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宝珍没有料到,一直任由她拿捏的楼灵溯忽然动作快速地往她嘴里丢了个东西,她躲避不及,居然一口咽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
“你嘴太臭了。”楼灵溯说得慢条斯理,“帮你消消毒。”
史宝珍浑身汗毛直立,立刻放开了楼灵溯去抠自己的喉咙。一声重物落地声,三角眼的身体已经平躺在了地上,墨辞如离弦箭一般跳过来挥出一剑,将史宝珍的右手直接斩了下来。
史宝珍发出一声惨叫,她捂着伤口歇斯底里怒骂:“贱人!我当初不该留着你这条狗命!”还要再骂,却因为腹中剧痛,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肚子,“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人回答她,墨辞手起刀落直接割断了史宝珍的咽喉。
楼灵溯闪身避开喷出来的血液,脸上的疼痛让她猛地抽了一口凉气。
“二娘子,你的脸!”墨辞惊叫。
楼灵溯颤着手摸了摸,一手鲜红:“这人真是疯得厉害。”
墨辞找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又自责又悔恨:“我给你上药。”
楼灵溯安静地让墨辞用水冲了伤口洒上药粉,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眉毛皱成了一团。墨辞看着她脸上的伤口,跪下道:“小的护主不周,万死不辞!”
一声不吭的宋玉也跟着跪了下来:“楼翰林,我……”
楼灵溯疲惫地摆摆手:“都起来,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先去寨子里看看情况。”见两人跪着不起,楼灵溯没好气,“怎么,还得我抱你俩起来?”
两人只得站了起来,墨辞扶住楼灵溯:“二娘子,我抱着你。”
楼灵溯摇了摇头:“这点路我还走得动。”
墨辞和宋玉两人一左一右虚扶着楼灵溯进了寨子,刘缘已经命人清点完了尸体。
“共有一百五十三人,不过史宝珍和史大柱没有看见。”
刘缘叹了口气:“居然让他俩跑了。楼翰林,你来得……”待看清了楼灵溯的脸,她声音立时尖锐起来,“楼翰林,你的脸!”
花容月貌的脸上虽然涂了层白粉,可并不能掩盖三道狰狞的伤口。刘缘只觉大事不好,这要怎么向皇上交待!
楼灵溯疼得半边脸都木了,她手一指:“史宝珍和史大柱的尸体在外面。”
刘缘顺着楼灵溯的指头看了看,她思路还没从楼灵溯的脸上转下来:“怎么伤的……史,史宝珍死了?”
楼灵溯不理会她的颠三倒四,只又问:“人都杀光了吗?”
她半边脸是纵横的伤口,半边脸如天仙,语气平常,可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一股煞气,刘缘甚至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有,有活的。”刘缘道,“我命人拖出来了,在这。”她侧身让开,楼灵溯才看见了两个躺在地上一息尚存的山匪。
“我说了,杀无赦。”楼灵溯说话怕扯着伤口,音量不大。但被她注视着的百户心头一凛,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立刻弯弓搭箭,两个山匪见状下意识便哭丧着求饶。百户猛地一惊,这才想起来刘缘还在。他犹豫着望了过去,万一刘缘想要留活口问话呢?
刘缘接收到百户的目光,眨了两下眼,毫无迟疑地转开了头:“去外面把史宝珍和史大柱的尸体拖进来。”
百户双箭离弦,两个劫匪的声音戛然而止。楼灵溯目不转睛地看着人断了气,整个人这才松懈了下来。刘缘看着她的脸:“楼翰林,此处善后不如都交由下官处理。你还是赶紧下山,处理下伤口。”她见楼灵溯木着脸看着自己,会意道,“楼翰林放心,这帮山匪居然将你伤成这样,下官定然杀无赦。”
聪明人果然一点就通。楼灵溯放下心,对着刘缘行了礼道:“有劳刘大人了。”
刘缘将人送到了山寨口,看着楼灵溯在墨辞和宋玉两人拥簇下的背影,没忍住咕哝:“这楼翰林还真是个有情人。”
楼灵溯脸上伤口吓人,甄玉怀差点摔了手上的托盘:“这,楼大人,这是……”
楼灵溯此刻痛劲完全涌了上来,根本无力说话,她摆了摆手示意人出去。甄玉怀将手上的托盘放下,见人恹恹的,便只得先告退出去。墨辞看着她的脸心如刀绞,半跪在床前:“二娘子,可要喝水?”
楼灵溯知道他心急,不过事已至此想要不留疤是不可能了,还不如想想怎么避免伤口感染一命呜呼才是正事。她拍了拍墨辞的手,尽量不动嘴唇,用气音道:“无妨,你陪我睡会。”
不过半夜,楼灵溯又被伤口疼醒,墨辞将她小心地搂在怀里,见她醒了立时又喂她喝了水换了药。
“刘大人在等你,已有一个时辰了。”
楼灵溯人这才清明了些,点了点头。
俄顷刘缘进门来,见楼灵溯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楼翰林,下官已经剿匪一事写了折子,你可要过目?”
