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影一闪,眨眼间逼近到了看似意图偷跑的商芷殷的背后。
「碍事的人解决了,剩你了。」
「……这也是上头的命令吗?」商芷殷冷淡地问道。
「总部说,只要圣器回收顺利,你就任凭我们处置了。」韩清萱愉快的咯咯笑着,镰刀架在商芷殷白嫩的颈侧,只要轻轻一划,商芷殷的人生就提早告终了。
商芷殷闭起眼睛,纵使牙根颤抖,她还是咬唇催眠自己勇敢面对死亡。
「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我怎么可能就这样原谅你这个杀人兇手!」
「……就算回到过去,他也不可能得救。」商芷殷垂下眼眸:「况且骷时已经被总部夺走,那才是你该算帐的对象……」
「要不是你当时夺走我哥的圣器,他根本不会死!」
商芷殷闭目回想,当时那失去下半身,拼命把骷时传承给自己的青年。她至今都还记得他的模样,无时无刻都在感谢他,只是他的妹妹似乎没学到他的悲天悯人。
不过她也明白韩清萱的心态,她憎恨自己没办法救到兄长,所以把气出在商芷殷身上,藉以得到自我救赎,这何尝不是一种原谅?
「我很感谢令兄当时的施捨,而我没有做出任何如此低级的行为。」商芷殷从容答道:「另外,我不是没有补偿你。」
「我哥的生命才不只值这几年!」
「至少,让我还完吧。」
「我不想等到那时候……」韩清萱咆哮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商芷殷闭上双眼,听那破碎的嗓音,身后的韩清萱大概已经涕泪纵横了吧。
三年前,商芷殷来到c区任职开始,韩清萱本来是个友善的上司,非常照顾商芷殷,但在一次的雾灾讨伐中,她突然性情大变,变得处处针对商芷殷。后者莫名其妙,却因为被指派的工作虽然多,但都在职务范围内而无法反驳,只能忍气吞声。
最后终于得知,商芷殷持有的圣器骷时,原本是韩清萱已故兄长的圣器,而商芷殷无法反驳间接杀人。基于愧疚,她压下桀驁不驯的本性,在c区分部做牛做马,希望能得到韩清萱的谅解,就这样维持这关係直到现在。
此时当事人却宣告那几年都是徒劳。要不是失去力量,商芷殷真的很想找块什么朝韩清萱脸上砸。
「……我很抱歉。」
与言语相反的行动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商芷殷身姿一矮,一直藏在身前的太刀陡然出窍,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削向韩清萱的上臂。
这时韩清萱才看到商芷殷的眼睛。她的眼神完全没有赴死的决心,反而是熊熊燃烧的求生意志。
韩清萱虽然吓了一大跳,却没有动作,反而勾起一抹冷笑。监护使跟人类的最大差异就在法则力量,只要兵器没有法则的力量,就算是斧头也只能擦破皮。
太刀的攻击实在太轻了,连挠痒都算不上,搞不清楚到底有没有碰触到。韩清萱正觉得以将让够步了,准备出手时,却感到无比危险的威胁逼近。
商芷殷刀刃一转,在窗外的灯光反映下,刀刃的反光面转换,本来应该贴着手臂的刀锋突然闪移了一小段距离,虽然短,却是扭转局面的一大步。
韩清萱错愕的念头才起来,右眼已经被越过手肘的刀锋搅烂。
虎口的旧伤裂开,商芷殷也已经没了力气,佇刀而立,光是站着就已经竭尽全力,只能任人宰割。
不过这样也够了,打着直接刺进脑袋这个念头实在太奢侈了,商芷殷连想都不敢想,能做到这样,已经超过预期的效果了。
而现在,就是所谓的无计可施了吧。
商芷殷苦涩的笑了笑,她方才自己跟冯镜亚说的那些,根本就是违心之论,自己一点都不想死。她很不擅长说谎,但骗冯镜亚这笨蛋已经足矣。
虽然是笨蛋,跟他共事的时间也很短,却意外的挺开心的呢。商芷殷乾涩的笑着,放弃最后的挣扎,引颈就戮。
「该死的贱人!我果然还是得杀了你!」韩清萱摀着右眼,满脸是血的模样非常恐怖。
韩清萱挥落镰刀,下一刻却消失身影,数根冰锥穿地而出,取代她原本的位置,要是韩清萱闪得慢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别人的命跟自己的命,韩清萱做了无比明智的抉择。
而另一边,商芷殷的纤细颈脖已经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幸亏韩清萱为了躲避而收起镰刀,只是流了些血,并没有伤到颈动脉或气管。
冰锥消失,冯镜亚从穿出的洞一跃而起,单膝跪在商芷殷面前,不怎么敢对上她的视线。
「前辈,不好意思。」
「你是白痴吗?都叫你走了。」
商芷殷叹了口气,微微闭上眼睛,以掩盖眼神中的惊喜。
