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偷瓜节,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再使把劲,今天不把这个南瓜带回去我会气死。”秋夜,天气还闷热得很,郊外的农田里有两个少年鬼鬼祟祟的身影。其中一个手脚麻利地割断瓜藤,把色泽金黄,成熟饱满的南瓜装进布袋,系好袋口,将一条拉绳递给同伴,理直气壮地说:“重死了,叫你来就是当苦力的。”
“你不会找个小点的。”戴眼镜的男生试了试,面露难色:“小元,你太贪心了,这个瓜至少有三十斤。”
“林东大笨蛋,要偷当然要偷个最大的,不然来这一趟多不划算,路费都比瓜贵了。”虽说只是郊外,两个少年还是骑自行车来的,但一路上吃吃喝喝也是笔不小的开销。对每天只有2块零花钱的韩鄀元来说,勒紧腰带的半个月只为今晚,当然不能亏本而归:“好重,你真的有在帮忙吗,为什么感觉都是我在出力。”
“小声点,别被人听见了。”安静的夜晚,他们制造出的声响尤其刺耳。
好歹是来偷东西的,这么大张旗鼓岂不是太过分。
“偷瓜节被抓住也没关系,我们又不是做坏事,怕什么。”笨蛋理所当然地反驳,还很骄傲地挺起胸脯,解释道:“在我的家乡,没人偷的人家才可怜。相反,谁家的南瓜被偷得多,说明这户人家德高望重,有很多朋友,来年也能风调雨顺,事事如意。”
“拜托,我们这不是少数民族自治区,只过中秋不过偷瓜节!”天上的月亮又明又亮,圆得像个刚出炉的烧饼。
刘林东多少有些气结,好端端的中秋佳节,不但不能和在外地工作的父亲团圆,还因为母亲生病住院,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家里冷清点也就算了,好歹还能窝在被窝里独自伤感一阵,把这个难熬的节日度过。谁知韩鄀元这个脑残在晚饭后杀到他家,连哄带骗把他拖走了,嘴里嚷嚷着给你一个惊喜,结果是惊吓还差不多。
累死累活骑了两个多小时的自行车,一路杀到到郊外,只为偷南瓜。看看手里的重物,他没好气地说:“这东西菜市场多得是,几毛钱一斤。”
“买的和偷的不一样,虽然结局都是吃进肚子里,但意义不同。对了,我以前都是单独行动的,这是第一次跟人合作。嘿嘿,我宝贵的第一次给林东了,你不珍惜着使用,居然还嘀嘀咕咕的抱怨,小心揍你哦。”两个不专业的小偷带着战利品,沿着并不宽敞的乡间小路返程,累得气喘吁吁。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偷瓜,刘林东还是表现出对死党的极大支持:“我不是陪你来了吗,好了好了,赶紧带上你的宝贝疙瘩回家吧,我不想被抓。”
虽说大部分农民都敦厚淳朴,应该不在乎被偷个把番茄拔三四个萝卜,可他们手上提了个重达三十斤的大南瓜,无论怎么看都太显眼了。
“你以为我不想快点啊,这东西死沉死沉的,比换班上的桶装水还费力,累死我了!”十三四岁的男生,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按理说不应该这么费劲,可他们一个摔伤了背部,一个没扛过比画架还重的东西,才走了一小段路,就累出一身汗。刘林东搓了挫勒得发青的手,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忽然问:“对了,你不陪家人过中秋吗?”
“我爸被狐狸精迷得晕头转,都忘记我的存在了,不过这样也好,眼不见心不烦。”轻描淡写带过,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
刘林东噤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算是好朋友也不方便一起骂恶毒的继母和不负责任的父亲。他用拳头捶了一下神情落寞的韩鄀元,用新买的游戏软体做诱饵:“今天去我家睡,反正明天是星期天,可以玩个通宵,我哥哥给我买了正版战斧,很好玩。”
“不去医院陪你妈妈了?”笨蛋胡乱地抓前额的刘海,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想玩游戏,不过你好像买了新手柄,勉强去试试好了。”
“把南瓜丢掉,不然明天都到不了家。”回城的话,最少还得骑两小时的自行车,后座上放个这玩意,绝对会累死。再看手表,已经过九点了,继续磨磨蹭蹭,怕是凌晨才能回家。不能浪费时间了,刘林东态度坚决,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大步朝前走:“走吧,明天买个更大的赔你。”
“不行,说好要带回去的!”身后传来倔强的拒绝。
“反正我拿不动,你自己想办法,我去车道等你。”自行车锁在高速路的分流道旁,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他们沿着田地走了很远,过了河才找到南瓜田,要带着重物回去,不是件简单的事。刘林东走了几步,发现笨蛋没跟上来,心里很烦躁:“你到底想怎么样啊,都说了明天给你买,快走。”
他到底是有多喜欢南瓜!
“刘林东!”身后是略带哭腔的吼声:“你以为我来偷南瓜是为了谁啊,还不是想让你高兴一点!”
