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松山书院的路上心中忐忑, 上回在莲湖边相见, 荣公子的话令她为难,她躲了几个月, 如今心思已定, 即便荣公子不见她,即便没有王爷的请托,她也该见一见荣公子,将该说的话说明白了。
书院大门外下了马车, 到了门外不待通报,门人客气迎了出来, 原来还记得她。
“曲女史可是来探望曲英雄曲少爷?”门人笑着客气拱手。
风荷忙福身道:“我是来见才荣才公子的。”
“原来是荣公子的贵客,小人这就为女史领路。”门人更加客气, 引着她来到旁边一处独门独院的所在, 客气笑说道:“公子爱清静,并不住书院里, 而是住在此处。”
风荷说一声多谢,上前轻叩门环。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斐墨探出头来,瞧见风荷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回头喊一声曲姑娘来了,敞开门躬身道:“曲姑娘请。”
风荷深吸一口气含笑走进,迎面一座须弥座的砖雕影壁, 上面刻着才荣亲手所绘的岁寒三友, 绕过影壁但见和煦的阳光映照着竹窗幽户, 窗外植一棵桂树数株芭蕉,门前没有石阶,青砖地面平坦舒朗,一直延伸到脚下。
来到门前轻叩门扉,里面有人温和说一声进来。
推开门进去,一室清幽书香萦绕,却不见人影,风荷唤一声荣公子,隔间里有人说一声到这边来。
挑开隔间竹帘一瞧,不由愣住了。
才荣笔直站在窗边,抿唇看着她。
“公子能站起来了?”风荷兴奋喊道。
“你仔细看。”才荣的笑容里带着赧然。
风荷仔细一瞧,窗边地上打了四根木桩,木桩上搭着两根横杆,他站在横杆中间,一手抓扶着一侧,面对她稳稳站着。
“这样很好,多站一站能强身健体。”风荷笑道。
“我还能走呢,你看着啊。”才荣说着话,两手扶着横杆交替向前,一步一步缓慢得挪动,一边走一边说道,“早就有人说过这法子,我嫌别扭难看,宁愿坐着。夏日病了一场,身子更弱,我想活下去,便顾不得难看……”
他走得极其艰难,挪几步已是气喘吁吁,风荷忙跑过去:“本来就累,先别说话。”
“我高兴。”他冲她笑着,“今日分外高兴。”
风荷笑道:“看到公子高兴,我也高兴。”
他定住脚步看着她,看着看着微低了头,轻声说道:“风荷,给我擦擦汗。”
风荷哦一声,忙掏出帕子举手为他擦拭着鬓角的细汗,一边擦一边说:“公子愿意站起来走走是好事,可要量力而行,别累着了,如今已入秋,出汗太多太过劳累,对身子也不好……”
猝不及防间,他猛然低头,唇撞在她的唇上,将她没说完的话堵在喉间。
他的唇很轻很软,贴住了她的唇。
他的舌尖带着桂花的香气,挑开她的唇瓣抵了进来。
他温柔得砥舔吸吮,他唇边溢出低吟般的叹息。
他一只手松开横杆,搂在了她的腰间,他的身子倾斜而来,紧紧靠在她身上。
风荷头脑中一片空白,她下意识想要躲开,身子后撤一下又忙忙倾身过来,她不敢躲,她怕摔着他,一手揪着他衣袖,一手紧握住横杆支撑着他。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不管不顾品尝倾轧她的唇舌,风荷勉力支撑。
他在沉醉中不由松开另一只扶着横杆的手,两手环在她腰间,身子更加倾斜得紧贴着她,唇舌更加恣意紧密得侵袭着她,几欲让彼此窒息。
他的身子越来越沉,风荷再也支撑不住,手下一滑,快要摔倒的瞬间,两手紧抱住他腰,砰得一声,她仰面倒在地上,带着他跌在自己怀中,紧蹙着眉头忍着疼,惶急问道:“还好吗?没摔着吗?”
他从她怀中抬起头,一双晶亮的乌眸温柔看着她。
风荷依然惶急着:“没摔着吗?身上可有哪儿疼?”
他摇头轻笑:“有你护着我,怎么会摔着?”
风荷如释重负:“公子没摔着就好,我扶你起来。”
“公子,公子,一口一个公子。”他趴在她怀中看着她笑,“你既然来了,还要跟我这样见外吗?”
后背贴着青砖地,腰间火辣辣得疼,风荷强打起精神,荣公子此话何意?还有,他刚刚为何突然那样?
他如玉的脸上染了春色,他的眼眸璀璨,他的双唇红艳欲滴,他微笑看着她,轻唤她的名字:“风荷,你是不是……”
风荷说一声等等,他一笑低头,唇又要覆上她唇的时候,风荷猛然伸手掩住他唇。
才荣诧异看着她,风荷也看着他,轻声说道:“公子今日这是为何?刚刚我不敢动,我怕摔着公子。公子与我之间,是不是有了误解?”
