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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菱翻开书本泛黄的扉页,心里陡然一惊。
  这居然是一本《周易》。
  曲华并不会汉语拼音什么的,他只会用老办法教读音,他讲一个字,就给曲菱组一个词,大致的解释一下字的意思。
  曲菱本来就识字,她原来还想着藏拙什么的,但现在情况有些不对,她心里也想早点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就表现得非常好。
  曲华越教感觉自己的孙女记忆超绝,脑子好使。讲过一遍的字,过了一会儿,再问一遍,她都能清清楚楚的记住。
  他越教兴致越高,就连带着把一些复杂的字都教了。
  曲华看着曲菱低垂的小脸,默默地把书合上,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句话。
  “菱菱来读一读这句话,我考考你的记性。”
  宣纸上的字,风格飘逸浑厚,力透纸背,一看就知道这应该是练了很多年的。曲菱抬头看着自己爷爷暗藏期待的眼神,轻轻开口:“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后顺得常。”
  空气里微微有清风吹过,曲菱感觉自己的头脑特别清醒,她记得刚刚爷爷说的每一个字。这话是《周易》第二章坤卦里说的,它警示人们,如果想要有所作为,就不能过分的争先夺利,要顺应天道,符合天道法则。
  成功要争先夺利,但不能过度。不能超出了天地法则,违背人的底线,不能忘了自己的初心。如果违背,就算是暂时成功了,也有可能功亏一篑。
  曲菱莫名其妙就想得深了起来,她静下心来,看了周易里的其他内容后,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沉浸了进去。
  曲华看着灵性十足,又似有所感的曲菱,眼里的惊喜越来越盛。他感觉到了曲菱的聪慧和记忆力超群,但没想到她悟性也不错。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曲菱才突然想起自己正在和曲华学字,她歉意的抬眼,却见到了曲华含笑的眼睛。
  “菱菱,你想不想学点好玩的东西?”曲华语气引诱,眼睛里满是期待。
  曲菱隐隐感觉自己如果不答应,就会错失一次宝贵的机会一样。所以她点点头:“爷爷,我想学的。”
  “好孩子。”曲华感叹了一句,兜兜转转,没想到最后继承家里衣钵的人不是他儿子,而是他快满七岁的小孙女。
  曲华起身,把面上的笑容一收,严肃地看了曲菱一眼:“你跟我来。”
  曲菱抿抿唇,默默跟上曲华的步子。
  曲华的院子是老一辈留下来的,是个一进的四合院。外表平凡无奇,陈旧古朴,里面却是花草茂盛,干净清爽。
  到了最前面的房间,曲华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正前方的供桌上放着天地君亲师位,旁边挂着一幅衣袂飘飘,仙风道骨的道长画像,桌上还供着其他的牌位。
  供桌下,放着一个蒲团。
  曲华和蔼的面容变得肃穆,他看了眼身旁的曲菱,指了下前方的蒲团:“你去前面跪好。”
  曲菱乖乖照做,她扫了一眼那画像,只觉得画里的人气势压人,让她不自觉就恭谨地低头。
  曲华站在屋中,朝前方的画像抬手行礼后,才朗声道:“天一门第二十代传人,不肖子孙曲华,长至六十有三,于国身无寸功,于民身无存德。耗费半生,才等到衣钵传人曲菱,曲华特来告诉祖师。”
  他眼神转到曲菱身上,淡漠严肃的问:“曲菱,你可愿成为天一门第二十一代嫡系弟子?你可愿拜我为师?”
  曲菱从来没想过家里还有这样的背景,她心里早掀起了惊天巨浪,突然听到曲华的声音,她不假思索的说:“曲菱愿意!”
