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一直同冠之哥哥一处,好像也慢慢熟悉他了。
冠之哥哥不喜欢杜眠舟同爷爷一处,他刚才都这么问过了,杜眠舟还坚持要同爷爷去爬山……
涟卿心中唏嘘。
转眸看向陈修远时,又想起好像今日有敬平王在,他的注意力大都在敬平王和杜眠舟上,几乎没怎么看过她。
除却,刚才马车忽然颠簸,他握住她的手,也牢牢揽着她……
但没同她说话。
反正,总之就是,原本今日是出来登山的,但从马车驶出敬平王府起,气氛就有些怪怪的。
马车从城中去往山脚要一个时辰左右。
中途停下来一次,在路上的凉茶铺子歇脚。
下了马车的杜眠舟终于恢复了昔日的风度翩翩,文采飞扬,大有言辞间樯橹灰飞烟灭之势……
敬平王一幅‘欣赏’青年才俊的模样,陈修远也‘耐性’听着,低头饮着茶,没有打断。
敬平王太了解自己孙子。
这臭小子方才就将人从马车上扔下去过,眼下还能这么耐性听着,实属不对劲儿……
再看涟卿这处,开始的时候还真在认真听着杜眠舟说着去各处的经历,听着听着,脸上就带着笑意,就在敬平王看陈修远的时候,涟卿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杜眠舟愣住,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涟卿歉意咳嗽两声,说这两日嗓子有些不舒服。
杜眠舟尴尬笑笑,不好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一面看了看涟卿,一面看了看敬平王,粉饰太平得笑了笑。
陈修远此时才慢悠悠开口,“眠舟刚才是说去过繁芜,在繁芜呆过一段时间吧?”
杜眠舟愣了愣,“额,是……”
杜眠舟不知道何意,但这一路陈修远都板着个脸,尤其是在这里饮茶小歇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就安静听着,忽然这么开口,有些让他心慌。
陈修远看向涟卿,“繁芜盛产什么?”
涟卿默契,“孔雀。”
陈修远又看向杜眠舟,“眠舟去繁芜游历过,见过孔雀吗?”
“呃,那个,见过的……”杜眠舟悻悻开口。
陈修远继续慢悠悠道,“眠舟,只有公孔雀才开屏,我还没听过母孔雀会开屏的……”
陈修远言罢,礼貌笑了笑。
杜眠舟愣住:“……”
也忽然会意,为什么当时涟卿会笑出声来了,杜眠舟脸上顿时挂不住,原本是想在涟卿和敬平王跟前侧面烘托自己游历的地方多,见多识广,好些,他也是一知半解,有猜的,也有想当然的,可,真的只有公孔雀才开屏吗?
杜眠舟额头有些冒汗,但还是笑道,“去得地方太多,记混了,可能见书上这么说过……”
见多识广不行了,读书多总行了吧。
陈修远又看向涟卿,“《历山游记》里,我记得有一段是写孔雀的,还有印象吗?”
涟卿知晓陈修远是在讽刺杜眠舟不懂装懂,夸夸其谈,但还是忍着笑意,应道,“有,公子齐说,公孔雀在求偶,或是遇到惊吓的时候会开屏,和人一样,还自诩为公孔雀,后来一直有人说公子齐这一段是反讽,但我觉得不是……”
“哦,那是什么?”陈修远笑着问起。
涟卿笑道,“我觉得这是一本少年游记,公子齐是和心上人一起在外游历,然后每日游历之后,都会把当日所见所闻写下来,这一段,应当是写给心上人看的,自嘲公孔雀,实则是在诉说倾慕,所以才会说同人一样,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趣事。”
“也是。”陈修远笑,“旁人听不懂。”
陈修远放下茶杯,继续幽幽道,“还会附庸风雅,望文生义。”
陈修远和涟卿说话时,杜眠舟脸上就一阵红一阵白的,敬平王倒是津津有味听他两人说话,多说点……
果真,陈修远又道,“方才眠舟提起的《五元记》……”
杜眠舟心里一咯噔,他,他方才是提起过,就带了一嘴,显示自己博学多才,但不是吧,《五元记》这么偏门……
陈修远一面说话,他心里一面吊到了嗓子眼儿,就怕他……
但怕什么,来什么,陈修远果真看向他,“《五元记》中,眠舟你印象最深刻的一段是什么?”
“呃,嗯?”杜眠舟脸都绿了。
当着敬平王和涟卿的面,他当然不好不开口,但,他确实没读过《五元记》,杜眠舟呵呵笑了两声,窘迫道,“今日,见了敬平王,世子,和四小姐,紧张,一时有些,有些紧张记不住了……”
眼见陈修远又要开口,杜眠舟顿住,真的猜不到他下一句又要往哪里说,如临大敌,也喉间轻咽。
但陈修远是看向涟卿的,明显温和,“小时候你读《五元记》,同永建怎么说的?”
