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为了让母亲回房歇息, 趴在床上装睡, 后背又烫又痒, 想要伸手去抓, 手被摁住了,正难耐的时候, 一只清凉的手指抚上后背,一点一点给她抹药,渐渐止了痒痛,又有温热的气息一点点吹拂而过, 她舒服得轻哼了几声,唤一声杏花说道:“我困了, 你也睡去吧。”
杏花没有答话,掀开她的被子上了床,轻抚着她的头发。
“皇上?”她脸埋在枕间闷声问道。
他低嗯一声:“睡吧, 朕陪着你。”
“后背上可会落下疤痕?”她低声问道。
“不会。”他轻声道, “派人去武大人那儿拿了药膏,是朕以前用过的那种,林夫人也没下重手, 有些破皮渗血, 没伤到肉里。”
她松一口气,他揉着她头发:“这么大人了,还老实跪着挨打, 也不知躲避。”
“我让我娘失望了, 挨一顿打让她出出气。我娘遇人不淑, 生怕我会重蹈她的覆辙,她宁愿让我一个人,也不愿让我为了嫁人而嫁人,当初进王府的时候,我娘一力赞同,就为了让我不依靠男人也能活着,我娘就盼着我找个情投意合的夫婿,不求门第不求富贵,只要夫妻和睦安稳度日就好,可我不争气,跟皇上好上了……”风荷娓娓说道。
“跟朕好,就是不争气了?”皇上皱眉问道。
“真疼爱女儿的父母,都不会将女儿送进深宫里去,仁宗皇帝时期,只要有选妃的圣旨下来,民间的父母们闻风而动,宁愿随意逮一个男子将女儿嫁了,也不让女儿进宫去。”风荷侧过脸看着他笑,“难不成皇上以为,天下间女子都梦想着进宫吗?”
皇上抿唇不语。
风荷抬起手抚着他唇,他突然张口咬住了,含混说道:“朕打小就知道,不招人待见。”
“谁说的?”风荷忙道,“奴婢待见皇上。”
“也就你……”他看着她。
风荷忙道:“我问我娘觉得皇上如何,我娘说了,英伟,气势不凡,派头十足。”
“果真?”皇上搓着手笑了。
风荷嗯了一声:“我娘不是不待见皇上,是怕,身份太过悬殊,心中难免畏惧。”
“朕也有些怕。”皇上说道,“朕活了三十年,还没怕过谁,不知为何,瞧见林夫人心中就会发慌。”
风荷挪了挪身子,趴在他怀中搂着他腰笑问道:“皇上在安国侯夫人面前怎么不紧张?”
“朕与怡君是结发夫妻,光明正大。”皇上说道,“你何时进了宫,朕才能在林夫人面前抬起头来。”
风荷笑着换了话题:“皇上为何带季先生来我家?”
“说媒。”皇上笑了,“你的母亲后半生有靠,你心里才能安稳。”
“太难了。”风荷摇头,“因为我爹,我娘对男人深恶痛绝,桃夭不是没张罗过,我娘听都不想听。”
“季先生半生与两代祁王斗争,将成家立业抛在一旁,他是才华横溢铁骨铮铮的男人,不会委屈了岳母。”皇上说道。
“季先生是好,可也是骄傲的高高在上的男人,估计不肯对女人低头,我娘前半生婚姻不顺,得有知冷知热的人哄着才行。”风荷握住皇上的手,“皇上事务繁忙,还惦记着奴婢的家事,奴婢多谢皇上,可这门亲只怕是不成。”
“朕说能成就能成。”皇上赌气一般,“良霄与桃夭的亲事,朕与你赌输了,季先生与岳母的亲事,朕再与你打个赌。”
风荷嗯了一声:“赌什么呢?”
“你输了,就老实进宫做朕的宸妃。”皇上说道,“朕若输了,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任何要求吗?”
“任何要求。”
“荒唐的过分的也行?”
“行,是什么?”
“奴婢还没想好,到时候奴婢要留着这要求,拿捏皇上一辈子。”
“你肯跟朕一辈子,朕巴不得呢。”
他小心翼翼环上她腰:“林夫人说你正在议亲?和谁?”
“就是皇上想要冒充的姚将军。”风荷看着他打趣的笑。
他抿了唇:“又是桃夭干的好事?”
“是姚将军找上门来的,他为自己求亲。”风荷说道。
他咬了牙:“他找死。”
“皇上。”她轻抚着他的胸口,“今日良府可热闹了,皇上想不想听?”
“不想。”他冷哼一声。
风荷自顾说了起来,说到后花园中采果子,说到姚将军说到苏二,说到纱屏内女眷们的局促羞涩,说到岳儿的兴奋好奇,说到苏二与羽雁比剑的精彩,其后剑客们与将军们剑拨弩张,险些打起来,说到良霄一语化解......
皇上听了愤然说道:“你倒是热闹了,朕在宫中分外冷清,厚着脸皮来你们家,想要吃些果子一起赏月,被林夫人轰了出去。”
“这不又回来了吗?”风荷笑道。
“还真如季先生所言,一个磨字。”皇上无奈说道。
风荷失笑:“季先生说得有理,宫里宫外如今都是一个磨字。”
皇上嗯一声:“睡吧。”
“奴婢还有正经事问皇上,岳儿的三师可定下了?”风荷问道。
皇上嗯了一声:“就让季先生做岳儿的少师,可好?”
