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茫中听到一声清脆的笑, 有人喊道:“那样割下去, 世间岂不是多一个女孙笑?”
是羽雁,风荷睁大眼睛寻找她的身影。
鬼孙手下一顿, 骂道:“是谁敢揭你孙爷的老底?”
一人从窗外跳进, 剑尖朝着鬼孙一指,脆声笑道:“你小时候被一位姓孙的江湖骗子拐走,孙骗子将你毁容破相,取名孙笑, 你脸上总带着一副憨笑,与两只猴儿一起为孙骗子偷盗行骗, 你不爱与人接近,只愿亲近那两只猴儿, 你的功夫乃是模仿猴儿而来, 技轻巧擅腾挪自成一派,两只猴儿病死后, 你因杀死孙骗子被投入死牢,梅夫人的父亲救了你,让你为他看家护院,你进梅府后, 偷偷喜欢上了梅夫人,你借着接近青云,伺机想要亲近她。梅夫人嫁到王府后, 你等到梅老爷去世, 来到建昌投靠她, 心甘情愿做她的走狗,供她差遣。”
羽雁嘴上不停说着话,两眼紧盯着鬼孙,向他步步逼近。
鬼孙两手抱了头原地转圈,嘴里喃喃说着什么,脸上依然憨笑着,眼眸中情绪变幻,悲苦屈辱仇恨阴毒直至疯狂,他嗷得一声大叫,脚尖一点向着羽雁飞窜而来,手中尖刀刺向她的脸,羽雁挥剑抵挡,二人斗在一处。
鬼孙嗷叫着上蹿下跳,每一刀都向她脸上刺去,狂乱而没有章法,羽雁沉着应对,灵活躲避他的猛攻并伺机还击,不时出语挑衅:“梅夫人不喜欢你,你在她心里只是一条狗,你靠近过她的头发丝吗?她是不是从不正眼看你?偶尔看过来的时候,也带着憎恶?”
鬼孙叫声变得尖利,招式越来越乱,斗得多时,羽雁占了上风,半空中突然出脚,踢中鬼孙心窝,将他踢倒在地。
青云早已转醒,因听到鬼孙迷恋梅夫人而伤心呆滞,看到情郎落败,大喊一声孙哥小心。
鬼孙精神一振刚要跃起,羽雁挥剑过来,剑尖照着脚后跟一挑,鬼孙一声大叫,血箭从脚下冒了出来,然后又是一剑,鬼孙抱着两腿打着滚痛骂不休:“娘的,有本事一刀给你孙爷个痛快,这样折磨你孙爷,算什么好汉。”
“我本就不是好汉,我是美女。”羽雁妖娆一笑,提剑朝着青云走了过去。
青云抖颤着趴在地上求饶:“夫人饶命。”
“饶了你可以。”羽雁笑道,“不过,我得削去你的天灵盖。”
青云面如死灰,任剑身在头顶摩挲着,半晌冲着隔间一声嘶叫:“姑娘,报应来了。”
“你家姑娘睡着了。”羽雁笑道,“报应还早着呢,你既喜欢孙笑,跟他关在一起侍奉他吧,让他好好活着,他若死了,你也得死。”
“对了,孙笑一张脸如此诡异,你为何还对他死心塌地?”羽雁说着话一转身,过去照着孙笑裤/裆一挑,孙笑不叫唤了也不骂了,手忙脚乱去捂裤/裆,羽雁咯咯笑了起来:“果然如我所料,器物硕大。”
风荷忙紧闭了双眼,想用手捂住耳朵,怎奈手被捆着动弹不得,叫一声羽雁喊道:“能先给我解开绑绳吗?”
羽雁过来刷刷刷几剑,绑着她的绳索断开,歪头看着她笑道:“有趣吗?过瘾吗?”
风荷睁开眼又忙闭上,扭身背对着孙笑试着活动麻木的四肢。
羽雁笑着唤一声来人,一队手持刀剑的侍卫冲了进来,押着孙笑向外,又有人过来绑了青云,另有人请示:“这婆子如何处置?”
“她有些痴傻,带回王府换个地方接着做洒扫吧。”羽雁摆摆手。
“梅夫人又如何处置?”风荷酸麻的手脚渐渐恢复知觉,爬起来坐到梅夫人坐过的椅子上,倒一盏茶润了润喉,看向隔间问羽雁道。
“送回王府关在院子里,等王爷回来定夺。”羽雁慢悠悠走过来,笑嘻嘻看着她,“没看出来,性命攸关的时候,你还挺有急智。”
“手脚被绑着,全身上下只有嘴能动,只能胡说八道了。”风荷哼了一声。
“虽是胡说八道,倒让你说到了梅夫人心坎里,那女人喜极而泣,在隔间床上抱着枕头乐得直打滚,你还挑拨青云,她就真上当了。”羽雁宝剑归鞘,在她对面坐了。
“梅夫人这么对付我,不就是对王爷因爱生恨吗?青云口口声声为她的好姐妹飞鸢报仇,一口一个孙哥叫着,看那孙笑的眼神就跟妻子看夫君一样,我故意出言挑拨,是为了拖着他们不要动手,我说话那么大声,是想惊动屋外路过的人。”
“屋外路过的人?”羽雁一声嗤笑,“这里是孙笑的住处,孙笑不喜欢人,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盖了房子独居。哪里会有屋外路过的人?”
