没见过,但好歹还知道。阎立本只是听说最擅长的是仕女图,可根本没听说有珍本传世,居然就藏在这口落满灰尘的木箱子里。
第三个卷轴是颜真卿的祭侄文稿真迹,是墨本而不是刻本,颜太师的真迹,只看了几眼,况且就对书法有了更深的领悟;第四个卷轴更让他欢喜,是苏东坡的赤壁赋真迹,只是缺了前面几行,算是略有遗憾。
他不敢继续看下去了,实在受不这么大的刺激,感觉心脏都要跳出体外了。
哪怕就算只有这四个卷轴中的一个,再没有别的,他也满足了,别无所求。但是让他看到了这些,却是样样都喜欢,一件也不嫌多。
古人真迹哪有那么容易得的,不是说你有钱就能买到,根本没有地方可买。就连皇室对这些物件也很看重,往往不惜重金、千方百计收购回来,珍藏保管。也幸亏历代皇室的珍藏,让一些宝物得以流传下来。皇室的收藏条件自然要比民间强很多,若是在民间,不具备收藏条件,很多藏品真是难以保持原貌。
在永乐年间,皇室重金到处搜购古籍珍本、古人字画真迹,朱棣组织朝野上下大一批最有才学的学士文人编纂出划时代的《永乐大典》,这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一座丰碑,可惜后来都被损毁了,只有一些残本流传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