风荷说太好了。
“侍读学士与侍讲学士由季先生选拔,少保定了聂将军,少傅由良霄担任吧。”
“良霄还得护卫皇上呢。”
“于副统领长进得快,由他护卫朕,良霄可腾出手做些朝堂上的事。”
“于副统领是满脸络腮胡子那个吧?似乎太过粗犷,不若良霄粗中有细,大局未定之前,皇上还是将良霄留在身边。”
“那就让良霄兼着。”
“奴婢给皇上举荐一人,剑客苏二,他剑术高超,而且喜爱孩子尊重孩子,岳儿今日拿筷子跟他比划招式,他先是蹲着,后又单膝跪地,陪岳儿玩耍了一个多时辰也不嫌烦。正好苏二也想要见皇上,皇上不如召见他,考察他一番。”风荷说道。
“朕早就派人联络过他,可他避而不见,如今自己找上门来,就见上一见。”皇上说道。
“为何?苏二究竟是什么人?”风荷好奇问道。
“他是苏禄国的二王子,被大王子追杀迫害,来到我朝上京隐姓埋名做了一名剑客。”
“难怪奴婢觉得他有些不同。”
皇上嗯了一声:“待朕见过他,再与你细说。”
风荷打个哈欠:“正事说完了,困了......”
“朕也有正经事,林夫人要为你与姚将军议亲,得拦着才行。”皇上手指抚着她脸颊。
风荷闭了眼困顿说道:“困了,明日再跟我娘说。”
“朕心里不踏实,睡不着。”皇上伸手相扰,不让她睡。
“奴婢还有伤在身呢。”风荷不满抱怨。
皇上缩回了手:“那睡吧。”
“皇上不是要为季先生与我娘做媒吗?我娘说了,要去求季先生跟皇上说句话,让皇上放过我。”风荷强忍着困意。
“绝不可能。”皇上咬牙。
“皇上没明白奴婢的意思,先让我娘求季先生去,一回生二回熟。”
“朕明白了,你就是歪主意多。”
……
“朕在别人面前嘴都懒得张,怎么跟你就总有说不完的话?”
……
“睡着了?你可真是不将朕当回事。”
......
风荷在睡梦中后听到有人在耳边絮叨,感觉有人亲她的脸她的头发,又有清凉的手指在她背上抚摩,为她驱散痛痒,这一夜睡得分外香甜。
醒来时窗外日头已高,伸手摸一摸床畔,忍不住笑了,人早走了,不会留到这会儿。
懒懒唤一声杏花,没人答应,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似乎是男人的声音。
姚将军来了?风荷爬起来飞快梳洗换衣。
未出房门就是一愣,顿住脚步隔窗瞧着院中情形,皇上端坐在廊下用早膳,面前几上摆着清粥小菜,一看就是她们家厨房里端出来的,杏花站在一旁侍奉,姚将军单膝跪在台阶下,毕恭毕敬回话:“臣父乃是宁远伯姚德厚,臣是府中三子,姓姚名瓒,年二十有五,乃是禁军骠骑营的副统领。”
皇上嗯了一声:“二十五岁做到四品武将,骠骑营副统领,年少有为。”
“臣自身努力,加上祖父辈荫护,方有今日。”姚将军不卑不亢。
“难道没有霍大将军提拔之力?”皇上冷眼看了过去。
“臣与京中武官子弟五岁起进武学,明着是训习武科,实则是霍廷正的人质。”姚将军说道。
“人质又如何?可保家族昌旺,自己又加官进爵,你很划算。”皇上冷语诛心。
这些日子他常在枕畔温存哄她,以为他变了,原来依然冷言冷语直击人心,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姚将军尴尬陷入沉默,皇上声音陡然发沉:“是不是霍大将军派你接近良霄,做他的探子?”
姚将军忙拱手道:“霍廷正以为如此,但臣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图谋朕的女人吗?”皇上声音里添了怒意。
“臣不敢……”
“你想跟朕说对曲女史一见钟情?她非仙人之姿,亦非高门贵女,你与她没说过一句话,不知她的品性喜好,何来的钟情?”皇上质问道。
我确非仙人之姿,也非高门贵女,姚将军为何就不能对我一见钟情?风荷愤愤然。
姚将军双膝跪地磕下头去:“皇上圣明,臣是为了自己的女人。”
皇上嗯了一声:“你敢说实话,朕先饶了你,你日后听良霄的号令将功折罪,若是有违,别想再见到你的女人。”
姚将军又磕个头,大声说遵命。
“退下吧。”皇上摆摆手。
姚将军起身欲走,风荷跑出房门说声等等,皇上扭头看她一眼:“你有什么话,回头问朕就是。”
“不行,我要问他。”风荷指着姚将军,“听你刚才的话,你在利用我娘?”
嘴上如此说,心想你不只骗了我娘,你还害得我心里有些得意,有些沾沾自喜。
姚将军拱手说声对不住,风荷瞪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咬牙说声可恶,拔脚就往台阶下冲。
皇上一把扯住了,对姚将军做个手势,姚将军飞一般逃了出去。
风荷挣扎着,皇上摁她坐在腿上:“别乱动,小心裂了伤口。”
“杏花在呢。”风荷扭动着身子。
“早走了。”
“我娘呢?”
“去了季先生府上。”
“她没看见你?”
“没有,杏花帮着朕躲起来了。”
“这姚将军怎么回事?皇上抢他的女人了?”
皇上仔细察看着她后背上的伤口,心不在焉说道:“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