永建是涟恒的字。
陈修远一提起,涟卿就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哦,有道理。”陈修远赞叹一声,再没说过话。
杜眠舟脸色一红,早前还能撑下去的表情,眼下再也撑不过去,这次是在敬平王和世子跟前丢人丢到家了,还不如四小姐小时候,这……
杜眠舟丧气。
端起茶杯饮茶,再不像早前那么健谈。
倒是陈修远会不时同涟卿说话,说的都是些古书典籍,也都不曾刻意,信手拈来,杜眠舟越听越觉得方才丢人丢大了,涟卿看得书,应当比他全家都多,刚才还在卖弄,也亏得世子打断,否则,还不知要怎么贻笑大方……
这一路,几人还是一道爬山。
只是陈修远和涟卿一左一右跟在敬平王身侧,杜眠舟开始是想插话,发现插不上话,到后来,索性觉得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心中不免唏嘘……
涟卿口中一直唤敬平王爷爷,敬平王也待涟卿亲厚,同孙女一般,今日怎么看,都是敬平王想在万州城内替涟卿物色青年才俊,而世子,应当是来把关的。
可他自己没接住。
这次,如果再不补救,就算是彻底在敬平王和四小姐跟前除名了……
原本,敬平王第一个想到他,应当是中意他的。
他这个时候,如果再不做什么,倒是真让敬平王失望了,也让家中失望了。
杜眠舟心中轻叹,原本也想到放弃,可临到下山的时候,又忽然想到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总比坐以待毙强。
杜眠舟再次上前,“四小姐,今日我……”
陈壁想死的心都有了,消消停停的不好吗?
是刚才没摔出毛病,还是看不到旁人还有一尊煞神?
还上杆子往跟前送。
果真,陈壁脸上的表情还未敛去,就见陈修远转眸看他。
是是是,他大人有大量,已经给过他机会了,是有人自己非要削尖了脑袋往前送……
最后,杜眠舟在下山的路上踩滑,接连滚了好远,幸好被陈壁‘眼疾手快’拎住,提醒道,“杜公子,下山路上,可得小心呀!就是这要真出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杜眠舟是被吓懵了,赶紧道谢,“多谢陈侍卫。”
陈壁叹道,“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自己多留意啊。”
“是是是!”杜眠舟才发现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陈壁松开他的时候,他脚下一软,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刚才撞得,反正,就是当着敬平王和涟卿的面又滚了下去。
陈壁皱眉,一脸爱莫能助的模样。
涟卿心中担心,不会有事吧?
敬平王看向陈修远,陈修远一脸我舒坦了的模样……
等回万州城的路上,杜眠舟说什么都不肯再同他们一辆马车,因为今日实在太丢人,而且他屁股也疼,实在没办法再一路坐马车回去。已经让人给家中送信了,稍后就会有马车来,他能躺回去,也能舒服些。
回万州的马车上,陈修远继续一脸我很舒坦的模样看向敬平王。
敬平王笑着看向涟卿,“手上还有《历山游记》的书吗?我也想看看。”
涟卿点头,“有,前两日,跟冠之哥哥一道去书局了一趟,正好有一本。”
陈修远目光落在老爷子身上,老爷子笑道,“公孔雀开屏是挺有意思的,舒坦得很。”
陈修远恼火看他:“……”
*
往后的几日,时间仿佛过得很快。
每日都能收到涟恒的消息,知晓涟恒平安,敬平王和陈修远每日也有事情在忙,闲暇的时候,涟卿会陪着老爷子一道看书,下棋,也会去各处郊游。
可但凡有其他世家子弟在,有人总会风尘仆仆出现……
涟卿看他:“……”
陈修远淡声,“总不能一直让你陪着,我这个做孙子的不陪。”
涟卿笑了笑,陈修远目光微怔。
不知是不是老爷子的话有毒,还是他魔怔的时间越来越多,五月初,端阳节,是一年中最热的一日。
万州龙舟会,敬平王府要盛装出席。
涟卿换上端阳龙舟会的衣裳,他转身的时候,整个人目光都有些挪不动。
娉婷婀娜,颜若舜华,唇若蔻丹……
纤腰处,可盈盈一握。
“世子……”陈壁提醒。
陈修远瞪他一眼,收回目光。
涟卿上前,他平静问起,“爷爷呢?”
“爷爷说不太舒服,让我们先去。”涟卿应声。
敬平王府总要有人出席,那早些回来看老爷子,“走吧。”
他就马车处,撩起帘栊,扶涟卿上去,但刚巧,涟卿同他说话,没踩稳,他是可以避开,或是握住她的手臂,但不知道是不是先前的印象太过深刻,他伸手握住她腰间,涟卿诧异。
他淡声,“没事吧?”
涟卿摇头。
他的手才从她腰间松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