看到商芷殷的伤口,冯镜亚虽然有些惊吓,却总算松了一口气,伸手抚着商芷殷的伤口,伤口结成了薄冰止住流血。
「嘶……」剧痛衝上脑门,商芷殷倒抽凉气,痛得泪光闪闪。
「呃……我弄痛前辈了吗?」
「没事。」
「那就好。」冯镜亚将商芷殷扶起来:「前辈还能动吗?」
「死不了。」商芷殷轻点颈侧,发觉伤口只在被冰冻的那一瞬间会刺痛而已,之后就麻木了,「话说,你关心一下自己好吗?」
「……」冯镜亚一下安静下来,怔怔的低声骂了句:「该死的。」
商芷殷记得他这个反应,他下一句会说……
「我忘记了。」
商芷殷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转过头去,本来以为韩清萱会伏在哪里等着偷袭,但出乎意料的,她只是在两人三十公尺处,握着镰刀,全身颤抖,用力的调整呼吸,用力的调适心情。
虽然资歷尚浅,但因为出身特殊,不管是对人战还是讨伐雾灾,商芷殷都有丰富的经验。发疯的敌人固然可怕,但发疯之后又能冷静下来的敌人更是无比难缠。就是她从经验中领略到的。
韩清萱就是这种人,一开始被怒气冲昏头时是最好制伏的时候,不过只要给她时间冷静下来,要对付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而冯镜亚目前要面对的,就是即将恢復实力的前辈监护使。商芷殷知道冯镜亚的实力,如同未经雕琢的上等玉石,前程似锦,现在却绝对不可能是对手。
冯镜亚将商芷殷护在身后戒备时,韩清萱提起镰刀,表情古怪的指着冯镜亚道。
「这么讨人厌的人死了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至少我不会感到高兴……」
韩清萱似乎懂了什么,坏笑道:「姓冯的,你该不会……看上了这个商芷殷了吧?」
「啥?」对韩清萱不合时宜的问题,冯镜亚大为咋舌。
「唉,真不晓得你是不是眼睛抹到蛤蜊肉了。」韩清萱漫不经心道:「她这个人自我中心到不行,做事暴力,胸部又小到像是个男的,你要是想要男人的尊严就赶快分一分了吧。」
冯镜亚与商芷殷同时下意识看向后者的事业线,商芷殷胸前曲线柔美,但比起韩清萱却是相形见絀,只是没那么不堪。不过商芷殷还是险些被气出个好歹。
横竖已经撕破脸,商芷殷也不顾别人脸色了,一脚踩回韩清萱痛处,「韩清萱!你这矮子凭什么人身攻击?」
「矮个屁?纳命来!」
冯镜亚正纳闷这两人是在吵架还是在斗嘴,韩清萱镰刀一带已经杀了过来,他立刻用一团空气元素迅速包裹住商芷殷,然后一把推出,接着毅然地转身迎战。
回首过来,刀刃已经迎头挥下,他双掌向上一错,他所立足的地方衝出无数钢筋,如同藤蔓疯狂生长,最后在他上方形成一个尖顶铁笼。
电光火石之间,双方短兵相接,所使的力道远胜不久前崩裂楼层的那刀,但这铁笼只是轻微凹陷,下方的地面更是毫发无伤。原来铁笼不只是表面如此,是下方有更多钢筋延伸出去,分散力道以求稳固底盘。
扛下这一记,铁笼在冯镜亚念动下立刻拆解,变成无数蟒蛇般的朝韩清萱刺去,然后他武装自己,举枪欺身过去。
韩清萱招架了几条钢筋,倒退几步,镰刀重敲在地上,震出一圈霸道的法则,钢筋通通在韩清萱身边半公尺处就被拒诸于外,无法再进。而她手上也没停下,一手镰刀挥得行云流水,攻防之间有着说不出的优雅。
冯镜亚也唤出刚剑,在领域内抵销镰刀的法则,守得密不透风。双方一下子旗鼓相当,僵持不下。
但凡间的器物终究无法抗衡另一次元的產物。冯镜亚每扛下一记攻击就必须修復,或是重新凝出一把再战。钢铁是重元素,使唤起来特别耗体力,还必须在脑中构筑坚固的形状、原子排列,否则连一下都接不了。时间一久,冯镜亚脑袋就像烧起来一样,眼鼻耳开始渗出血水。
「我至少在四御园待了十年,你再天赋异稟也到此为止了。」看冯镜亚窘态渐露,韩清萱露出猖狂的微笑,力道与招式更加凶狠。
「拥有力量就忘记自己的根本,你根本不配当监护使!」
冯镜亚拨出时间反驳,将剑柄拉到肩膀,剑尖朝下又格下一记来自腰侧的攻击,没想到一口气喘不过来,呛出一口血沫,清秀的脸颊满满都是血。
冯镜亚无心恋战,更无法发挥引以为傲的枪术,一直寻找着脱身的机会,无奈韩清萱果然是前辈,一招一式全然封锁了他的退路。
韩清萱何尝不知道冯镜亚英雄救美之后就想跑?但她只会破坏,没有飞行的手段,横竖是追不上商芷殷了,乾脆把这小子打成残废,拿来作人质也不是不行。
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冯镜亚进攻一流,防守更是超水准,让人不敢相信是个刚出炉的见习生。韩清萱纵使上风,还是越打越火,越发觉得自己这几十年资歷是白练的。
天才跟庸才,差距就真的这么大吗?
