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着等了一下午,临近晚饭时,楼伊敏终于回来了。她脸色不是很好,全家人都被叫到了正厅,楼伊敏问道:“确实非岳定州不可吗?”
楼嗣欢心提了起来,看一肚子坏水的楼灵溯神色如常道:“是。”
楼伊敏长长叹了口气:“我左算右算也没想到你居然会看上岳定州,好在这孩子除了……”她抿了抿嘴,把未说完的话咽回去,从锦囊里掏出一个平安福,“这是求来的平安福,你以后记得带在身上。我明日会请喜公去岳家求庚帖。”
楼伊敏虽说了只是求庚帖,可这一步做了就几乎等于认下了这门亲事。楼灵溯喜笑颜开,楼嗣欢长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虽然京都中仍会很热闹,可起码不是自己担心的那种热闹了。
岳家见到楼家请来的喜公时,一家人都以为自己没有睡醒。尤其是岳家家主岳慧兰,她家世代武官,讲话直来直去,对着喜公毫不客气道:“楼伊敏是拿我开什么涮?”
喜公一早料到岳家的态度:“这是楼家二娘子的庚帖。”
岳慧兰一惊,接过喜公递来的庚帖翻看,果然是楼灵溯的八字,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主夫孙宏武:“楼家二娘子,不就是京都中最近风头很盛的那一个?”
喜公接口道:“正是。”
“她,她怎么会求娶定哥?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没有没有。”喜公连连否认,“这怎能搞错?楼二娘子还特意让带了一把扇子来,让小的一定转交岳公子。”
喜公说着便将扇子递了过去,岳慧兰更觉应该是这楼二搞错了人,这扇子通常是那些文绉绉的公子所喜之物,她儿子平时剑不离手,若是真喜欢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但喜公一直盯着她看,眼中似有所示,她犹豫着展开了折扇,上面画着一个黑衣少年站在林边赏着河廊灯会,寥寥几笔却的确有岳定州的风姿。这画旁边还有一首小诗:“雨破天青处,雁归月黄昏。晚灯照河影,星下念定州。”
岳慧兰读完,完全愣住了,断无可能是别的人了,只是……她才要问,喜公已经明白她要问什么,抢在前头道:“楼夫人说,姻缘天定,还请岳参将不要忧心。”
“娘,我不嫁。”正厅里的人齐齐望去,岳定州正站在门外,也不知道是听了多久。
旁边的岳晓梦只想把他拉走:“二哥,你胡说什么呢!”
可她根本拉不动岳定州:“娘,又何苦再添什么波澜。”
岳慧兰看着儿子,又看手上的庚帖,错过这个楼灵溯,恐怕她儿子真要一辈子孤家寡人,岳慧兰一咬牙:“是侧夫?楼二娘子似乎是还没有娶正夫吧?”
“娘!”岳定州焦急道。
“岳参将误会了,楼二娘子今日是托我来娶正夫的。”
就是连岳定州也愣住了,岳慧兰没忍住,掏了掏耳朵:“什么?”
喜公故意前后看了看才道:“有句话是楼二娘子亲口说的,她说对岳公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正夫之位非岳公子不可。’”岳家除了岳晓梦,脸上皆是一副白日梦的茫然,“还请岳参将成全楼二娘子一片痴心。”
岳慧兰看着庚帖,又看看喜公,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她又仔仔细细地将扇子上的歪诗默念了一遍,大笑出声:“好!你去回楼夫人,这门亲事岳家应了!”
“娘!”
岳慧兰一甩袖子:“大人说话,什么时候许你插嘴了!喜公放心,我这儿子若是不肯上轿,我绑也把他绑了去!”
楼灵溯的眼又在岳定州的眼前晃动,他见自己娘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内心的欣喜不受控制地冒出头来,可那些难堪的过往却也无时无刻不在一边折磨这他。岳定州握紧了拳头,觉得有些无法自处。
楼家求娶岳定州的消息未过夜便在京都中传了个遍,听闻的人只当是楼家人疯了,又想不通岳家是使了什么手段,一时流言四起。身处漩涡中的楼岳两家自岿然不动,只按着礼数,换了庚帖算了吉时过了聘礼,只等着元月初五,两家成亲。
楼灵溯定了亲,楼伊敏也不再逼着她在京都内走动,婚事事宜也并不用她操心,倒是让她得了闲。以往被圈在内宅,做梦都想翻墙出门看看,可如今得了闲,楼灵溯躺在躺椅上只觉得哪都不想去。
只楼嗣欢见她懒散得不行,硬是将人挖了出来:“这次是岳晓梦约了我们,你三推四推的,都推了多少次。这次定要出去,再晚,画舫上便冷了不好玩了。”
楼灵溯期期艾艾地被推上画舫,岳晓梦立刻迎上来:“嫂子,可好久不见了。”
楼嗣欢对着她提前改口的行为很是不屑,冷哼了一声先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楼灵溯笑盈盈地应了,挨着楼嗣欢在茶桌边跪坐下来,期待地搓搓手:“好说好说。可有湖鲜吃?”