才荣愣住了,眸色几度变换,温和的疑惑的清冷的,最终冷凝成冰。
他松开手往旁边一个翻滚远离了她,滚倒在青砖地上,风荷忙爬起来跑过去搀扶,他躲开她的手缓慢起身,坐在地上扭着脸不看她。
“地上湿冷,公子先起来。”风荷又去扶他。
他用力推开她,孩子一般负气说道:“不用你管。”
风荷蹲在他面前央求:“你若气我,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别跟自己生气。”
“我没有生气。”他依然扭着脸。
“你这样坐在地上,若是生了病,若是有什么不好,你让我……”风荷急得快要哭了,“我求你,你先起来。”
才荣扭脸看着她,看着她眼眸中汪着的泪水,低声问道:“你可看到了我的信?”
“什么信,没有啊。”风荷说着话又去搀扶他。
他冷眼看着她,“那你今日为何而来?”
“王爷说公子不愿跟着进京,让我来劝劝公子。”风荷忙说道。
“原来是赵瞻让你来的。”他嘲讽一笑,“他不让你来,你便不肯来吗?”
“夏日的时候,听武大人说公子身子消瘦,我十分惦记……”
“既惦记我,怎么不来看看我?”他打断她,执拗看着她。
“公子先起来。”风荷揪着他的衣袖不放,“你这样,我心里很难受。”
“你可怜我吗?”他甩开她手。
“公子。”风荷的眼泪落了下来,“五月在莲湖边,公子的话让我为难,这几个月我确实是有意躲着公子。今日我来……”
“你走吧。”他不肯让她说下去,“剩下的话,我不想再听。”
说着话原地转圈,背对她坐着,任她一声一声唤着公子,紧闭了眼老僧入定一般,不动也不理她。
风荷无奈站起身,抹着眼泪说道:“今日公子心绪不佳,我改日再来。”
他依然不说话,风荷隔窗大声喊着斐墨,看斐墨从影壁那儿跑了过来,忙说道:“公子摔倒了,你快扶他起来。”
斐墨忙进来搀扶,风荷看才荣依然不肯起来,忙说道,“我走,我这就走,我走了你赶紧起来。”又对斐墨道,“起来后给公子盖上毯子捂一捂,毯子下加个汤婆子,给他煮些热粥,再找郎中来瞧瞧。”
说着话疾步向外,藏在墙外窗边,仔细听着屋中动静。
斐墨扶了才荣靠坐在榻上,说一声两腿冰凉,捂了厚厚的毯子,塞了汤婆子进去,跑到小厨房吩咐煮粥,又去差人请郎中。
才荣一直闭着眼一动不动。
风荷探头一瞧,睡着了吗?
他长长的睫毛突得一颤,又忙缩回头,等到斐墨带了郎中进去,郎中把过脉说一声无碍,放下心轻手轻脚向外,走到院门外才觉得腰疼得更严重了。
上了马车趴倒在车座上,想着荣公子站在窗下腼腆看着她,想着他突如其来的亲吻,想着他的不管不顾与迫切,想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心里疼得缩成一团,眼泪涔涔而下。
去年府衙花宴,自己不该去招惹他,既招惹了,就该答应亲事,成亲后陪伴在他身旁,过恬静安然的日子。
自己还不该进王府,进了王府就老实侍奉岳儿,偏生惹出许多事端。
更不该遇见王爷。
最不该的是,她放任自己去探索王爷内心,并进而被吸引。
似乎,一切都错了。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依然在哭。
闻樱早已候在巷口,看到马车停下,跑过来揭起车帘,看到她满是泪水的脸,颤声问道:“阿姊怎么了?”
风荷慌乱抹着眼泪,哽咽着说道:“我摔了一下,腰疼得厉害。”
闻樱忙探进身子扶她,风荷咬着牙下了马车,靠着妹妹往家门口而来。
“怎么每次回家都受伤?”闻樱担忧得眉头紧蹙,“送阿姊进了屋,我就请郎中去。”
风荷疼得厉害,也不敢像平日那般逞强,小声嘟囔道:“不是伤筋动骨就好。”
“不会不会。”闻樱安慰她,“若是伤了骨头,早不能动弹了。”
“但愿……”风荷叹一口气。
“阿姊和荣公子今日见面不好吗?”闻樱试探问着,看阿姊唇角抽动一下,忙忙说道,“前晌的时候,有人送了一封信来,我瞧着是荣公子的笔迹。”
风荷心中一颤,想起他问她:“你可看到了我的信?”
他在信中写了什么?他今日的反常跟这封书信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