“烦死了……”他一哭,刘林东就没辙了,这个爱哭鬼,每次都用这招逼自己就范。虽然看穿了他的伎俩,可是就是没法狠下心不管,一看到他哭,心里就忍不住难受:“快把鼻涕擦掉,脏死了。又不是女人,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
“我一个人拿不动。”越发哭得厉害了:“别把我丢在这里,呜……”
无计可施,只能分担一半的重量。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不说话,默默在只有月光照耀的夜色中静静向前。刘林东听见韩鄀元粗重的呼吸,喘得厉害,时不时发出一点轻微的鼻音。他知道他的背部扭伤了,还没有好,一用力就痛。都是自找的,他在心里说,却克制不了自己去看他的脸。有些人真的很奇妙,说话的时候像个蠢货,喋喋不休,一旦闭上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得不说,他默不作声的时候很可爱。眼睛圆圆的,还带着水雾,两颊也染上一抹红色,让人想捏一把。
韩鄀元额头上全是汗,头发湿湿黏地在一起,一定不舒服。刘林东看了,帮他拨了一下,顺手擦了擦未干的泪痕。
“你干嘛。”他刚上小桥,就被忽然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见他露出受惊的表情,刘林东忽然起了戏弄人的想法。他猛地抓住他的侧腰,手指灵活地咯吱了几下,恶意的说:“哭包,肯定是女生假装的,给我看看你有没有小鸡鸡。”
说完,去扯他的裤子。
“哈哈哈,好痒,别闹了,会掉下去。”怕痒的那个一边笑一边躲,咯咯地笑。
“掉下去正好,给你洗洗脑子,搞不好能变聪明点。”乡下的桥很简陋,是由几根木棍并列在一起,往上面覆了一层泥土,踩实了造的。小桥表面坑洼不平,加上两个孩子都是城里长大的,不善走泥路,你追我赶闹了一阵,也不是怎么搞的,韩鄀元脚下一滑,真的从小桥上掉下去了。关键时刻,刘林东想都没想,一把抓住他的手,两人一瓜全部落水。
“瓜,我的瓜,先救瓜!”把不会游泳的笨蛋拖上岸,刘林东一边吐槽都什么时候了还忘不了他的南瓜,一边潜到水底去找。之后,两个落汤鸡硬是拖着摔成几半的南瓜回了家,韩鄀元屁股没坐热就爬起来下厨操刀,乒乒乓乓忙了一阵,端出一锅成品。等刘林东洗好澡换了衣服出来,桌上放着热腾腾的南瓜粥,香气扑鼻。
而跑了一夜的韩鄀元累坏了,瘫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嘴角挂着一丝晶莹剔透的口水,小鼻子红通通的。
他睡着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像个洋娃娃,粉嘟嘟的。这家伙怎么可能这么可爱,刘林东心里一动,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这么走过去,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嘴唇。很软,很热,还有点湿漉漉的。他的指腹在柔软的唇瓣上来回摩擦,可能是痒的关系,熟睡中的笨蛋咂咂嘴,发出含糊不清的拒绝,翻个身继续做美梦。
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刘林东用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身体,看他胡乱地抬起手,拍蚊子一样乱挥。
他捉弄了很久,他都没有醒来,于是他低头,在他嘴唇上飞快啄了一下。
“好像梦见了不得了的东西。”男人醒了,满目的红,渐渐回神后,才发现关于十几年前的夜晚,全都是一场舍不得过去的美梦。
记得自己好像是流泪了,然后失去了知觉,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有点记不清楚。
韩鄀元不在屋里,桌边散了一地断绳,从裂口的形状看,是用力挣断时造成的。又跑了,刘林东苦笑,很难得地没有愤怒,也没有四处寻找。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地板上回味刚才的梦,想起很多往事。那好像是他第一次亲吻他,不到一秒钟的触碰,和爱情无关,一切都很纯洁,很干净。具体的感觉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呼吸很暖,嘴唇软软的,一贴上去就不想放开。
但他,只亲了一下……
“醒了?”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拉门的声音,一只一瘸一拐的黑兔子蹦进来:“你脸色好差,要不要在休息一会。”
“你以为你……又逃走了。”男人脸色惨白,心有余悸地盯住他怀里抱的东西,是两个黑红色的食盒。韩鄀元呸了两声,大声说我又不是没心没肝的逃跑专业户,看你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一边唠叨,一边打开他带来的食盒,翠绿的苏子叶上躺着精美的寿司,另一盒是生鱼片。他摆上装芥末和海鲜酱油的小碟,又给刘林东倒了一杯酒:“打人的是你,被打的是我,为什么你这混蛋居然晕过去了,还要屁股肿得跟沙包一样的我照顾。搞什么东西,麻烦你下次打人之前先活动活动筋骨,别把老腰给闪了,还有,绳子换结实点的。”
“哇,有海胆,你不爱吃的对不对,都给我。”嘴里包着寿司,又朝海胆下手,吃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金花鼠。
刘林东本来一肚子话想说,看他这样,只好把喉咙里的话咽下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觉得眼睛很酸,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嗝,好久没吃这么饱了。”没发觉异样的韩鄀元吃饱喝足,拍拍微鼓的肚皮,开始指手画脚:“生鱼片虽然好吃,不过口味太淡,快给我画两个猪蹄,不吃点油腻的总觉得缺了什么。对了,你都没怎么吃,我去帮你拿点别的吧。”
“小元,我不需要你可怜。”男人抓住他的胳膊:“我们分手吧。”
“你睡迷糊了吗,或者是我摔坏脑子了?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词语,分手这种对话怎么可能出现在我们之间。”他死劲摇头,不敢置信:“哈,我知道了,你想吓唬我对不对。这个可不好玩,真的吓死我了,心脏好像停了几拍一样。分手说多了可是真的会分开的,不要闹了。”
语无伦次。
“海胆很好吃,生鱼片也很好吃,可是很贵,我一直舍不得,没想到在游戏里能吃个够。”男人不说话,避开他的目光,韩鄀元失措地说胡话:“话说回来,林东一定觉得没什么吧,只有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才会觉得不得了。”
“小元。”终于,男人开口:“我们结束了。”
“你没吃饱对不对,我就知道,光喝酒怎么可能填饱肚子。”死劲抓住自己的兔耳朵,他不敢看刘林东,也听不见他说什么,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那你乖乖坐着,我去给你弄点别的,你想吃炒菜还是火锅?不对不对,你这几天没休息好,还是吃点温补的汤好,不知道这里有些什么材料,我想亲手帮你做……”