“总不能任人宰割,能做什么做什么就是。”风荷自嘲一笑,“你就当我是垂死挣扎好了。”
“你的拖延很有用,孙笑一进山,我就跟丢了,在山中兜兜转转些时候才又找了来,侍卫赶来也需要时间。”羽雁说道,“那孙笑是个狠角色,我本来没有胜他的把握,不过我揭破他的来历说中他的心思,刺中了他的隐痛,他一时失了神智才被我轻易得手。这法子是王爷教我的,没想到这么管用。”
“两军对垒攻心为上。”风荷笑道。
“与你对付梅夫人与青云如出一撤,你和王爷可谓是知己了。”羽雁笑得不怀好意。
“你怎么不跟着王爷去往沇州?”风荷转开话题。
“我当然想去,可王爷不准。王爷命令我留下来,吩咐我看着王府内院那些个女人,这些日子我一直呆在桃园里,没人知道罢了。昨日才夫人面见太妃,你离开王府回家去,这些我都知道,今日一早康夫人打开梅夫人的院门放她出来,我就一路跟着。你与荣公子在莲湖边的时候,孙笑在,我也在,你若是答应了荣公子的亲事,孙笑就不会动你。”羽雁笑道。
“我若答应了,孙笑不会动我,你该要我的命了。”风荷看着她。
羽雁咬一下唇,“你若答应了,我就给荣公子做小,这辈子我跟定他了。”
风荷不想纠缠与荣公子的亲事,举起右手试着转动手腕,咬牙道:“那个疯女人死命踩我的手,钻心的疼。”
羽雁瞧见她手背上血肉模糊,忙跑过来捧起她手,仔细察看一番松一口气:“这个狠毒的女人,鞋底上装了铁刺,估摸着平日里没少折磨院子里的人,不过你放心,只是皮肉伤,抹些药就能好。”
说着话从荷包里拿出一个药瓶给她上药,风荷叹一口气:“梅夫人是个疯子吧?”
“她娘就有疯病,她还没到发作的时候,但是会越来越偏执阴毒。”羽雁为她上好药,轻轻吹气。
风荷问道:“王爷就因为她的疯病不喜欢她?”
“初见梅夫人的时候,我觉得她楚楚可怜,问王爷为何不喜欢她?男人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女人吗?王爷哼了一声,哪儿楚楚可怜了?我就说,那一双含泪的眼,多惹人怜爱,王爷一声嗤笑,你们懂个屁,她那是风眼,见风就流泪的一双病眼……”
羽雁说着话笑了起来,风荷一愣,也忍不住笑。
笑声中风荷起身一福:“奴曲氏风荷,谢过章女侠救命大恩。”
羽雁对女侠二字十分受用,乐得咯咯直笑,笑着摇手道,“你谢王爷吧,王爷临行前吩咐的,让我务必保护好你,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你的手要是留下疤痕,回来后轻饶不了我。”
风荷心中一颤,他此去艰难险阻,离开前竟还顾及着我的安危吗?
压下心绪问道:“王爷他,可能平安归来?”
“也许有去无回。”羽雁低下头去,“我不信神佛,可王爷去往沇州后,我请了尊菩萨像,每日在菩萨面前祈愿,祈愿王爷能得上天庇佑。”
风荷沉默着又喝一盏茶,站起身说道:“咱们走吧,回去得太晚,我母亲和妹妹该担心了。”
“走吧。”羽雁与她一前一后出了屋门,没有院墙,出门就见青山。
天色已有些昏暗,周遭空寂,只有林间的风声不时来袭,风荷看向羽雁:“走回去吗?”
羽雁一声唿哨,哒哒哒,林子里跑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会骑马吗?”羽雁问道。
“没骑过。”风荷蹙眉看着那马,“要不试试吧?总比走着快些。”
“你先上。”羽雁为她牵着马缰。
风荷手脚并用,几番攀爬方横着趴到了马背上,羽雁吃吃笑着扶她坐了起来。
羽雁在前策马,她在后,两手扶着羽雁的腰,马儿缓步下了山坡,到了平地上慢慢跑了起来,风荷笑说真有趣,过了小道进入官道,羽雁两腿一夹马腹抖着缰绳喊一声驾,马若离弦的箭一般往前飞窜。
风荷啊一声惊呼,两手紧紧抱住她腰,脸贴着她后背紧闭了双眼,任凭疾风过耳。
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到了宝积巷口,羽雁跳下马,看着她煞白的脸直笑:“骑马刺激吗?”
风荷闭着眼不说话,羽雁笑道:“又有趣又过瘾又刺激,你这一日没白过。”
风荷睁开眼从马背上爬下来,捂着胸口哑声说道:“去我们家吃了饭再走吧。”
羽雁摇头,“我不喜应酬,走了。”
说着话飞身上马,策马疾行而去。
“阿姊可算回来了,娘打发我出来看了许多次,太阳一落山,让我等在院门外,不等到人不许回去。”闻樱跑了过来,看着羽雁背影道,“那个人是谁?好威风啊。”风荷扶住她手臂低声道,“是一位女侠,是个了不得的女人。”
闻樱还要追问,看一眼她的手惊问道,“阿姊的手怎么了?”
“跟女侠学骑马的时候,摔下来擦在石头上了,抹些药就好。”风荷靠着妹妹,慢吞吞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