岳晓梦自楼家来提亲,更是看楼灵溯顺眼,深觉此人眼光独到品位出众,更重要的是,八字好命格硬。别说想吃湖鲜,龙肉也要去找。
画舫尾处,小厮洒了网,楼灵溯美滋滋地看着捞上来一网兜的湖鲜,品着茶只等着上菜。琴音声响起过半,她才发现这曲听来耳熟:“咦,这曲子……”她四下张望,却不见画舫上有乐师。
“乐师在那边。”岳晓梦用手指着旁边不远处的一艘小船,“这就是你谱的那首凤求凰。”她伸长了脖子望了望,“巧了,是宋玉!”
这曲子自己弹来生涩,宋玉弹起来却是别一番风味。楼灵溯感叹地道:“难怪这京都中都道绝世琴音玉公子。”
岳晓梦马屁拍起来毫无底线:“那也是嫂子的曲谱得好。”她在楼嗣欢鄙视的眼神中笑得理直气壮,“嫂子的曲天下一绝。咦,那不是猪鼻孔么?”
岳晓梦放下酒杯,踮起脚尖来看,楼灵溯顺着看了一眼注意力便全被小厮端上来的虾引了过去。墨辞净了手动作利索地给她剥虾,第一个虾还未放到嘴里,眼前一晃,岳晓梦就冲了出去。
“靠过去,靠过去!”
楼灵溯茫然地抬眼:“怎么了?”
楼嗣欢脸色也不好看:“黄月娥上了宋玉的船,人快给逼到水里去了。”
楼灵溯后知后觉地发现琴声停了,小舟上两个纠缠的身影,惊得小舟在湖中飘扬不止。
“这黄月娥是不是色鬼投胎?”楼灵溯瞧着四周,这湖上今日出来的画舫虽不多还是有几艘的,何况她们这艘离着也不过数丈之远,黄月娥居然这种环境下就想霸王硬上弓,“黄家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玩意?”
画舫已经靠了过去,甲板上架了块木板够到小舟上,岳晓梦一边指挥一边对着黄月娥大骂:“黄月娥你个猪鼻孔,大庭广众,你怎么如此不要脸!”
“礼部的一个小吏,搭上了楚家这才日子富贵了一点。”楼嗣欢冷着脸,“可惜得女如此,早晚闯下大祸。”
岳晓梦已经踏上了木板,她家武将出身这点距离不算什么,就见她三两下跨上了小舟,将黄月娥推离了宋玉:“猪鼻孔,你是不是也欺人太甚了!”
黄月娥被坏了好事,一双眼睛目露凶光:“你滚开!宋玉收了我定金,却不去我画舫弹琴,他言而无信在先,我不过是来讨公道!”
宋玉连连摇头:“黄娘子,小的真的没有收到今日邀约。”
黄月娥咄咄逼人:“我银子都给了,你收了钱却一口否认,好你个宋玉!”黄月娥说着,又要上前来拉宋玉的手。岳晓梦毫不客气一把将她的手拍掉,黄月娥吃痛,愤恨地对下人道:“给我把宋玉抓去见官!我倒要看看,这京都府尹是信他还是信我!”
黄月娥显然是有备而来,仗着人多势众在小舟上将岳晓梦和宋玉团团围住,岳晓梦这边是认真出来赏湖景的,只每人带了个小厮,整个画舫连厨子算上还不如黄月娥的打手多,眼下立刻落了下风。
楼嗣欢立刻道:“黄月娥,你别胡来!”
黄月娥此刻局势尽在掌控之中,根本不把楼嗣欢放在眼里:“乱来?报官也叫乱来么?”
两方人马僵持间,画舫突然靠了过去,狠狠地撞了一下小舟,黄月娥脚底不稳,险些掉进水里去。楼嗣欢一把抓住栏杆,这才发现楼灵溯不知何时没了影。画舫紧贴着小舟,楼灵溯又出现在甲板上:“还不快上来!”
岳晓梦大喜:“来了嫂子!”说话间一推宋玉,“快!”
楼灵溯已经对着宋玉伸出了手,他顾不得男女大防,抓住楼灵溯的手爬上了画舫。黄月娥气得吐血,痛骂手下:“你们干看什么,还不给我抓人!”
岳晓梦见人已经到了自己画舫上,心里石头落地,她身手好,也不用楼灵溯帮忙自己跳回了画舫:“那就后会有期了!”
原以为人上了画舫黄月娥便会如以往一般吃瘪离去,今日也不知道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直接派人跟着上了画舫。那些打手目的明确,直冲宋玉而去。画舫上人手实在不足,岳晓梦一边气得骂黄月娥疯子,一边指挥着船夫赶紧将画舫靠岸。
画舫上乱成一片,宋玉被逼得无奈,见此情景道:“别闹了,我跟黄娘子去府衙就是。”
还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忽然噗通一声,墨辞惊叫道:“娘子!”随即也立刻跳入了湖中。
十月的湖水已经有了寒意,楼灵溯入水后看着头顶上晃动的灯光,一时闹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处,只觉得自己离头顶那一团光亮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