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的人名为云溯,是沧州天子年纪最小的一个儿子,一句天之骄子完全不为过,比起坎坷多灾的陆挽宁,这人哪哪都顺风顺水。
这次来也是代表了那边的心意,沧州现有五大城,云溯比起在座的几位城主地位只高不低,谁都知道天子最为偏爱这个儿子。
既然他开了口,这事儿就算是完了。
江岱的心在别处,也不想去计较,给了柳苍一个眼神,柳苍便消失在了宴上。
江容予是和陆挽宁一起回去的,本来她是打算凑在江岱身边不走的,可惜他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两人并肩坐在床头,江容予不着痕迹地朝旁边挪了小半寸,喜娘倒过合卺酒,陆挽宁取来放入了她手中。
陆挽宁的手温度很低,指尖交错的瞬间江容予有片刻恍惚,抬眼就能看到烛光下陆挽宁俊美的侧脸,似感受到了她的注意,陆挽宁眼中有了一层浅浅的笑意,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微微弯下了下腰。
江容予的表情僵住,这个笑她做噩梦都忘不了,看似温柔文雅,底子里却是藏不住的恶意,杀她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笑的吗。
呼吸间陆挽宁的脸已经在眼前,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见,甚至还能闻见他身上的气息。
他绝对已经动了杀机,江容予后颈的汗毛立了起来,问题出在哪儿呢?
酒!江容予手抖了一下,杯中的酒荡了几圈险些撒了出去。
如果没有意外,陆挽宁现在的实力应当在大宗师之上,要想杀了自己易如反掌,既然没有动手一定是有别的顾忌。
所以是要下毒对吧,这样一时间也不会被发现,等她毒发身亡时他便可逃之夭夭,或者面上装作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在新婚之夜给她下毒然后嫁祸给其他人。
就比如刚刚产生了冲突的满镇海,这样既除去了她,又能挑起两城之间的矛盾,以江岱对她的疼爱出了这种事绝对是不死不休,借天水城的手至少也能让满镇海元气大伤,好为死在碧凌波的父亲和百姓报仇。
当真好算计!江容予佩服的五体投地,能屈能伸方才能成大事。
“阿予怎么了?”陆挽宁低声询问。
江容予连忙回神,拿着酒杯的手还是不争气地抖了起来,“要不我们换一杯吧。”
陆挽宁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合卺酒,一时没有出声。
酒绝对有问题!江容予只觉好险,正犹豫是借口把酒撒了还是马上跑,手中的酒杯就被换走了。
这么干脆?肯定哪里有问题,陆挽宁已经挽过她的手将酒杯放在了唇边。
江容予却半天没动,喜娘看得着急,正要开口阻止。
“等等。”江容予越想越不对。
陆挽宁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黯淡,“合卺酒寓意夫妻二人合为一体永不分离,阿予这般不情愿看来是对亲事不满意,并不想与我白头偕老。”
略带失落的语气在江容予听来就是实打实的威胁,对啊,陆挽宁是什么人,在他眼里她就是个阴险恶毒霸道又自私的女人,别人的永远是最好的。
肯定就等着她换酒杯,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干脆就换了,说不定心里正在窃喜。
陆挽宁已经习惯了江容予时不时就发神经,眼神淡淡瞟了一眼屋顶,本来以为洞房花烛夜江岱必然不可能还让人暗中守着江容予,现在看来好像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江岱答应这婚事恐怕当真是有鬼。
“我不是那样想的,只是我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
她伸手取过陆挽宁手中的那杯,两杯酒都是半满,在手中互相倒了几个来回,两杯酒早就不分你我。
“这样感情才深嘛,才是合为一体永不分离。”反正要死大家一起死。
温暖的烛火撒在她的脸上,清澈的双眸灼灼注视着自己,让陆挽宁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在在林中见过的一只小鹿,这个时的江容予看起来与印象中似乎不太一样,只是哪里不一样他并不想深究。
取过酒杯,他也不在意她到底想搞什么鬼,反正两杯里面都被他处理过,她喝哪杯都是一样的结果。
两手交错,江容予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喝,假意将酒杯放到了唇边,只听喜娘一声哎哟较弱地朝着江容予身边倒去,江容予没有防备手中的酒撒了喜娘一脸。
这酒肯定是喝不成的了,与她想想法不谋而合,连斥责都免了。
喜娘连忙换了酒来,连同酒壶酒杯尽数换了个遍,眼看两人重新喝了合卺酒,喜娘这才如释重负。
等出了房间脸上的肉都快笑的僵硬了,连忙迈起小碎步找到了柳苍。
“老奴没用把事情搞砸了,小姐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和姓陆的换了杯子,后面又把两杯酒兑来兑去,老奴已经分不清东西到底下在哪里面了。”
柳苍叹息,“小姐聪慧,难道已经猜出了城主的计划?”
