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人皆闻声转首, 只见一身红色朝服的六皇子正迈着大步往殿内而来,而六皇子手上还牵着个一身着素衣的年轻姑娘,身后跟着几个身形佝偻, 穿着粗布麻衣, 一看便是乡下穷困潦倒的种地人。
那素衣姑娘容貌生得娇俏, 即便未施粉黛也得让人赞一声好看, 她面色平静, 丝毫不惧, 与六皇子携手入殿内, 看得人想赞一句, 好一对般配的璧人。
后头那些乡下种地人就不行了,抖得连走路都不稳, 从急促的呼吸便可判断, 他们是怕急了。
但即便这样,这些人依旧低着脑袋随六皇子一同入了宣政殿内。
六皇子领着他们下跪行礼, “儿臣携苏源苏将军孤女与几位枉死在边关的将士亲属给父皇行礼了,父皇万福金安。”
这些将士亲属们几乎是跪趴在地上的, 嘴里说着皇上万福金安的话,只不过参差不齐, 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长德帝从六皇子领人入门那一瞬间, 就火冒三丈,但碍于朝臣众多, 生生忍住了,给干永福使了个眼色。干永福便往前几步, “六殿下, 您这是做什么, 此乃皇宫重地, 怎可随意带人进宫。殿下还不快速速将他们遣出宫去。”
长德帝没叫起,越恒就自己起身了,还顺便把苏乔也给拉了起来。
他道:“今日的主角是他们,人若不来,这戏怎么唱得开。”
越恒又转头把后面那几位跟他一同进宫的将士亲属扶了起来,“别怕,今儿你们是来要公道的,现在不用你们说什么,你们先去殿外等着。”
越恒还带了人来,正在殿外,可帮他照看这些人。
瞧着六皇子这不将长德帝放在眼里的模样,在场朝臣心中有些唏嘘,但最不满的则是干永福和长德帝本人。
“怎么?朕的六皇子这是领着乱臣贼子来造反了不成?”长德帝开口,脸色不好看,说出来的话也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
越恒拱手,“造反嘛,儿臣倒没想过,今日只是请父皇和诸位大人一块听一两段旧事。”
越恒与卫云昭二人对视一眼,见他点了头,越恒才道:“接下来由苏将军之女苏乔姑娘把旧事说给诸位听。”
长德帝一直在忍耐,目光落在苏乔身上像要将她撕个粉碎,但苏乔一点不惧,她声音清亮,“臣女苏乔拜见皇上,拜见诸位大人。今日臣女要说的事与家父,与卫肃将军还有许多无辜枉死边关的将士有关,也与皇上有关。”
“家父乃皇上安插在卫肃将军身边的一颗钉子…”
只这一句,便有朝臣惊呼出声。
长德帝也是忍无可忍,怒斥苏乔,“放肆!大胆刁民,你若再敢口出狂言,朕定斩不饶。”
苏乔并未因长德帝的呵斥停下,她继续说:“家父奉皇命监视卫肃将军一举一动,用密信传回盛京告知皇上。并在皇上的指示下散播对卫肃将军不利的谣言,还几次致卫肃将军于险境……”
长德帝的脸色由红变白,“够了,你若再敢胡言乱语,当心朕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
“皇上最后一封密信乃是让家父直接杀了卫肃将军,并将卫肃将军之子卫云昭也一并斩草除根,”是的,在看到真正的密信后他们才知道,原来长德帝不仅让苏源杀卫肃,甚至连卫云昭也在计划之中。
“家父追随卫肃将军多年,与他一同出生入死,被卫肃将军视为兄弟,家父不愿做这等心狠手辣之事,所以被皇上派去的人一并灭了口,其中无辜被牵连着还有一小队将士,外面站着的人便是那些将士的亲属。”
“家父知晓卫肃将军身边不止他一个眼线,所以提前做了些准备,留了下密信,也将那些年皇上让他所做的事一一写在信上送回了江南。”
苏乔拿出两封信举起给众大臣看,也刚好露出了手腕处的痕迹,“想必几个月前的盛京白日杀人案诸位大人还没忘,那便是皇上派人来取我手中密信所为,而在这之前,皇上曾灭了苏卢两家百余口人,一为灭口,二为这其中一封密信。”
苏乔将厚的那封信顺手递给离她最近的一位大臣,长德帝终于忍不住,起身拍着桌子大喊,“住口,你这个刁民快给朕住口,干永福,还不快去那什么狗屁假信给朕撕了!”
