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惊得后退一步, 稳了稳心神说道:“这长生果不是谁都能吃的, 听说府里还有人吃番薯吃死的呢。”
“可请郎中把过脉?”王爷依然在笑。
“不用把脉。”风荷又后退一步,“早就好了。”
王爷笑容放大, 对她伸手道:“过来, 本王对脉相略知一二,这会儿就给你把脉开方。”
“岳儿院子里有很多事,奴婢很忙,奴婢得回去了。”风荷福身告退, 飞一般拂过花木跨过流水,冲出了月洞门。
“还真是笨。”王爷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是头一回听到王爷的笑声。”郑司官从司官厅探出头来。
王爷轻咳一声, 转身进书房去了。
早起的时候,岳儿跟桃夭告状:“娘不抱岳儿。”
桃夭抱起他点一下鼻头:“你娘那日吃长生果吐得厉害, 从那日起就有气无力, 让她缓缓,力气回来了再抱你。”
“看郎中。”岳儿说道。
“你娘不让啊, 非要自己看医书调理。”桃夭无奈道。
看到风荷拿着衣裳进来,笑道:“告你状呢。”
风荷忙过来圈住他小身子笑道:“这样抱能行,抱起来不行,胳膊疼。”
“疼几日?”岳儿靠在她怀中。
风荷愣住了, 书上说五月显怀,如今已是两月,也就是说, 三个月后, 就不得不离开王府了。
紧抱着岳儿心想, 这三个月要让岳儿多亲近王爷多亲近桃夭,试着与别的人亲近,让他多开口说话,逐渐能远离了自己才是。
扭头看向桃夭,自己离开前,她得有了归宿才行。
帮岳儿穿着衣裳问道:“这几日可见着良将军了?”
“没有。”桃夭噘了嘴,“没见着人影,连句话都没有。”
“你去他家里瞧瞧。”风荷说道。
“不去。”桃夭扭了手,“他既不来,我也不去。”
王爷平安归来,可不见羽雁和石榴,也没在文昌阁遇见过良霄,难道他们在路途中遭遇了危险?
“你心里就不惦记?”风荷琢磨着问道,“良将军出远门回来,许是水土不服病了呢,他是武将,又或许跟人动刀动枪,受伤了呢?”
“说什么呢。”桃夭有些不高兴,“大白日的,可不能这样咒他。”
“怎么是咒他呢?”风荷看着她,“你想想啊,若是人好好的,离开这么多日了,回来怎么也得见你一面,去了上京怎么也得带些稀罕的物事给你……”
“我去。”桃夭有些慌,白了一张脸,嘴唇轻轻抖颤。
“那就去吧。”风荷忙道,“早膳后就去。”
早膳后桃夭刚要动身去求方姑姑,石榴笑着进来了。
两月不见,石榴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桃夭忙问道:“怎么瘦了?病了吗?”
石榴摇头:“好着呢,就是路上有些奔波。”
“怎么不见羽雁夫人?”风荷问道。
“这就能见着了。”石榴笑道,“羽雁夫人一路上水土不服,没到建昌就病倒了,这会儿在良将军府中养病呢。”
桃夭跳了起来:“谁的府中?”
“是王爷的命令,说是王府内宅人多眼杂,不利于将养,良将军府上清净。”石榴笑看着她,“桃夭姑娘放心,羽雁夫人住在客院,和良将军见不着面,见着了也不会有什么,她可是王爷的夫人,良将军可是规规矩矩,当菩萨一样供着呢。”
“我正打算过去瞧瞧呢。”桃夭起身,“走吧。”
石榴伸臂拦住了:“不急,今日让曲女史先过去,桃夭姑娘改日再去。”
桃夭跺着脚:“良霄呢?他怎么样了?”
“好好的。”石榴捂唇笑道,“如今春暖花开,良将军忙着在校场练兵,那几个玉面将军啊,都黑成一团了。”
桃夭通红了脸,风荷想起王爷说过的话,脸白的都是偷懒的,本王让良霄将他们一个个练成黑炭,忍不住笑。
桃夭白她一眼,风荷轻咳一声正色道:“我不想见羽雁夫人,想到她就生气,见到石榴姑娘,我也高兴不起来。”
石榴一愣,去上京前还客客气气的,如今怎么翻了脸?
“你带着桃夭过去吧。”风荷扭脸看着桃夭,“这会儿就去,方姑姑那儿,我去说。”
桃夭跟着石榴走了,风荷敛眸想着心思。
正月十六那日,若不是羽雁和桃夭设套,她也不会进了王爷的寝殿,以致喝多了酒有了身孕。
她越想,越觉得那主仆二人可气。
又因那羽雁狡诈,生怕被她看出端倪。
是以不去见她。
出一会儿神,问岳儿道:“娘去找方姑姑说几句话,让福春她们陪着你,可好?”