和陆挽宁共处一室的江容予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画面,这不是她第一次单独与陆挽宁待在一起,只是记忆后期,每次单独见到陆挽宁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阿予一直这样不累吗?”陆挽宁脱去了外袍,看着端坐着的江容予,心里有了些许警惕。
他自认为对江容予是够了解的,生的娇俏可爱内心却如蛇蝎,她干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大多都是仗着有天水城,其实根本不聪明,甚至算得上愚蠢。
如今细看好像也并不完全是那样,刚才换酒仅仅是巧合,还是早有察觉?江岱口中的喜欢,他可不信。
江容予一直警惕着陆挽宁,见他突然靠近,正想要挪地方,陆挽宁已经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别动。”
整个人完全落入了他的阴影中,抬眼就能看见他腰间绣着的云纹,与她身上的喜服一样都是出自天水城最好的绣娘之手。
抬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无法看见他的表情这让她更慌乱了,放在肩上的手没有用什么力道,她也总觉压了千百斤的石头,大气也不敢喘。
“好了。”陆挽宁轻轻取下了她头上戴着的凤冠,也松开了手。
头上重量一轻,压力骤减,只是取凤冠时陆挽宁的手不小心勾住了一缕发丝,她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陆挽宁哭笑不得,“阿予如此紧张?”说着揭起了灯笼吹灭了烛火,举手投足间给了她一种两人当真是感情甚笃新婚燕尔的错觉。
她瞄了他一眼,若非她发现了那把破刀,可能真会被他给骗了过去。
“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
房中光线一暗下去,房顶上蹲着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拿不定主意。
“现在咋办?我们是走还是不走?”
“走了不太好吧,万一小姐出个什么事,我们没法向城主交待。”
“不走也不好吧,我们修行之人五识灵敏,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又怎么和城主交待?”
“要不见机行事?这洞房花烛也不一定会那啥那啥对吧?”
另外两人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林一拿了主意,“不如这样,一会儿我们兄弟三人互相封了五识,姓陆的我们查过什么没有灵力就普通人一个,遇上小姐指不定是谁吃亏,我们只要守好外面不让一只苍蝇飞进去,就不会有任何意外。”
两人齐声赞同:“有道理。”
江容予一直都摸不透陆挽宁这个人,上辈子活在书里大多都是按着作者笔下的剧情按部就班作死,对这个人根本没有更深的了解。
还好唯一能笃定的就是陆挽宁不会碰她,嫌弃都还来不及,果不其然陆挽宁已经转身去了另一边的软塌。
房间里只剩下一对龙凤烛还燃着,偶尔爆出两声细微的火光声,昏暗的光线下只能隐约看得清他的身形轮廓。
摸摸索索将身上繁重的外袍脱下侧躺着,双目无神地瞪着,她身心皆疲,但有陆挽宁在根本不可能睡的,现在只能先等陆挽宁睡下。
陆挽宁闭目养神,感觉到一直守在外面的三道神识消失后,慢慢释放出了一丝灵力,逐渐将整个房间笼罩起来。
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前,下在合卺酒中的东西没有派上用场,不过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江容予根本没有察觉到陆挽宁动过,眨眼的功夫人就已经到了自己眼前,心中一凛,手正要按下隐藏在被子下的机关。
“阿予还没睡吗?”
清润中又微微带了一丝慵懒,每个字萦绕在耳边听得人面红耳赤,让她双眸微微失神。
一层迷雾状的灵力展开将她团团围住,在接触到她皮肤时肉眼可见逐渐变得稀薄。
要彻底控制一个人比单纯控制躯体困难的多,对灵力的把控要求极高,稍不注意不仅对方性命难保,连自己都可能遭到反噬,正当他全神贯注控制自己的灵力时,事先笼罩在房间外的那缕灵力传来了波动。
瞬息之间外放的灵力尽数消散,一切归于平静。
江容予随后眼神便恢复了清明,顺着陆挽宁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了从房间四周缝隙争先恐后钻进来的黑烟,涌进来的黑烟迅速凝结出了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