  “那你给祖师爷磕三个头,给各位先师磕头。”
  曲菱挺直脊背,面对画像和牌位郑重磕头:“曲菱见过祖师,见过各位先师。”
  话音落下,曲菱面色依然平静,但她心里却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对于重生的意义,她一开始只想弥补前世的遗憾。但是她又被禁锢在前世记忆里,忘记了未来她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她应该做的就是把目标放得更远。
  三个头磕完,曲菱又跪着敬了曲华拜师茶后,曲华才和她说起门派的来历。
  第五章 天一门
  “天一门”原来取自《周易.系辞上挂》里,“大道五十,天衍四十有九”之句。意思是上天给了你有用的四十九条路,但遁去的那一条才是真正的一线生机。
  所以说,四十九是命数,是你的命运。但万事万物又并非是固定不变的,正因为有了那“一线生机”,生活才出现了无数种可能。
  据爷爷说,很早以前他们的祖师爷研究玄学之事大成,遂拜入了天一道,因为他那时已经成婚,便做了天一道的火居道士。
  火居道士,顾名思义是可以动柴火,可以娶妻的道长。
  后来战火纷飞,瘟疫横行,天一道下山接济百姓。但经此一遭,天一道人数剧减,后来又出现种种意外,使得天一道分崩离析。
  祖师爷不忍此道消失,兼之他在玄学里已经是其中的集大成者。山、医、命、卜、相,玄学五道,他都十分精通。所以他主动把天一道改为了天一门,避世修行,继续延续之前的师门。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天一门渐渐凋敝,最后只剩下了曲家这一支。
  曲菱听完,内心起伏跌宕,她稳了稳心神,才问曲华:“爷爷,那我爸知道这件事吗?”
  曲华摇摇头:“他不知道,你奶奶也没有告诉过他。”
  曲华捻捻胡须,说起对以前的事还有些恨意:“我早先出去外面闯荡过几年,不小心得罪了用心险恶的人。后来我和他斗法,他输了之后,我才回到家里。你爸爸性子憨厚,不是学这块的料,所以我没有教他这些东西。有时候,人知道的越多,反倒越不开心,所以我也就没有告诉过他这些事。”
  曲菱暗叹,父母爱子,为计远深。外人只看了表面,就以为爷爷是真的不待见他儿子了。
  不过,曲菱微微皱眉,问出自己的疑惑:“不过,爷爷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住呢?”
  “菱菱,你要知道,不是因为爷爷不想和你们一起。”曲华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难受:“我们这一行牵扯太多的因果,有时候不会报应在自己身上,但是会应在亲人身上。而且我早年不知道还有没有得罪其他人,远着一点你们,对你们来说,才会更安全。”
  曲华心里苦涩,其实他年纪大了,也想和其余老头子一样,含饴弄孙,只是身份原因,让他不得不做出最好的选择。
  这么多年爷爷都是一个人过的,连她爸有时候也会不理解爷爷的苦心。前世,爷爷最后就是孤单的走了的。
  曲菱想着,就心疼极了。
  曲华看着曲菱的神色,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幸好,咱们菱菱不像你爸爸。你聪明有灵性,以后爷爷也有了个说话的人。”
  曲菱郑重点头:“爷爷,你放心以后我会经常来陪你的。”
  “你有这个心就好了,平时还是要勤奋学习,不要浪费了你的资质。”曲华说着语气又严肃了很多:“菱菱,你是聪明的孩子,你和我学东西这件事,你不要往外说。”
  曲菱的思维是成人,她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就道:“爷爷,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曲华再三嘱咐:“我先与你说好,咱们一门虽然随心所欲,但也注重因果。所以你不能欺瞒世人,更不能走旁门左道,玷污门楣。你现在还小,可能听不懂这话。但以后你若是做不到,爷爷就算是死了,也会恨你。”
  曲菱心里明白这是天一门的底线,她郑重的说:“爷爷放心,我知道的。”
  看着神色坚毅,眼神清澈的曲菱,曲华感叹这些年来一直在心里牵挂着的事终于有了着落,他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隐隐有了些疲惫。
  他强打精神对曲菱说:“练心要先练身,今天已经晚了,那从明早上开始,你先绕着山上的路跑一小时,完了之后,我再给你讲课。现在,你去把今天学的字,复习一遍。”
  曲菱眼见的发现曲华眉目间的疲惫,所以起身说:“那我走了,爷爷不用来看着我了,我自己能学的。”
  曲华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轻轻颔首。
  曲菱走出了祠堂,到院子里拿着书《周易》认认真真的读着。
  平日感觉晦涩的书,她渐渐悟出了不同。
  直到这一刻,曲菱才觉得自己是真真正正的踏入了一个神秘又瑰丽的世界,她的经历也早就和上一世不同了,人生也早就不同了。
  曲菱早上起得很早,跑了步后,她就静静的在院子里看书。她资质高,悟性强,加之勤奋无比,所以她学的非常快。 她像是海绵一样,源源不断的汲取着知识。才几天过去,曲华就觉得曲菱已经正式入了门。
  他晒着太阳,看着背着书的孙女,心里有些艳羡她的资质,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会青出于蓝胜于蓝。
  天气更热了,如火的榴花渐渐掉落枯萎。枝头上冒出了青涩又不显眼的小果子,预示着等到秋天,就能收获到红艳艳,甜津津的石榴。
  院里盛放的蔷薇,粉嫩嫩的摇曳着身姿,时不时有花瓣落到人的身上。
  曲文君和王亚美刚靠近门口,就见捧着书的曲菱突然抬头,目光清凌凌的看向了他们。
  六月的天,曲菱的目光一瞬间让曲文君和王亚美觉得有种不明显的寒意。
  曲菱把手里刚拿到的天一门书册,不着痕迹地收了起来,才像小孩子一样兴奋地跑到王亚美身边,拉住她的手,笑嘻嘻的说:“妈妈和爸爸怎么来了?”