“好。”岳儿坐在地上,手中团着一团泥巴正玩儿兴起,那泥巴是王爷带着去后苑挖了泥土,和了水装在盆中,说是让岳儿随意捏,捏得好了带到景德城磁窑里去烧。
嘱咐福春玩儿够了洗干净小手,出来过小角门经过钻山游廊,杏花瞧见她小跑步过来,低声说道:“禧夏姐姐在发间戴花,让康夫人瞧见了,这会儿正在房里跪着呢。”
风荷一惊,拔脚就往外跑,想着找方姑姑去。
三间厅那儿王爷迎面而来,喝一声站住,问她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禧夏。”风荷喘吁吁说道,“我们院子里的小丫头,戴花坏了规矩,王太妃要罚她呢。”
“该罚。”王爷哼了一声。
“她年纪小,孩子心性,不见得跟别人一样,是为了戴花勾引王爷。”风荷又跑了起来,“我找方姑姑去。”
“不用找方姑姑。”王爷挑眉,“本王瞧瞧去。”
说着话迈步往里,走几步回头朝她招手:“你也跟着。”
风荷正想跟着呢,忙跟在他身后上了石阶。
王爷摆手阻止小红打帘子,站在门外轻声对风荷道:“听听看。”
禧夏跪着,面前扔一窜粉嫩的海棠花,王太妃咬牙骂道:“国丧期间,你戴花狐媚谁呢?我的王府里还有没有规矩?”
“不只是她。”康夫人慢悠悠说道,“王爷这一回来,好多人都开始不安分,明面上照着规矩素净装扮,可都在细微处下功夫,胭脂啊水粉啊珠钗啊身上戴的香啊,一个个妖精似的,没事就去后苑转悠,巴望着能得了王爷青眼。”
“这还了得。”王太妃用力拍着椅子扶手,“将这些人都叫到院子里来,让她们看着这贱婢挨板子,打死了算,倒要瞧瞧日后谁还敢狐媚祸主。”
“奴婢知道都是那些人,这就叫人去。”就听李姑姑轻笑道,“太妃,依奴婢看,也不必非得是那几个人,府里大大小小的丫头都叫过来瞧着,以后就都老实了。”
“是个主意。”王太妃嗯了一声,“都叫来。”
里面有人掀起帘子,李姑姑笑着走了出来。
瞧见王爷倒吸一口凉气,笑容僵在脸上,怔怔站着发呆。
张张口想要提醒太妃,王爷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她忙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先将这贱婢弄出去。”就听王太妃在房中说道,“瞧见她我就来气,我一辈子最恨这些狐媚子,仗着一张脸,想方设法勾引主子。”
“还不滚出去?”康夫人斥骂一声。
又听她呀了一声,“竟晕死过去了,来人,快将这贱婢拖出去。”
“是让本王给你拖人吗?”王爷昂然而进。
康夫人一窒,王爷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细微处下功夫?你若不说,本王倒不曾留意,今日便仔细瞧瞧。”
康夫人求助看向太妃,太妃虎着脸没说话。
王爷打量着她,伸手拔一拨发间银钗,“合规矩。”又拨一拨白珠耳坠子,“合规矩。”目光沿着脖颈向下,“衣裳,合规矩。”说话间伸手一拽,拽下她腰间香囊,凑在鼻端嗅了嗅,“这个,似乎不合规矩。”
康夫人白了脸,王爷将香囊呈到太妃面前,恭敬说道:“母妃,这是催情的依兰香,该怎么处置,还请母妃定夺。”
“是我给她的。”太妃声音高而尖锐,“自打去年夏日回到府中,你从未去过她院子里,成何体统。”
“之前对羽雁新鲜。”王爷一本正经说道,“如今新鲜劲儿刚过,又逢国丧,国丧期间皇上都不肯行房,儿子哪里敢犯忌讳?皇上正愁逮不着儿子的错处呢。再说了,母妃给她这香也不合规矩,让下人们知道了,母妃的威严何在?”
王太妃紧咬了牙:“你还想罚我不成?”
“儿子不敢。”王爷更加恭敬,“既不能行房,无论谁有什么心思,都是白费心机,由着她们去吧。母妃若要责罚,康氏也得一并领罚。”
康夫人抖颤着跪了下去,哀声唤着太妃。
“既有王爷开口,此事暂不追究。”王太妃哼了一声,“只是瞻儿,听说你派人去庐山给皇上采石耳,你为何要如此做?”
“前朝的事,母妃就不必过问了。”王爷的声音陡然发沉,指指康夫人道:“康氏掌家不公,若母妃过问前朝,本王势必整肃内宅。”
“好好好。”王太妃连说几个好字,咬牙道,“我乏了,你告退吧。”
王爷昂然而出,迈步下石阶过游廊,进了小角门。
王太妃起身进了碧纱橱,轻声唤康夫人:“你进来。”
康夫人忙爬起来小跑步进去,爬到榻上跪在太妃身后,伸手为她揉捏肩膀。
太妃猛然转身,两眼冒出凶光,手里牙杖照着她手指一下一下刺进去,恶声恶气骂道:“贱人,给了你催情香都不能得王爷眷顾,还因妒心屡进谗言,害得我在下人面前没脸。”
咒骂着连刺许多下,康夫人疼得不住吸气,却不敢哭更不敢出声,闭了眼苦苦忍耐,太妃发泄过后脸色缓和了些:“等着吧,进了宫给你个妃位,能生下一儿半女就是贵妃,死后追封你做皇后,你也能光宗耀祖。”
康夫人从榻上滚倒下去,趴在太妃脚下不住叩头,“多谢太妃。”听不到回答,忙仰起脸察言观色,又叩头道,“私下里,奴婢也该改称太后了。”
太妃嗬嗬嗬笑了起来,弯腰扶起她,满脸慈爱说道:“你虽然不会迷惑男人,倒会讨好哀家,来,哀家瞧瞧,手可疼吗?”
攥住她的手关切瞧着她的手指:“精于推拿的一双巧手,可别给扎坏了。”
康夫人受宠若惊,眼泪大滴大滴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