信刚被拆开,拿信的大臣身边顿时围了好几个人同他一起读信,时不时发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呼声,而干永福连身边角都没摸到就被越恒给扔到门外去了。
长德帝人气得浑身抖,直骂越恒是逆贼要造反。
信在众大臣手上传递,长德帝的所作所为就这么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但这信是苏源所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无法证明长德帝真做过这些事。
而且皇上在朝臣身边安排钉子,尤其是在远在边关的武将身边安排人看着他,再正常不过。
尤其有人心中还在疑惑,之前不是已又定论,卫肃乃前皇后如今的废后派人所杀,又怎么跟皇上扯上关系了?
苏乔将另一封信也交了出去,“所以,这一封信才是皇上大费周章,让人一路从江南追杀我到盛京,甚至不惜牺牲那么多人命都要拿到的那封信,这信是当今皇上亲笔所书,这上面盖着皇上的私印。诸位大人皆是认识皇上字迹的人,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信一被展开,便有人喊出了声,“这是皇上的字迹,与皇上批阅奏折时所写的字迹一模一样。”
在场的都是朝中重臣,哪个没上过折子,又哪个没得过长德帝的批阅回复,自然不会认错。更何况,要错也不可能全都认错。
除了字迹,信上的内容也让他们震惊,与苏乔说的完全一样,不,甚至更狠,长德帝在信上用了两个必字,卫肃必死,卫云昭必死!
堂堂皇帝,用这种手段诛杀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忠臣良将,着实让人不耻。
更难以服众。
来之前,他们许多人都只听了一嘴,压根不知内情,但这会儿听完,在场的朝臣看长德帝的眼神也有了变化。
长德帝虽然生气,但时刻关注着朝臣,此刻他们的变化长德帝自然察觉到了。
“大胆刁民,胆敢妖言惑众,凭两封不知所谓的信就敢算计到朕头上来了,朕对你一忍再忍,你却这般得寸进尺,看来是留你不得了。”信自然没到长德帝手上,怕他当场就给撕了,毕竟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于毅,将这刁民给朕押到殿外,就地处决!”
长德帝是直接点的于毅的名,想的便也是于毅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能立马将苏乔杀了。
“皇上,您别着急啊,既是要伸冤,又会只有两封信当证据呢,皇上且等着,人证也该来了。”从越恒等人来了后,一直没开口的江临这会儿说话了。
“说来,今日我们能请来这位人证,还得感谢皇上您呢。”
时间正好,外头有人高喊:“废后到~”
曹兰儿的后位被废,长德帝也没她其他封号,长德帝自己称呼她为曹氏,但更多的人称呼她废后。
想必这一声废后,也是越恒安排的了。
江临回头看曹兰儿进殿,同时冲越恒挑了挑眉,表示对他的安排很满意。
这一声废后,倒唤醒了朝臣不少记忆,他们想起,废后之前就是因为派人谋杀卫肃等人才被废了后位打入的冷宫的。
但方才苏家那姑娘说的却是杀卫肃乃皇上所安排。
一众大臣这会儿脑子转得飞快,目光在长德帝和废后身上来回徘徊,明白过来,这是两口子吵架了。
曹兰儿穿得朴素,但身上那股高高在上的皇后气质仪态还没丢,她并未将长德帝放在眼里,就连礼都没行,直接对长德帝说,“皇上,您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夫妻还会在这宣政殿内相见吧。”
曹兰儿说着,目光扫视了在场的朝臣一眼,“哟,臣妾被贬那日见过的几位的大人也在呢,怎地今日又来了,难道来之前你们没收到消息,今日是揭开皇上真面目的日子吗?”