  第六章 卖桃
  曲华听到响声,就走了出来:“既然来了 ,就进来坐。菱菱,你去重新沏一壶茶来。”
  曲菱笑着拿起桌子上的茶壶,顺手把书和古铜钱一起拿走。
  曲华朝机灵的曲菱笑了笑,才指了指椅子,对曲文君和王亚美说:“你们快坐下,别站着。”
  王亚美是第一次来,她和公公又不怎么熟悉,就有些局促和曲文君坐了下来,问:“爹,你最近还好吧?”
  曲华扇了扇蒲扇,漫不经心的说:“老头子我挺好的,劳你挂心了。”
  曲文君正要开口,就见曲菱重新端了小茶壶过来,乖乖巧巧的倒了茶水。曲文君看着自己闺女变白了,变圆了的脸颊,心里对他爹更过意不去了。
  曲菱看现场气氛不对,也不多嘴,只悄悄回到自己房里看书。
  曲文君等曲菱走了,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布包,放到桌子上,局促的对曲华说:“爹,这个钱,你上回放在水果篮里忘拿了。”
  曲华看着老实憨厚的儿子,嫌弃的撇了撇嘴:“我没忘,这是给菱菱的。她还小,你们就代她拿着,平时多买点好吃的给她补补,不要委屈了她。”
  王亚美想起那将近大一千块的钱,心慌的说:“菱菱一个小孩子用不了这么多的钱,您自己一个人住,留着自己用就行了。”
  这钱王亚美根本没有胆子接,她在蔬菜队帮人收菜一天,也才二十五块钱,这一笔钱可抵得上她一个半月不吃不喝的工资了。
  曲文君把钱推到了曲华那边:“爹,亚美说得对,这钱你留着用。”
  曲文君他娘走的时候,只让他不要怨他爹曲华。曲文君也隐隐知道曲华不和他们一起住,是为他们好。但他一直想不明白是什么理由,后来索性就不想了。
  他们住的房子还是他爹修的,这钱就更不能要了。
  曲华什么话没说,只捧起来茶喝了一口,享受的眯了眯眼睛,才对曲文君说:“就你这五大三粗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把菱菱养得这么心思灵巧的。”
  提到曲菱,曲文君就憨憨一笑,看了眼王亚美说:“菱菱随了她妈,当然心思灵巧了。”
  王亚美被曲文君突然的话,说的脸上一红,她瞪了一眼曲文君,连忙说:“你瞎说啥呢?我看菱菱分明是随了爹。”
  “对,菱菱随了爹。”曲华笑着附和。
  这话曲华爱听,他也觉得他家丫头是随了他,怎么看怎么机灵。
  “这钱你们拿着。”曲华在曲文君拒绝之前接着说:“我不和你们一起种田,不挑养家的担子。你们也不容易,就拿着这些钱好好过生活。”
  他摇了摇扇子,接着说:“我以前出去做生意,也攒下一些钱。这个只是一部分,等我死了,我会把剩下的全都东西都交给菱菱。”
  这话说的直白又真诚,直接就让曲文君红了眼睛:“爹你说啥呢?你身体硬朗得很,不要动不动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王亚美也跟着劝。
  曲华打定了主意要把事情说好,所以他神色严肃了一些:“你知道的,我喜欢清静,你话多,还接不上我的话头,所以我不喜欢你常来,但这不代表我不把你当我儿子。”
  曲文君点头:“我知道的。”他爹在不在乎他,他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