楼灵溯本想摇头,转念一想,还是伸手将折子拿来,果然其中对于宋玉不置一笔,对于楼灵溯做的天雷大书特书,这完全符合楼灵溯的预期。她起身对着刘缘作揖:“谢过刘大人。”
刘缘没想到她如此大礼,忙半侧了身避让:“楼翰林,如此我可消受不起。”等楼灵溯行过礼,她将人扶起来,痛惜地看着楼灵溯脸上的伤口,“我这松河县缺医少药,如今楼翰林也该回京述职,不如趁早动身。下官可不是赶你走,只是你脸上的伤口……”
楼灵溯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声音极轻,却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我打算明日启程。”她原也想多留几日,只是甄玉怀见了她的伤口之后大惊失色嘘寒问暖顺便努力推销儿子,楼灵溯看着细胳膊细腿的甄文清,觉得伤口更是疼得厉害。
虽然有墨辞守在左右,可有这么一个捏着嗓子缩手缩脚的小孩怀着点不纯洁的心思往她跟前凑,实在很不安生。还是走为上计。
得了信的刘缘告退离去,墨辞将人又抱回床上护在怀里。
“可要吃点什么?”
楼灵溯的肚子非常配合地发出呼噜声,墨辞摸了摸她的额头,将她放在床上,给她放好靠垫:“我去拿吃的。”
门一开,宋玉低眉顺眼站在门外,手上端着个盘子,肉糜粥还冒着热气。两人皆有些惊讶,宋玉先开口:“我见刘大人来,估摸是楼大人醒了,便送碗粥来。”
愣了有一瞬,墨辞侧身让出位置来:“进来吧。”
宋玉再见到楼灵溯,尤其是她脸上的伤口,脸上都是藏也藏不住的愧色与心疼。
“大人……”他捏着盘子的指节发白,眼里蒙了水光。
楼灵溯伸出指头阻止他说话,只点了点盘子里的粥。宋玉强收了眼泪,将托盘放下端着碗走来。楼灵溯看见碗里的勺子,不由松了口气,还好还知道拿个小木勺来,否则以她的伤口,这碗粥吃起来得格外痛苦。
盛着温热粥的勺子已经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嘴边,楼灵溯把粥咽下去才缓过神来,这粥能这么喝?
宋玉眼睛已经亮起来,吹凉了粥又递了过来。楼灵溯心情微妙地喝完了一碗粥,宋玉如同得了什么恩典,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欢喜,他拿着帕子要擦一擦楼灵溯的嘴角,一只手挡在他前面,先一步完成了这个动作。
墨辞的脸上是疏离的冷漠:“太晚了,宋公子还是歇着去吧。”
宋玉不甘心地收回帕子:“二娘子可还要再喝点水?”
不等楼灵溯说话,墨辞抢着说道:“二娘子这里有我,深更半夜宋公子如此实在不妥,我送你出去。”说完整个人干脆挡在了楼灵溯跟前,硬是将宋玉逼得退了两步。
宋玉握紧了拳头,祈求地看向楼灵溯,可惜被墨辞挡了个干净。
楼灵溯不能再保持沉默:“谢过宋公子了,不早了,公子早些休息。”
宋玉终于死心,他拱手作揖:“二娘子早些休息。”
等人走了,墨辞的脸色才终于缓和,他打了水安静地帮楼灵溯洗漱。楼灵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墨辞,岳定州也好,凌劲松也好,墨辞对于进入楼灵溯生命的男人似乎从来没有排斥,岳定州还会止不住醋意地折腾,只墨辞,楼灵溯喜欢他便也接受。这是楼灵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墨辞。
墨辞收拾完毕,扶着楼灵溯躺下,小心地将人揽在怀里,让她没有受伤的左脸靠在自己胸口。楼灵溯没有拒绝,墨辞身上暖和,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无疑比被窝更舒适。睡意来临前,她伸手摸了摸墨辞的头。
墨辞以为她叫自己,下意识坐起来,却又被楼灵溯伸手按住。
“二娘子?”
楼灵溯伤口疼痛懒得说话,只撑开了墨辞的手让两人十指相握,然后调整了姿势睡了过去。
“真的不养养伤吗?大人这样上路,我实在于心不忍。”
楼灵溯头疼地撇了眼跟在甄玉怀身旁的甄文清,丝毫不阻止收拾包裹的墨辞。她借着伤口,连寒暄也免了,只挥了挥手便跳上了马车。
宋玉在房中紧咬着牙,直到听见扬鞭的声音,这才忍不住冲到窗边,那人真的走了。他的心随着马车的远去一点点冷下来,整个人扒着窗台,僵成了一块石头,一碰就恨不得变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