曹兰儿也是真有恃无恐,不惧任何人,说的话也是句句带刺。
“曹氏,你来做什么,此处没你说话的份儿,滚回你的冷宫去!”
长德帝看着曹兰儿这满脸嚣张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中真是后悔无比,之前怎么就叫这个贱妇几句话给威胁到了,早该杀了她才是。
“自然是来……报复你的。”
最后几个字,曹兰儿说得很轻,但长德帝听到了,他下意识往后退,脚不小心勾到了椅子,在龙椅上摔了个屁股蹲儿。
刚好,这时有人开口,“娘娘,这卫肃将军是被人害死我们已经知道了,但之前不是说是娘娘所为吗,怎么今日……”
曹兰儿哼笑一声,“你们当然想不到自己追随的皇上是个多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放心,本宫今日既然来了,就把所有事都原原本本告诉你们,让你们看看自己的眼有多瞎。”
曹兰儿没直接说,而是先走到卫云昭旁边朝他伸出了手,“东西呢,拿出来吧?”
卫云昭诧异的看了曹兰儿一眼,曹兰儿嗤笑,“装什么装,卫云昭,你不是早就知道你那一身毒是本宫下的吗,还有你这一双腿也是本宫废的,本宫屡次想除掉你,你就一点把柄都没收集到?”
“本宫可不信。”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知道,曹兰儿今日不仅要将长德帝拖下水,也一样没给自己留后路。
虽然,江临他们早有准备,压根就没想让曹兰儿退。
卫云昭拿出了两封信和一块玉佩,那两封信直接被曹兰儿拿给朝臣传阅了,玉佩却被她拿着把玩,曹兰儿道:“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本宫可真高兴。”
要不怎么说曹兰儿跟长德帝不愧是两口子呢,卫肃手下一共两个副将,一个是长德帝多年的眼线,而另一个却被曹兰儿买通了,两口子目的都一样,杀卫肃,灭卫云昭。
“本宫安排的人晚了一步,他要动手时卫肃已经死了,所以只能退求其次去杀卫云昭。但卫云昭功夫高强,硬杀不成,是以只能用下毒这样的招数。”曹兰儿说着,看向卫云昭,目光轻蔑,“倒个命贱的,这都叫你活下来了。”
“你们不是好奇为何本宫能当证人吗,真相就是如此,本宫与你们尊敬的皇上一块派人去杀卫家父子,自然知道的多。”
那两封信一封乃曹兰儿写给卫肃另一副将让他除掉卫家父子,另一封则是副将向曹兰儿回禀边关情况的信。
信上提到真正杀卫肃为何人,他又所做何事。
这是卫云昭的人找到的,皆为事实。
如果不是,曹兰儿也不会给这些大臣看,毕竟今日她是反咬长德帝一口,把自己摘干净岂不更好。
可曹兰儿身处其中,要做一个说让所有人信服的证人,她的所作所为必会暴露,是怎么都摘不干净的。
朝臣各有看法,跟自己身旁的人嘀咕了起来。
而长德帝手撑桌子怒骂曹兰儿是毒妇,是在报复他,还扬言要当众砍了她,杀了曹家满门。
如今的形势,长德帝连禁卫军都叫不出来,在场朝臣对他也没了从前的尊敬,这局面已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他越骂,只会越显得他是在恼羞成怒。
曹兰儿却还有加码,“诸位大人应该很好奇,堂堂大越皇上,你们人人信服的圣明天子,为何要对卫家人赶尽杀绝吧。”
“因为,他信了一和尚的话,说——卫在越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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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今天肠胃着凉,不舒服了一整天,这个剧情就没能写完,等我明天再来。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