她受训时成绩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名列前茅,但远不及提拔到中央的水准,基于寧为鸡首不为牛尾的心态,她选择来c区这最落后的城市,好歹能叱吒一方,当c区的王牌、队长。
但这个王牌梦没有持续多久,首先来了商芷殷,后面又来了冯镜亚,通通都在挑战她的地位,前者有把柄还好控制,后面这个就直接造反了!岂有此理!
韩清萱没打算手下留情,越杀越悍,越攻越猛,自己的消耗已经大到睫毛已经掛满了流下的汗珠。她一瞬间刮出三刀,狂风似地,叮叮噹噹的敲在冯镜亚剑上,仓促凝出的长剑片刻又生生被砸卷了。
冯镜亚咬牙硬撑,实在是无计可施,动作也越发迟钝,他需要一个能突破困境的奇招。
他再造两条长剑,一柄卸开镰刀,一柄由下而上撩往韩清萱侧腹,但后者没急着拉开镰刀,反倒用刀柄跟长剑开闢出另一处的攻防。
冯镜亚一手压着镰刀,另一手不停追击,两人绕着被压着的刀刃为轴心旋转着,却见韩清萱仍是游刃有馀,攻防有度,丝毫不被一心二用消耗着。
然而,韩清萱只是表面工夫做得足,内在其实没看起来这么轻松,她目前的基本动作全依赖千锤百炼的本能与直觉,冯镜亚实在太难缠了!
不过她的经验也不是摆设,她抓准冯镜亚的节奏,刀柄架住冯镜亚的剑尖,一脚踢向手腕,脚踝一转,高跟鞋鞋跟没入冯镜亚心窝。冯镜亚的肺部被打了洞,蓄积的力道一下就散了,踉蹌的跪倒在地,被鲜血呛得万分狼狈。
冯镜亚想要重整旗鼓,无奈肺部的伤害太过关键,力气无法凝聚,整个身体摇摇晃晃的,没倒地已经算是奇蹟,现在竟然还能抵挡韩清萱的攻击。
见猎物总算开始踏入棺材,韩清萱更加把握机会,欺身上前,想要终结冯镜亚的生命。
没想到,韩清萱再催力时,突然间,一阵剧痛从灵魂深处迸发,痛得她撕心裂肺,攻防之间出现了停顿。冯镜亚纵使错愕,没有错过这个良机,总算腾出时间分神凝住伤口,然后身影一晃,下一刻韩清萱视线内就被那张血脸给填满。
两秒之前,局势还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中,但现在却因为个人状况莫名颠倒了过来,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她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绝对是冯镜亚搞的鬼。她瞪大杏眼,毫无气质的吼叫。
对冯镜亚来说,这个状况也没有头绪,但在战况上来看简直就是久旱逢霖。他马上将自己的领域催到最大,撞破韩清萱的领域。
镰刀虽然兼具威力与防御,但招式都大开大闔,就算韩清萱为此改良,已经精密许多,但还是改不了一被近身便绑手绑脚的罩门。
因为韩清萱的刀网实在严密,冯镜亚一直没把握接近。甫贴上来,主场优势登时逆转。恐惧霎时笼罩韩清萱,她反射向后跃起,没想到领子被一把拉住,整个人猛然被扯回,迎面撞上冯镜亚拳头。
韩清萱应接不暇,只是本能旋起镰刀,想要分离冯镜亚击在脸上的前臂,冯镜亚见状手腕向下沉去,还是被刀柄生生击中,前臂应声断裂。
冯镜亚吃痛,却还是扎稳步伐,紧贴着韩清萱,他明白这个机会错过就没了。退无可退之下,索性牙一咬,凝出两根铁架固定断处,硬是将骨头塞回原位。
韩清萱覷了一个空,虽然视线满是鲜血,还是摸着感觉,将刀面往后一放,刀柄往前一推,贯穿了冯镜亚的腹部。
转机与喜悦只浮现一瞬间,韩清萱又堕回恐惧。镰刀进入是进入了,但根本拿不出来……
完了。这是韩清萱当下仅有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