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的门一开,学生们立刻像逃难似的往车上衝,连短短三阶的阶梯上都站满了人,司机伸出手推开那些压住悠游卡机的男生,并叫后面的人往里面挤,接着唰地关上门,司机开得很猛,整台公车像一颗巨大子弹往前驶,我看见车上的人全都往窗户的方向倒,前面没搭上车的男校学生嘻嘻哈哈的幸灾乐祸说着还好没搭上这一班。
司马言光站在我旁边,「倪若凡,你听我说,因为最近朋友那边有点⋯⋯」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适合的字眼,「⋯⋯有点事,所以⋯⋯」
「嗯。」我等待着,等待他跟我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最后他还是没有说。
他不自然的清了清喉咙,「反正打赌输了就是输了,我还是会载你回家。」
一种奇怪的情绪从脚底窜上我的身体,除了原有的鬱闷感之外,我觉得脑袋热热的,那种感觉很奇怪,无法形容,总之就是让我不太舒服,而我讨厌这种感觉充斥在我的身体里。
下一班公车进站了,学生们一窝蜂地往上挤,我正好是最后一个上车的。
在司机关上门之前,我朝车外的司马言光大喊:「不用了!真的!」
透过公车脏脏的玻璃,司马言光的表情让我看不清楚,我甩甩头,专心站稳脚步,免得剎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别人。
昨天晚上我下了一个决定,我想要变得跟程希又一样。
还记得刚考上高中的时候,那时,我还没习惯他们家「一到放假就消失」的行为模式,只是着急着他为什么又消失了?是不是考前自己一直缠着他教功课,害他无法专心唸书?
回想起考前他教我功课的画面,每当我算错题目时,他总会一脸想要掐死我的表情,用笔狠狠敲我的头,问我到底有没有在听。或许他真的觉得我太烦人,那个赌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所以逃走了。
以前,每当惹他烦了、或者生气的时候,他总会冒出一句:你就不能学学程希又?
安静一点、文静一点,你看她,她都不会一直吵我。
刚升上国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他完全不收小礼物,我问他为什么不收,他回答,「因为程希又不在了啊。」
再后来,他被那些人弄得烦了,他拿着我当时最喜欢的东西跑来对我说,「那你就变成程希又吧!」
好啊!
没问题。
那之后的一个礼拜,我每天为了搭公车上学提早一个小时起床,以前,我都是来不及吃早餐就匆匆忙忙出门,现在则是相反,早早起床,在家里吃完早餐,然后再走路到公车站等车。
一开始妈觉得我很反常,平常赖床赖到她差点要拿锅盖在我耳边用力敲才会醒的人,居然这么自动自发,自己起床就算了,早餐也规规矩矩地吃完才出门。
她最讨厌我叼着吐司衝出家门,在路上边走边吃,她说那样很没规矩,所以我的改变让她很满意,因为她不用一大早来回房间好几趟关掉我的闹鐘,也不用每天为了我准备一些方便却没营养的早餐,可以弄一些她自己想吃的稀饭咸粥了。
司马言光曾经来接过我几次,我都跟他说不必,大手一挥,瀟洒的自己走到公车站牌,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看到我这么坚持,也只好放弃了。
我觉得很棒,感觉自己朝「不烦人」这个方向迈进了一大步,只是一周后,后遗症立刻找上门来。
耳边传来啪地一声巨响,我从睡梦中惊醒,眼前模糊的画面渐渐聚焦,方偃月拿着他的hellokitty垫板,用边边的圆角一下下的敲着我的头,说:「大小姐,睡醒没?」
「哎哟!好痛喔!」
「都已经第二节下课了,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啊?」她拿走我桌上的软糖,撕开包装,浓浓的水果甜味飘散出来,让我又清醒了一些,「你就不是早起的人,何必这么坚持?」
「这叫做自我成长。」
她摇摇头,「这叫做自我虐待。」她又补了一句,「放着免费的司机不用,自找麻烦。」
「反正快放假了啊,我可以的!等到下学期变成夏天后,早起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我伸手想拿一颗小熊软糖,却被她用垫版拍开。
又过了一个礼拜,寒假来临,司马一家人一如往常地消失了。过年期间,除了清算红包进帐多寡外,司马言光传了一个讯息过来,问我要报考哪一间大学,我看着手机画面,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好久没有看见他了。
时间过得好快,三年又过去了,糊里糊涂的,我们又再度来到了这个时节。
不一样的是,这次我早在高二就已经决定了自己想读的学校和科系,也和爸妈讨论过了,他们说我长大了,自己决定好就可以了。
我知道自己的能耐在哪里,也知道自己和司马言光的兴趣不是那么的相似,要再一次同校的机率很低,但没关係,不管他在哪里,只要我去找他就可以了。
那时我还没想到这样的分离意味着什么,也还不知道自己居然会那么的在意。
开学没几天,我拿着过年从阿姨那里拿到的新名牌围巾,兴高采烈的跑到司马言光的班上向他炫耀。
我喜滋滋地转了一圈,鲜红毛线织成的柔软布料随着我的动作轻盈地在身上一蹦一跳,看起来鲜艳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